寒假林兮遥家。
屋檐下挂着几串早已风干的玉米和红辣椒，透着年关将近的朴实年味。偶尔有早起的麻雀啄食着散落在院坝里的谷粒，发出细碎的声响。
林兮遥醒得格外早，洗漱完毕，她就又坐回了书桌前，第无数次地拿出了那本厚厚的同学录。一个多星期了，它几乎成了她每日的必修课。
她翻动的动作依旧小心翼翼，指尖带着某种郑重的期待，精准地掠过一页页或真诚或搞怪的留言，直接停在了最后那页。
“段凌屿”。
他的名字写得遒劲有力，甚至有点张牙舞爪地占据了一角。可下面“对你说的话”那一片巨大的空白里，却只有一个孤零零的、似乎有些犹豫顿挫的：
「您」。
林兮遥对着这个字，看得脑袋都大了，眉毛不自觉地拧在一起。她琢磨了整整一周，把这一个字翻来覆去地咀嚼，却始终想不明白，他这个礼貌又疏远的“您”字后面，到底是想写些什么？
是“您辛苦了”？不对，画风不像他。
是“您请留步”？更离谱了……
她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页纸。
不过，万幸的是，他总算没完全敷衍她。在画着企鹅的联系方式那里，他是有认真写下他的□□号的。
而在那一串号的后面，却用力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不容忽视的“！”。
这个叹号像个小钩子，总是在她想要放弃深究那个“您”字时，重新勾起她的勇气和…忐忑。
她拿起手机，指纹解锁，屏幕亮起，手指熟门熟路地戳开了那个□□图标。点开“添加好友”，将那串她早已倒背如流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敲进去。
“搜索中……”的圆圈转完，那个熟悉的，她偷偷看过无数次的头像账号再次出现。
“添加”按钮就在那里，红得刺眼。
她的拇指悬在半空，几次想要按下去，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
最终，她还是按熄了屏幕，把手机反扣在桌上，发出轻微的一声“啪”。
“唉，算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找台阶下，“我还是写作业去吧！”
……
一上午的时间，她埋首在作业堆里，写完了别人可能需要一周才能写完的作业。
她把最后一项作业本重重地合上，推到一边，然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一样，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陷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不知过了多久，妈妈叫吃饭的声音传来。
午饭过后，胃里暖暖的，但心里的那点躁动却没被压下去。她套上外套，决定走出家门散散心。
门外，乡间小路蜿蜒，两旁是收割后沉寂的田野，弥漫着稻茬和泥土的气息。远处零星挂起的红灯笼，在灰瓦白墙间点缀出年节将至的暖意，却未能完全驱散她心里的那点躁动。
小路边的竹林依旧苍翠，只是叶片边缘染上了些许冬的枯黄。偶尔有骑摩托载着年货的人驶过，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引擎声。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呼吸着冷冽而熟悉的空气，试图让心情舒展些。
她的目光放远，忽然看到前方田埂的尽头，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背影，穿着灰色的外套，身形挺拔。
她的心猛地一跳，呼吸一滞，那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啪！”下一瞬，她给了自己脸颊一下，力道不大，却足够让她清醒。
「林兮遥，你真是着魔了吗？」
她在心里狠狠鄙视自己。
「他怎么可能出现在我们这乡间小路？人家可是住在沄市繁华地段的大少爷？！」
她望着那个陌生背影走远，心底泛起一丝自嘲的失落。
叹了口气，她转身又慢慢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也暂时关上了那点不切实际的胡思乱想。
午后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地板上映出窗外斑驳的树影。
林兮遥盘腿坐在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边缘。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
她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按，将那串□□号码一个不差地输进搜索框。验证消息的输入栏空了又满，最终只留下最简洁的三个字：「林兮遥。」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瞬间，她立刻把手机扔到床上，心脏跳得又快又响，几乎要撞破胸腔。
她猛地扑到书桌前，摊开数学练习册，笔尖悬在纸上，却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全部的感官都用来捕捉身后床上，任何一丝可能的震动。
……
城市的另一头，段凌屿正窝在游戏椅里，屏幕上战况激烈。
手机在旁边的桌子上“呜呜”突兀地振动了起来，一条好友申请的通知滑了进来。
他眼角余光瞥了瞥，本打算无视，却在看清消息验证的名字时，操作的双手顿时停住。
游戏里的人物应声倒地。
他却浑不在意，几乎是立刻弹了起来，一把捞过手机。指尖在“通过验证”上点得又快又稳，生怕慢了一秒那条申请就会消失。
对话框跳出来，他盯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头像，喉结微动。
「她真的加我了？」
「该不会……当初要我给她写同学录，就为了加我？」
他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
他几乎是立刻在输入栏打上一句： 「同学录派上用场了。」
还没有发出去，又立刻删除了。
「不对，真的是她吗？」
「这头像也不是她啊？一颗小草？」
……
没过几分钟，林兮遥手机真的震了！
她几乎是扑过去拿起来，屏幕上是系统提示，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
她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抱着手机犹豫着要和他说些什么？
他的消息就突然跳了出来。
段凌屿：「？】
段凌屿：「骗子？」
段凌屿：「你是林兮遥？」
林兮遥一愣，赶紧回复：「是啊。我就是林兮遥」
段凌屿：「我不信。」
段凌屿：「你怎么证明你是林兮遥？」
林兮遥懵了，对着屏幕眨眨眼。
「怎么证明我是我？这算什么问题？」
她下意识地反问：「那…要怎么证明？」
段凌屿：「我要听你的声音。」
声音？林兮遥皱了皱眉。是要我给他发语音的意思吗？发什么？
“你好，我是林兮遥”？这也太…傻气了!
她手指按着语音输入键，正犹豫着要说什么，对方的消息又抢先一步抵达。
段凌屿：「把你电话号码发过来。」
林兮遥的手指顿住了。
要电话号码？这是……他的某种手段，还是真的在确认？
心跳莫名又加快了几拍。她按着语音键的手指往外划了一下，取消了语音，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号码输了进去，按了发送。
发送成功的瞬间，一个念头猛地窜出来：等等！我又怎么确定那边就一定是段凌屿？万一我加错了人，或者他填错了号码呢？
她立刻打字追问：「那你怎么证明你是段凌屿？」
消息刚发送出去，握着的手机突然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嗡嗡的震动声和清脆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格外突兀，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摔地上。
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的号码。
她盯着那串数字，猛地想起同学录上他也留了电话。
她手忙脚乱地翻看，指尖快速划过纸张，找到他那页的电话号码：1399… 对上了！真的是他的号码！
就在她确认的这短短几秒，铃声戛然而止。电话被挂断了。
紧接着，□□消息提示音响起。
段凌屿：「接电话。」
段凌屿：「听我的声音不就知道我是不是段凌屿了。」
林兮遥在输入框输入：我刚刚没来得及接。
到这串文字还没打完，那串号码再次跳跃着占据了整个屏幕——他又打来了！
这次她没再犹豫，指尖甚至带着点慌乱的意味划过接听键，将手机贴到耳边。
“喂…你…你好？”她发觉自己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微弱，甚至带了点不自然的停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然后是他清晰又带着点调侃意味的声音：
“嗯。这吞吞吐吐、斯斯文文的语调，确实是林兮遥本人了。”
什么？他竟然说她吞吞吐吐！
林兮遥心里那点紧张瞬间被一种不服气的小情绪取代，声音陡然流利起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锋利：“听着这么欠扁的话，是段凌屿本人没错了！”
电话那头的段凌屿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声音里的笑意更明显了：“呵……骂人倒是挺利索。这可跟在学校里，和我说话时，温温柔柔的样子不太一样啊，林同学！”
“那得看对谁。”林兮遥下意识回嘴，说完才觉出这话里的亲昵意味，脸蹭地一下热了。
赶紧找补，“……我的意思是，对待‘怀疑论者’需要特别的方式。”
“哦？什么特别方式？”段凌屿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在逗她，“比如，打算怎么扁我？”
扁他？林兮遥笑了笑，“之前在学校，也不知道是谁鼻青脸肿的站在教室门口…”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茬就过去了？”段凌屿立刻打断。
“对了，要过年了，你干嘛呢？”段凌屿立刻补充。
“嗯，也没干嘛，就…写了点作业。”林兮遥认真回答。
“大过年的要不要这么扫兴？”段凌屿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
“扫兴？写作业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林兮遥疑惑。
“你就没什么别的活动？比如和谁一起跨年，或者去哪里玩？”段凌屿追问。
“我……就在家里和家人一起跨年啊。”林兮遥答。
“你都不出门玩的？”段凌屿有些惊讶，“不如……我……”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妈妈的声音：“遥遥！跟谁打电话呢，聊那么久？快出来，你二叔叔家的姐姐来找你了。”
林兮遥这才惊觉，和他打了不知多久的电话，握着的手机都已微微发烫。
电话那头，段凌屿似乎刚打算说点什么：“那……”
“嗯再见！”林兮遥飞快地打断他，几乎是同时慌张地按下了挂断键。
她生怕母亲发现他和男生打电话，免不了会挨一顿批评！
听着耳边骤然响起的忙音，段凌屿那句还没说出口的“再见”卡在了喉咙里。
他愣了一下，看着手机屏幕，哑然失笑。
而林兮遥打开房间门走了出去，手心还残留着手机的温度，脸颊也微微发红。
窗外，沄市的夕阳正缓缓下沉，而她的心里泛起的涟漪却还没有消停。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勇，不仅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还主动加了他，而且还和他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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