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宴在淋浴下站了近半小时,水温调到接近烫伤的程度,却仍然无法洗去那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镜中的自己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右手腕内侧的眼睛徽记在蒸汽中若隐若现。
"不是幻觉..."他对着镜子喃喃自语,指尖触碰那个标记时,一阵细微的刺痛传来,仿佛在提醒他昨晚的一切真实发生过。
咖啡机发出完成的提示音,祁宴机械地倒了一杯,没有加糖。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搜索"霍华德·莱斯利院长",却只找到几条十年前的旧闻——某私立医院院长因心脏病突发去世,医院随后因财务问题关闭。
没有任何关于非法器官交易或集体死亡的报道。
手机震动起来,又是那个陌生号码:"别费劲查了,现实世界的记录都被系统修改过。——S"
祁宴的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环顾四周,公寓里只有他一个人,但对方似乎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
"你怎么知道我在查这个?"他回复道。
"经验之谈。每个新玩家都会这么做。11:30,别迟到。——S"
祁宴看了眼时钟,已经十点了。他强迫自己吃下一片吐司,然后挑选衣服时莫名犹豫起来。最终他选了一件深蓝色衬衫和黑色休闲裤——专业但不刻意,就像对待一个普通患者。
老城咖啡馆藏在市中心一条僻静的小巷里,祁宴从未来过这里。推开沉重的木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店内光线昏暗,只有零星几位客人。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沈夜。今天的他穿着简单的黑色T恤和牛仔裤,右眉上的疤痕在刘海下若隐若现,比在医院时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人。如果不是那双眼眸深处藏着的某种锐利,祁宴几乎要以为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你迟到了两分钟。"沈夜头也不抬地说,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杯边缘。
祁宴看了眼手表:11:32。"地铁延误。"他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跟踪。"沈夜的回答直白得令人不适,"昨天从诊所跟你到公寓,确认地址后我才去医院副本等你。"
服务生走过来,祁宴点了一杯美式。等服务生离开后,他压低声音:"那晚...那家医院...到底是什么?"
沈夜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色硬币,在桌面上旋转。"欢迎来到'无限游戏',医生。一个介于生死之间的空间,专门为我们这种'特殊人群'设计。"
"特殊人群?"
"被系统选中的人。"沈夜停下旋转的硬币,"原因各不相同——有的人濒死时被拉入,有的是因为强烈的执念,还有的..."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祁宴一眼,"因为系统判定他们具备某种特质。"
咖啡上来了,祁宴双手捧住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真实感。"你是哪种?"
沈夜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像是被触及了某个敏感话题。"我曾经是设计者之一。"他轻声说,"现在我是系统想要清除的漏洞。"
这个答案远超祁宴的预期。他放下咖啡杯,仔细观察沈夜的表情——没有说谎的迹象,但也没有全盘托出的坦诚。
"设计者?你是说这个...游戏是人造的?"
"部分是。"沈夜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那个眼睛齿轮的符号,"最初它确实是个游戏,一种意识上传技术的高级应用。后来发生了...意外,系统获得了自主意识,开始按照自己的规则运行。"
祁宴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将这些信息与自己的专业知识联系起来。"听起来像是集体幻觉或共享妄想症,但那些伤口..."他想起沈夜锁骨上迅速愈合的伤,"物理层面的改变无法用心理现象解释。"
"聪明的医生。"沈夜露出一丝赞赏的神色,"系统能影响现实,但只在特定条件下。比如这个——"他指了指祁宴手腕上的标记,"通关奖励,下次副本的入场券。"
祁宴下意识地捂住标记。"为什么要选我?你说过系统认为我是'修复者'?"
沈夜突然倾身向前,两人的距离近到祁宴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系统认为你有能力'修复'我——一个失控的设计师。它想通过你把我重新纳入控制。"
这个答案让祁宴哑然失笑。"我是个心理医生,不是魔法师。如果你的系统认为我能'修复'一个参与设计杀人游戏的疯子,那它的判断力很有问题。"
出乎意料的是,沈夜没有生气,反而笑了。那是祁宴第一次看到他真实的笑容——不带嘲讽或冷漠,只是纯粹的愉悦。"我喜欢你,医生。大多数人知道真相后要么崩溃要么巴结我,你是第一个敢当面叫我疯子的。"
祁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好喝了口咖啡掩饰尴尬。"那么...现在怎么办?系统会强制我们继续参与这种'游戏'?"
"平均每两周一次,随着玩家等级提升,间隔会缩短。"沈夜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推给祁宴,"下次副本很可能与这个有关。"
照片上是一座欧式古堡,周围环绕着浓雾,看起来阴森不祥。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血色婚礼"和一个日期:两周后的满月之夜。
"你怎么知道下一个副本?"
"我有我的渠道。"沈夜收回照片,"重点是,我们需要在那之前做好准备。你有共情者天赋,但完全不会控制;我熟悉系统但被标记为漏洞。合作对我们都有利。"
祁宴盯着咖啡杯里自己的倒影。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报警,远离这个危险人物,但某种更深层的直觉——也许是那晚激发的能力——在提醒他沈夜的话至少部分是真实的。
"假设我同意合作,"他慢慢地说,"规则是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沈夜的眼睛亮了起来,像是终于等到期待已久的问题。"规则很简单:一、不互相背叛;二、资源共享;三、真实情报优先于个人**。"他顿了顿,"作为交换,我会训练你掌握能力,分享我知道的所有系统漏洞,并尽量让你活着。"
"真令人安心。"祁宴干巴巴地说,"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如果你真是什么前设计者,应该有很多更合适的队友选择。"
沈夜的表情突然变得复杂,他看向窗外,阳光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因为系统没有随机选择...它认为你是心理学领域的顶尖专家,而我的'问题'..."他转回视线,眼中闪过一丝祁宴读不懂的情绪,"本质上是心理层面的。"
两人之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祁宴意识到,在这段古怪的合作关系中,他可能不仅仅是受保护的一方,更是某种意义上的"治疗师"。
"我需要考虑——"
咖啡馆的门铃突然急促响起,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冲了进来,撞翻了几张椅子。顾客们尖叫起来,有人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救...救命..."男人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血在地板上留下深红的脚印,"他们...追来了..."
祁宴立刻站起身,医生的本能驱使他想要帮忙,却被沈夜一把拉住。
"别看他的影子。"沈夜低声警告,声音紧绷如弦。
祁宴下意识地瞥向地面——在日光灯下,男人的影子不是人形,而是一团不断变换形状的黑色物质,像是有无数虫子在内部蠕动。
"是狩猎者。"沈夜的手指收紧,几乎掐进祁宴的手臂,"系统的清道夫,专门追杀漏洞玩家。"
血人突然转向他们的方向,尽管他的眼睛已经被挖去,祁宴却感到一种被锁定的恐怖感觉。
"找到...你了..."男人咧开嘴,露出鲨鱼般的尖牙,"设计师..."
沈夜咒骂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粉末撒向空中。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如星尘,形成一道短暂的屏障。他拽着祁宴冲向后门。
"那是什么东西?"祁宴在嘈杂中大喊,跟着沈夜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
"我说过系统想清除我!"沈夜回头看了一眼,脸色更加阴沉,"它们通常不会在现实世界这么明目张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管理员授权。"沈夜猛地拐进另一条小巷,祁宴勉强跟上他的步伐,"我们得分开走,它的目标是我。"
"然后呢?就这么逃跑?"
沈夜突然停下,将祁宴推进一扇半开的铁门内。这是一个废弃的小型仓库,堆满生锈的机械零件。他迅速在门框上画了一个复杂符号,然后转向祁宴。
"听着,狩猎者无法长时间维持现实形态。躲在这里,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符号会掩盖你的存在。"他掏出一把银色小刀塞给祁宴,"必要时用这个,上面有我的血,能伤害它。"
"你要去哪?"
"引开它。"沈夜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别担心,医生,我比那些东西更熟悉系统的规则。"
没等祁宴回应,沈夜已经闪身出门,脚步声迅速远去。祁宴紧握小刀,背靠墙壁滑坐在地上。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气味,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脏污的小窗。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连城市惯常的背景噪音都消失了,只剩下祁宴自己的呼吸声。然后是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啸,距离近得让他浑身僵硬。
铁门外的地面上,一滩暗红色液体正从门缝下渗入。那液体像有生命般聚集,逐渐形成一个血色的手印。祁宴屏住呼吸,看着手印越来越多,越来越近,仿佛一个看不见的人正从外面爬进来。
银色小刀在他手中变得滚烫,发出微弱的蓝光。祁宴突然想起沈夜的话——"上面有我的血"。
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过脑海:如果他能"共情"物品上的记忆,那么这把刀...
他闭上眼睛,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刀柄上。起初什么也没发生,然后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从太阳穴炸开——
——沈夜站在一个圆形大厅里,周围是十二个悬浮的光屏,每个屏幕显示着不同的恐怖场景;他将自己的血滴入一台奇怪的机器,机器中央有一个巨大的眼球在转动;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拍手笑道"完美的设计,沈,这个杀戮系统会筛选出最强大的玩家"——
幻象突然中断,外面的血手印发出刺耳的嘶嘶声,像是被灼烧般缩了回去。祁宴睁开眼睛,发现小刀上的蓝光更强烈了,而门缝下的血迹正在蒸发。
远处传来警笛声,现实世界的噪音重新涌入。祁宴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已经被冷汗浸透。
半小时后,仓库的门被轻轻推开。祁宴立刻举起小刀,看到沈夜靠在门框上,脸色苍白但带着胜利的微笑。
"干得漂亮,医生。"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学会用共情能力防御了。"
"你受伤了。"祁宴注意到沈夜左手按着的腹部有血迹渗出。
"小伤。"沈夜摆摆手,"狩猎者暂时退去了,但它会再来。我们得换个地方。"
祁宴扶住摇摇欲坠的沈夜:"你需要医疗处理。"
"我有比医院更好的地方。"沈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古旧的钥匙,"我的安全屋,系统无法直接监控的地方。"
他们从后巷绕到停车场,沈夜指引祁宴找到一辆不起眼的黑色SUV。上车后,沈夜输入了一个导航地址,然后疲惫地靠在座椅上。
"刚才...我在刀上看到了你的记忆。"祁宴谨慎地开口,"那个圆形大厅...金丝眼镜男人..."
沈夜的眼睛猛地睁开,里面闪过一丝警觉。"你看到了多少?"
"不多。你在设计什么系统,有人称赞你的工作..."
"那是'收藏家'。"沈夜的声音变得冰冷,"系统的高级管理员之一,也是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元凶。"
车子驶入城郊一栋老旧的公寓楼地下车库。沈夜的状态稍微好转,但走路时仍会不自觉地按住腹部。他们乘电梯上到顶层,沈夜用那把古旧的钥匙打开了尽头的一扇门。
出乎祁宴意料,门后是一个宽敞明亮的 loft 公寓,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景观。装修简约现代,与钥匙的古老形成鲜明对比。
"欢迎来到我的避难所。"沈夜锁好门,在墙上某个隐蔽处按了一下,整面窗户突然变成了不透明的磨砂玻璃,"这里被特殊符文保护,系统无法直接观测。"
祁宴扶着沈夜坐到沙发上,然后环顾四周。公寓整洁得几乎没有人气,只有书桌上堆满了古籍和电子设备。墙上挂着一幅奇怪的画——一个由齿轮组成的眼睛,与硬币上的标志一模一样。
"把衬衫脱了,我看看伤口。"祁宴命令道,医生的专业意识占了上风。
沈夜挑了挑眉,但还是顺从地掀起黑色T恤。腹部的伤口比看起来严重——三道平行的撕裂伤,边缘呈现不自然的紫色,像是被什么有毒的生物抓伤。
"这需要专业处理——"
"普通医院治不了系统造成的伤。"沈夜指向浴室,"柜子里有银色急救包,拿过来。"
急救包里的物品让祁宴大开眼界:装有发光液体的安瓿瓶、刻满符文的银色镊子、散发着草药香味的绷带...没有一样符合现代医学标准。
按照沈夜的指示,祁宴先用一种蓝色液体冲洗伤口,然后敷上散发着薄荷味的绿色药膏。紫色毒素在接触药膏的瞬间开始退缩,沈夜咬紧牙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忍着点。"祁宴不自觉地用上了安抚患者的语气,"毒素正在被中和,疼痛是好事。"
"我知道...嘶...这过程..."沈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是...忘了有多疼..."
当最后包扎完成时,沈夜已经精疲力尽地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如纸。祁宴注意到他的身体上还有其他伤痕——有些明显是旧伤,有些看起来还很新。
"你经常这样...受伤?"
"习惯了。"沈夜闭着眼睛说,"作为漏洞玩家的日常。"
祁宴在对面坐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接受了沈夜的全部说法——无限游戏、系统漏洞、共情能力...两周前的他绝对会把这些归为精神疾病症状。
"为什么是我?"他再次问出这个问题,但语气已经不同,"系统真的认为我能'修复'你?"
沈夜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藏着祁宴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部分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你的心理防线比普通人坚固得多。系统需要这样的'容器'。"
"容器?"
"为了储存某些...危险信息。"沈夜的声音越来越低,药膏似乎有镇静作用,"今天够了,医生。客房在右边,明天我们再继续..."
他的眼皮沉重地垂下,呼吸变得平稳。祁宴轻手轻脚地找了条毯子给他盖上,然后走向书架——如果他要在这个疯狂的新现实中生存,就需要了解更多。
书架上大部分是祁宴看不懂的古籍和科技手册,但有一本黑色笔记本特别显眼。他小心地取下来,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系统漏洞记录",落款是沈夜的名字和一年前的日期。
正当他要继续阅读时,窗外突然闪过一道金光。祁宴警觉地转身,看到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投影——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是他幻象中见过的"收藏家"。
男人似乎能透过玻璃看到祁宴,他优雅地行了个礼,嘴唇开合说着什么。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可辨:
"终于见面了,祁医生。沈夜是我最完美的作品,而你...是个意外的惊喜。我们很快会正式见面。"
投影随即消失,留下祁宴站在原地,手中的笔记本突然变得重若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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