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那冰封的坚硬,似乎被凿开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但那些伤害,那些屈辱,那个从露台坠落的绝望瞬间……太痛了,太深刻了。
她需要时间。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
她将水杯递给周姨,重新躺下,转过身,背对着门口。
“周姨,”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疲惫,“让我再睡一会儿。”
日子在一种刻意维持的平静下,一天天滑过。
林薇搬回了主卧,但那张宽大的床中间,像是划下了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她睡在靠窗的一侧,背对着另一边。沈晏深每晚规规矩矩地躺在另一侧,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她。
他不再试图拥抱她,不再有任何逾越的举动。只是每天清晨醒来,会发现原本应该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有大半都严实地裹在了她那边。
他变得沉默了很多。那双曾经总是盛满偏执和掌控欲的眼睛,如今常常只是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笨拙的、近乎卑微的讨好,和深藏其下的、挥之不去的恐慌。
他开始学着下厨。
第一次听到厨房传来惊天动地的碎裂声和佣人们压抑的低呼时,林薇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她手指顿了顿,没有起身。
周姨脸色发白地过来,欲言又止:“夫人,先生他……他想亲手给您炖盅汤……”
林薇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书页上,没有说话。
半个小时后,沈晏深端着一个白瓷炖盅,略显局促地出现在客厅。他昂贵的衬衫袖口沾着可疑的水渍和油点,手背上有一小块明显的红痕,像是烫伤了。
他将炖盅轻轻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有些干涩:“厨房说……这个对恢复身体好。”
盅里的汤颜色有些深,飘着几颗红枣和枸杞,闻着味道倒是还行。
林薇没有抬头,也没有动。
他站在那儿,像個等待审判的孩子,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塊烫伤的红痕格外刺眼。
空气凝滞了几分钟。
最终,他眼底的光一点点黯下去,薄唇抿紧,默不作声地转身,准备离开。
“手,”林薇的声音忽然响起,很轻,依旧没有看他,“处理一下。”
沈晏深的脚步猛地顿住,霍然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虽然她依旧冷淡,但这句近乎关心的话,足以让他死寂的心湖掀起巨浪。
“没事,”他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伤。”
林薇不再说话,只是放下了书,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汤,吹了吹,送入口中。
味道很普通,甚至有点过咸了。
她默默地,一口一口,将那一盅汤慢慢喝完了。
沈晏深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眶渐渐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红。
从那以后,他钻进厨房的时间越来越长。手上时常带着新的伤口,切伤的,烫红的。他不再让佣人插手,固执地亲手处理一切。
汤的味道渐渐变得正常,甚至开始称得上美味。他开始尝试她以前随口提过喜欢的点心,虽然最初的成品往往惨不忍睹,但他总会默默地端给她,再默默地收拾掉失败的残局。
豆豆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的润滑剂。
小家伙敏感地察觉到父母之间微妙的气氛,变得更加粘人,努力地想当个小太阳。
“妈咪,爸爸今天又烤糊饼干啦!黑黑的,像炭一样!”他窝在林薇怀里,小声告密,大眼睛却瞟向站在不远处的爸爸,带着狡黠的笑。
林薇摸摸他的头。
沈晏深有些尴尬地别开脸,耳根却微微泛红。
晚上,豆豆会抱着自己的小枕头,可怜巴巴地站在主卧门口:“豆豆怕打雷……想和爸爸妈妈一起睡……”
外面月朗星稀。
林薇看着他,又看看站在豆豆身后、一脸紧张无措的沈晏深,最终叹了口气,侧身让开。
小家伙欢呼一声,飞快地爬上床,硬是挤到了他们中间。
于是,夜晚变成了豆豆睡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趣事,直到说累了,沉沉睡去。
沉默在孩子的呼吸声中年蔓延。
林薇闭着眼,能感觉到另一侧的男人始终维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克制着。
直到她因为孕期容易腰酸,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哼了一声,翻了个身。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双温暖的大手就极其轻柔地覆上了她的后腰,力道适中地缓缓按揉着,有效地缓解了那股酸胀感。
她身体微微一僵。
那双手也瞬间停顿,像是怕冒犯了她,迟疑着要不要收回。
腰间的酸涩实在难受。林薇最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推开他。
那双手于是又小心翼翼地继续动作起来,带着无限的珍重和讨好。
一夜无话。
清晨,林薇醒来时,发现不仅被子大半裹在自己身上,连腰后都垫了一个柔软适中的靠枕。另一侧已经空了。
她坐起身,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温度刚好的蜂蜜水和一张便签纸。
纸上是他凌厉却写得格外认真的字迹:「公司有早会,餐点已备好。不舒服随时叫我。」
她握着那张便签,看着上面那些字,久久沉默。
又过了些日子,产检日。
沈晏深提前推掉了所有会议,亲自开车。车上备好了毛毯、温水、零食,甚至还有一个以防万一的呕吐袋。他开车开得极稳,遇到减速带都提前缓缓滑过。
医院里,他全程紧紧跟着,手里拿着她的所有东西,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B超屏幕,当听到胎儿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时,他的眼眶骤然红了,猛地别过头去,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医生笑着说:“宝宝很健康,爸爸可以摸摸妈妈肚子,和宝宝说说话。”
沈晏深身体僵住,看向林薇,眼神里带着渴望和小心翼翼的征询。
林薇看着B超屏幕上那个模糊却充满生命力的小小影像,心口某一处柔软被轻轻触动。她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得到允许,他这才颤抖地伸出手,极其轻柔地、近乎虔诚地,覆上她微隆的小腹。掌心温暖干燥。
“要乖……”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鼻音,“别闹妈妈……”
林薇垂下眼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检查结束,他仔细地扶着她走出诊室,仿佛她是什么易碎的珍宝。
走廊转角,意外地碰见了一个熟人——那位曾经被照片卷入风波、后来被沈晏深雷霆手段澄清并补偿了的陈医生。
陈医生看到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林薇微隆的腹部和沈晏深那副小心翼翼、满眼只有她的模样上,脸上露出真诚温和的笑意。
“林小姐,沈先生,”他打招呼,语气自然了许多,“来做产检?真好,恭喜你们。”
沈晏深下意识地将林薇往身后护了护,但眼神已经不像当初那般充满敌意和审视,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陈医生又看向林薇,语气带着善意和一丝感慨:“看到您现在这样,真好。沈先生为您外婆操办的后事很尽心,墓地选得很好,安静又干净,您外婆一定会安息的。”
林薇猛地抬头看向陈医生,又倏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沈晏深。
这件事,周姨提过,但由完全置身事外的陈医生口中再次得到证实,感受截然不同。
沈晏深似乎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应该的。”
陈医生笑了笑,又寒暄两句便告辞离开。
走廊里安静下来。
林薇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看着沈晏深,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看着他眼底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因为孩子心跳而激动的湿润,看着他此刻全然的、毫不掩饰的紧张和笨拙。
那些他沉默的付出,那些他手上细碎的伤口,那些他深更半夜小心翼翼为她揉腰的手,那些他因为她一句无意识的呓语而彻夜不眠的夜晚……以及外婆那块据说被打理得极好的墓地……
所有细碎的、被她刻意忽略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伴随着陈医生那句“真好,恭喜你们”,猛地汇聚起来,撞在她的心口。
冰封的坚壳,发出细微的、清晰的碎裂声。
沈晏深被她看得心慌,喉结滑动了一下,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累了吗?我们马上回家。”
他伸手想去扶她,却又不敢贸然碰触。
就在他手指即将缩回的瞬间——
林薇忽然抬起手,轻轻地、主动地,握住了他那只布满细碎疤痕的手。
沈晏深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定格,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那只主动握住他的、纤细白皙的手。
她的指尖微凉,却像带着惊人的热度,瞬间烫穿了他的皮肤,血液,骨髓,直抵那颗疯狂颤抖的心脏。
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林薇没有看他,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疲惫。
“回家吧。”她说。
沈晏深反手,用尽全力、却又无比轻柔地,紧紧回握住她的手。仿佛握住了全世界失而复得的唯一珍宝。
他声音哽咽,带着巨大的、不敢置信的狂喜,重重地点头。
“好,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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