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塔折射的光碎得像一场廉价的梦,空气里昂贵香水与雪茄的味道纠缠,令人窒息。
林薇端着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气泡水,指尖冰得发麻。水晶吊灯的光线太亮,照得每个人脸上精心雕琢的笑容都无所遁形。她是沈晏深今晚的挂件,一个被塞进不合身华服里的展示品,标签是——合约未婚妻。
十年,白纸黑字,买她二十四小时随传随到的扮演。
沈晏深就在几步开外,被人簇拥着。墨色西装剪裁利落,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优越。他听人说话时微微侧头,嘴角噙着一丝没什么温度的笑意,眼神掠过说话的人,像掠过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冷漠,矜贵,掌控一切。
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喘气。
林薇小口抿着气泡水,碳酸刺得舌尖微麻。她只想降低存在感,熬过这场无聊的盛宴,然后回到那座金玉其外的笼子里,继续扮演她的温顺雀鸟。
等他腻味。
合同期十年,这才刚开始。她有的是时间磨,磨到他觉得无趣,亲手撕毁合约,放她自由。
尽管这个念头,在每一个被沈晏深强行箍在怀里入睡、听着身后压抑呼吸的深夜,都显得摇摇欲坠。他只要她在那,体温,气息,绝对的掌控。除了领证那晚,他从不越界,只是手臂铁箍一样缠着她的腰,滚烫的唇偶尔无意擦过她的后颈,激起她一阵无法控制的战栗。
然后他会哑着嗓子,像提醒,更像催眠,在她耳边重复那条铁律:“签约十年,违约加倍。”
加倍什么?时间?还是别的?她不敢问。
一道窈窕的身影端着酒杯,笑吟吟地晃到了她面前,打断她的走神。“林小姐真是好运气,能被沈总看上。”目光像涂了蜜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她身上,“这身是C家刚出的高定吧?沈总可真舍得。”
林薇弯起眼睛,笑得毫无破绽,声音软糯:“张小姐说笑了,晏深他……是对我好。”胃里有点泛酸。
“也是,林小姐模样好,又会……体贴人。”对方意有所指,掩嘴轻笑,“不过啊,沈总这样的人,身边诱惑多,林小姐可得看紧点,毕竟,不是谁都能像苏……”
话没说完,旁边有人轻轻碰了下说话的女人。那个女人脸色微变,立刻讪讪地转了话题。
苏晚。
那个名字像一枚烧红的针,猝不及防烫了她一下。
沈晏深的初恋,死在一场离奇海难里的白月光。
周围骤然安静了一瞬的空气,和那些投向她、混合着微妙同情与审视的目光,无声地诉说着那个女孩曾经的存在感。
林薇脸上完美的笑容面具一丝未裂,甚至更甜了几分,指尖却掐进掌心。
突然,拍卖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清晰有力:“下一件拍品,一条蓝钻项链,‘海之泪’。捐赠人……苏先生,为纪念其爱女苏晚小姐。”
全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林薇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看向沈晏深。
他依然站在那里,侧对着拍卖台,手里捏着一只水晶杯,姿态甚至没什么变化。只是那么一瞬间,林薇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以他为中心,骤然降至冰点。他下颌线似乎绷紧了一瞬,眼神沉黯下去,像结了冰的深潭。
那是一条极美的项链,湛蓝的钻石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熠熠生辉,光芒纯粹又哀伤。
“……苏晚小姐生前最爱的一条项链,本次拍卖所得将全部用于苏小姐生前关注的海洋保护基金……”拍卖师的声音带着适时的低沉。
竞价开始。
叫价声此起彼伏,不算特别热烈,但持续。这项链本身价值不菲,更有苏晚和沈晏深这个名字带来的隐秘话题度,不少人愿意卖这个好。
价格稳步攀升。
林薇看着那条项链,蓝色钻石的光芒在她瞳孔里闪烁。
她突然想起签合约那天,沈晏深冰冷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说:“听话就行,别自作聪明。”
想起每一个同床共枕却相隔天涯的夜。
想起那些关于替身的窃窃私语。
想起苏晚。
一个荒谬又疯狂的念头,像藤蔓一样瞬间攫住了她。
如果……如果她买下它呢?买下苏晚的遗物。
沈晏深会是什么反应?
震惊?暴怒?还是……终于会正眼看她,不再是看一个温顺的、没有灵魂的替代品?
这念头带着毒汁般的诱惑。她受够了!受够了这种扮演,受够了活在一个死人的阴影下!
几乎是鬼使神差,在她自己都还没彻底想清楚之前,她的手抬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因为全场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和安静,显得格外清晰。
“一百万。”
直接跳了二十万。
无数道目光“唰”地集中过来,惊愕、难以置信、探究、看戏……瞬间将她钉在原地。
拍卖师也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位一直安静待在沈总身边的“未婚妻”会突然出手,而且目标是这个。“呃……这位小姐出价一百万!还有没有……”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会场。
香槟塔折射的光不再梦幻,变得刺目。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林薇自己鼓噪的心跳,撞击着耳膜。
她不敢去看沈晏深。
能感觉到,一道冰冷至极的视线,利刃一样刮过她的侧脸。
时间像凝固的胶。
然后,拍卖师猛地回神,试图控场:“一百万第一次!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一个低沉、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响起,来自她身侧。
是沈晏深。
他甚至没有举牌,只是站在那里,目光平视着拍卖台,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加价不是出自他口。
全场静得落针可闻。窃窃私语声彻底消失了,连呼吸都被刻意放轻。
没有人敢再跟价。沈晏深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拍卖师额角似乎有汗,语速加快:“一百五十万第一次!一百五十万第二次!一百……”
就在锤子将要落下的前一秒。
“两百万。”林薇听到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干涩,发颤,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固执。
她买了!她就要买下它!她倒要看看,沈晏深能怎么样!
“轰——”人群里压抑的惊呼终于忍不住爆开一小片,又迅速死寂下去。
沈晏深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转过身。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终于精准地捕捉住她。里面没有怒火,没有惊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沉的、令人心悸的黑。
他朝她走过来。
一步一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沉闷的叩响,像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强大的压迫感随着他的靠近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林薇几乎要站不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迎接他的目光。
他在她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她,带着冷冽的乌木沉香气息,将她与周遭一切隔开。
他低下头,冰凉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
然后,在全世界屏息的注视下,他的手,猛地掐住了她裸露的腰侧。力道大得惊人,像是要捏碎她。
林薇痛得闷哼一声,眼泪差点飙出来。
他另一只手握住她冰凉颤抖的手,强硬的,不容置疑地,按亮了旁边装饰台上闲置的加价灯!
“嘀”的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大厅里尖锐刺耳。
同时,他贴着她的耳蜗,声音压得极低,又沉又哑,滚着熔岩般的危险气息,一字一句,清晰地钻进她每一个毛孔:
“教了多少次,想要什么——”
他微顿,掐在她腰上的手更用力了一分,带来一阵战栗的痛与麻。
“该用哪里求?”
拍卖师手里的木槌,“哐当”一声掉在了台上。
全场落针可闻,呼吸停滞。
拍卖槌砸落的闷响,像惊雷劈开死寂。
林薇整个人僵在那里,腰侧被掐握的地方先是传来骨头要被捏碎般的剧痛,随即在那句低沉耳语灌入时,痛感诡异地烧起来,窜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战栗。
该用哪里求?
这六个字裹挟着滚烫的呼吸,烫进她耳膜,烫进她四肢百骸。她脸上强撑的孤勇瞬间碎裂,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苍白。
全场静得可怕。
所有目光都钉在他们身上,惊骇,探究,却又无人敢真正直视沈晏深。香槟的气泡在杯子里无声破裂。
沈晏深没有看她煞白的脸。
他握着她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种惩戒性的收紧,指节硌着她的腕骨,引着那只冰凉颤抖的手,再次按亮了加价灯。
“嘀——”
声音短促,尖锐,像某种行刑前的号令。
他面向拍卖台,侧脸线条冷硬,声音平稳无波,却带着能冻结空气的绝对权威:“三百万。”
没有前缀,没有称谓,只是报出一个数字。
拍卖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抓起掉落的木槌,声音发飘,几乎破了音:“三、三百万!沈总出价三百万!还有没有……有没有……”
silence。
死一样的 silence。
锤子仓促落下,一锤定音。
“成交!恭喜沈总!”
稀稀拉拉的、试图补救场面的掌声响起,尴尬又惶恐。
沈晏深置若罔闻。
他终于松开钳制她腰侧的手,但那力度撤离的瞬间,林薇腿软得几乎站不住。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他更用力地攥住,那力道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面无表情,半拖半拽地,拉着她穿过死寂的人群。
所过之处,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迅速退开,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那些探究的、怜悯的、看戏的目光被生生掐断,只剩下一种对绝对权力的恐惧。
林薇被他拽得踉跄,高跟鞋几次踩不稳光洁的地面,狼狈不堪。手腕疼得钻心,被他握住的皮肤滚烫,像是烙铁印了上去。
他没有回头,没有停顿,径直走向宴会厅出口。
厚重的鎏金大门被侍者慌乱地拉开,外面清凉的夜风猛地灌进来,吹得林薇一个哆嗦。
黑色的劳斯莱斯如同蛰伏的兽,无声地滑到面前。司机早已候在一旁,低眉顺目,大气不敢出。
沈晏深一把拉开车门,近乎粗暴地将她塞进后座。
她跌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还没来得及坐稳,他已然俯身进来,沉重的车身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沉。
“砰!”
车门被狠狠甩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窥探的可能。
密闭的空间瞬间被一种冰冷又暴戾的气息填满。
车子无声启动,滑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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