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磨砂玻璃洒进loft公寓，为一切蒙上朦胧的质感。祁宴从陌生的床上醒来，有那么几秒钟完全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右手腕内侧的眼睛徽记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昨天发生的一切并非梦境。
客厅里传来键盘敲击声。祁宴整理好衣服走出去，看到沈夜已经坐在电脑前工作，腹部伤口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的行动力。桌上放着两份早餐——黑咖啡和全麦面包，简单到近乎苛刻。
"睡得好吗，医生？"沈夜头也不回地问，眼睛盯着屏幕上滚动的代码。
"考虑到情况，还不错。"祁宴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得让他皱眉，"你在做什么？"
"检查系统漏洞。"沈夜转过椅子，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狩猎者昨天出现得太巧合，我怀疑有人泄露了我们的位置。"
祁宴想起那个金丝眼镜男人的投影："昨晚你睡着后，'收藏家'出现了。"
沈夜的手指骤然停在键盘上，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说了什么？"
"称你为'最完美的作品'，而我是'意外的惊喜'。"祁宴观察着沈夜的反应，"他似乎很期待正式见面。"
沈夜冷笑一声，合上笔记本电脑。"那家伙最喜欢玩弄人心。别被他优雅的外表骗了，收藏家手上沾的血比任何怨灵都多。"
他站起身走向书架后的保险柜，输入一长串密码后取出一块古老的怀表。"既然你提到他，我们得加快训练进度。你的共情能力是避开系统监控的关键。"
怀表在晨光中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表面刻着与硬币相同的眼睛齿轮图案。沈夜将它递给祁宴："试试看，能读到什么？"
祁宴犹豫地接过怀表，金属触感冰凉。上次能力的触发都是意外，他不知如何主动控制。"我需要做什么？"
"集中注意力，想象你的意识像手一样伸进物品的记忆层。"沈夜站到他身后，双手轻按在祁宴太阳穴上，"放松，别抵抗那些画面。"
祁宴闭上眼睛，按照指示尝试放空思绪。起初只有黑暗，然后是一丝微光——怀表在他掌心变得温暖，几乎发烫——
——一个小女孩在花园里奔跑，阳光透过树叶在她金发上洒下光斑，她回头笑着喊"哥哥，来追我呀"；画面突然切换到医院病房，女孩躺在苍白的床单上，胸口连着各种仪器，沈夜（更年轻的版本）紧握她的手；医生摇头说"太晚了，病毒已经侵蚀心肌"；女孩最后的气息，监测仪刺耳的平音——
祁宴猛地睁开眼睛，冷汗顺着脊背流下。怀表从他手中滑落，被沈夜敏捷地接住。
"你看到了。"沈夜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指节因紧握怀表而发白，"我妹妹艾琳，十二岁死于一种实验室泄漏的病毒。"
"我很抱歉..."祁宴不知该说什么，那段记忆中的悲痛如此真实，几乎让他窒息。
"这就是我参与系统设计的原因。"沈夜将怀表放回保险柜，"最初它被宣传为一种意识上传技术，可以让绝症患者'活'在虚拟世界。收藏家招募了我，因为我在神经科学和程序设计的交叉领域有...独特天赋。"
祁宴回想起幻象中那个圆形大厅："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发现真相。"沈夜的眼神变得冰冷，"根本没有什么拯救计划，系统是一个筛选机制，用来寻找能够承受'祂'降临的容器。"
"祂？"
沈夜突然按住太阳穴，面露痛苦："该死，系统屏蔽...每次尝试解释关键部分都会触发疼痛反应。"
祁宴本能地伸手想检查他的状况，却被沈夜躲开。"别浪费同情心，医生。我需要的是你的专业能力，不是安慰。"他走向书桌，取出一把左轮手枪，"今天的第一课：心理防线强化。"
祁宴盯着那把枪，喉咙发紧："我以为我们要训练共情能力。"
"这就是训练。"沈夜熟练地转开弹仓，展示里面的六发子弹，然后甩出击锤，"俄罗斯轮盘赌，系统最喜欢的游戏之一。"
"你疯了？"
"只是空包弹。"沈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你的大脑不知道。规则很简单：我问问题，你回答，如果说谎或拒绝，就扣扳机。目标是让你的心理防线在高压下保持稳定。"
不等祁宴回应，沈夜已经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咔嗒，空响。"示范结束。现在，医生，轮到你了。"
祁宴接过沉甸甸的手枪，金属触感冰凉。尽管理智知道是空包弹，心跳仍不受控制地加速。
"第一个问题，"沈夜的声音突然变得锐利，"你第一次有自杀念头是几岁？"
枪在祁宴手中变得滚烫。他没想到沈夜会直接切入如此私密的领域。"十七岁。"他平静地回答，然后扣动扳机——咔嗒。
"原因？"
"发现自己是同性恋，而身为心理学教授的父亲认为那是'可治愈的疾病'。"咔嗒。
"现在依然恨他？"
祁宴停顿了一秒："不。临终前他道了歉。"咔嗒。
沈夜眯起眼睛："说谎。你右手小指抽动了一下。"
祁宴深吸一口气："...好吧，也许还有点残余的愤怒。"他再次扣动扳机，这次是真枪实弹的巨响——子弹擦过他耳边嵌入墙壁，火药味瞬间弥漫。
祁宴僵在原地，耳朵嗡嗡作响。沈夜若无其事地接过枪："看来这发是真的。心理防线不错，医生，但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你差点杀了我！"祁宴的声音因肾上腺素而颤抖。
"差远了，我计算过角度。"沈夜拆开弹仓，展示里面剩下的子弹——确实只有一发实弹，"系统里的危险比这残酷百倍。下次你犹豫时，记住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
祁宴握紧拳头又松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的教学方法需要改进。"
"但有效，不是吗？"沈夜递给他一杯水，"你的瞳孔已经恢复正常大小，心率也在下降。优秀的抗压能力，不愧是系统选中的人。"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沈夜用各种非常规方式训练祁宴的共情能力和心理防线——从快速识别微表情到在噪音干扰下维持注意力。祁宴惊讶地发现，尽管方法粗暴，但确实有效。他的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能够捕捉到环境中最细微的变化。
中午休息时，祁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城市在脚下延伸。磨砂玻璃恢复了透明，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入。
"这些训练...都是你设计的？"他问道。
沈夜正在厨房煮咖啡，闻言停顿了一下："部分是。系统最初的心理测试模块出自我手。"他端着两杯黑咖啡走过来，"讽刺的是，现在我用它来对抗系统。"
祁宴接过咖啡，若有所思："你妹妹...艾琳是怎么感染那种病毒的？"
沈夜的表情瞬间结冰。就在祁宴以为他会发怒时，那层冰又缓缓融化。"一家制药公司的实验室泄漏。他们研发的生物武器意外污染了学校饮用水系统。二十三个孩子死亡，但新闻只说是'不明原因疫情'。"
"公司叫什么？"
"新纪元生物科技。"沈夜的指甲无意识地在杯子上敲击，"收藏家是幕后股东之一。"
祁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在怀表记忆里看到艾琳胸口的皮疹——是不是呈现蜘蛛网状？"
沈夜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那是该病毒的标志性症状。"
"因为我在停尸房共情艾玛时，看到院长桌上有一份新纪元公司的文件。"祁宴的大脑飞速连接着线索，"上面提到'蜘蛛病毒项目'和'现场测试'。那家医院可能是故意选择的试验场！"
沈夜的咖啡杯从手中滑落，在地板上摔得粉碎。他的表情从震惊到狂怒再到可怕的平静，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有意思。"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看来我复仇名单上又多了一个名字。"
祁宴下意识后退一步。此刻的沈夜周身散发着危险气息，像是出鞘的利刃。"沈夜，冷静思考。如果医院和新纪元有关联，那'医生'怪物可能不只是怨灵集合体，而是..."
"生物武器实验的产物。"沈夜接上他的话，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系统在利用现实中的悲剧构建副本。多么...高效。"
一阵刺耳的警报声突然从电脑方向传来。沈夜快步走过去，屏幕上闪烁着红色警告："检测到系统扫描，等级：管理员权限。"
"收藏家。"沈夜迅速输入一连串代码，"他在定位我们。"
警报声越来越急促。祁宴感到手腕上的眼睛徽记开始发烫，一种被窥视的不适感爬上脊背。"他在通过我的标记追踪？"
"聪明。"沈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金属盒，"系统给玩家的标记既是奖励也是监控装置。我有办法暂时屏蔽它，但过程...不太舒服。"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装有荧光蓝色液体的注射器。"纳米级干扰剂，我的设计之一。会让标记失效12小时左右，副作用包括头痛和幻觉。"
祁宴卷起袖子，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总比被追踪强。"
沈夜的动作异常轻柔，针头刺入皮肤的刺痛远不如祁宴预想的强烈。液体进入血管的瞬间，一股寒意顺着胳膊蔓延至全身，随后变成灼热。他的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闪烁的蓝光，耳边响起诡异的嗡鸣。
"正常反应。"沈夜按住注射点，"深呼吸，别抵抗那些幻象。"
祁宴闭上眼睛，看到无数发光的数据流在黑暗中穿梭，组成复杂的立体网络。在其中某个节点，一个金丝眼镜的人影正恼怒地拍打着无形的屏障。
"我看到他了...收藏家..."
"很好，说明药剂起效了。"沈夜扶他坐到沙发上，"现在我们的行踪暂时隐蔽，可以准备下一步。"
祁宴的视线逐渐清晰，但头脑仍像隔着一层薄雾："什么下一步？"
"调查新纪元公司。"沈夜调出一张建筑平面图，"他们总部的地下实验室可能有我们需要的答案——关于系统如何利用现实事件构建副本。"
图纸显示一栋三十层的玻璃大厦，地下还有五层，安保系统密密麻麻标满了红点。"你打算怎么进去？那里看起来比五角大楼还难闯。"
沈夜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谁说我们要闯？系统给了我设计师权限，虽然大部分被冻结了，但有个后门他们不知道。"他指向图纸上一个不起眼的服务电梯，"货运通道，直达地下三层。明晚有新纪元的高层晚宴，正是混乱的好时机。"
祁宴皱眉："这太冒险了。如果被发现——"
"那就用你的共情能力和我准备的装备杀出来。"沈夜打断他，"听着，医生，这不仅是关于我的复仇。如果系统真的在利用现实中的悲剧事件，那么了解它的运作方式对我们生存至关重要。"
祁宴无法反驳这个逻辑。作为心理医生，他太了解人类创伤的能量有多强大。一个能吸收这种能量并转化为"游戏场景"的系统...想想就令人不寒而栗。
"我需要更多训练。"他最终说道，"如果明天要面对未知危险，至少让我能主动控制共情能力，而不是随机触发。"
沈夜点点头，走向书架取下一本皮质笔记本："我整理了所有已知的玩家能力类型和训练方法。共情者非常罕见，但有几个基础技巧可以尝试。"
笔记本内页密密麻麻记满了观察数据和手绘图表。祁宴翻到标记"共情者"的章节，看到下面只有三条记录，其中两条被划掉了。
"资料这么少？"
"因为大多数共情者活不过三个副本。"沈夜的声音平静得残酷，"他们要么被亡者记忆逼疯，要么在共情状态下被怨灵反噬。你是例外...至少目前是。"
祁宴咽了口唾沫，继续阅读那唯一有效的训练方法："'锚点记忆法：在意识深处设立一个不可侵犯的自我记忆作为锚，防止被外来记忆淹没。'"
"每个人都有一个最强烈、最核心的自我记忆。"沈夜解释道，"找到它，强化它，用它作为共情时的安全绳。"
祁宴闭上眼睛，在记忆中搜寻这样的锚点——大学毕业？第一个独立诊断的患者？不，都不够强烈。然后他看到了：十五岁的自己躲在衣柜里，听着父亲在门外怒吼"变态""疾病"，而手中紧握着那个男孩写给他的情书。那一刻的痛苦与自我认知如此鲜明，几乎刻进DNA里。
"找到了。"他睁开眼睛，发现沈夜正以一种奇特的表情看着他。
"比我想象的快。"沈夜轻声说，"现在试着用这个锚点去控制怀表的记忆流动。主动选择进入或退出。"
祁宴再次拿起怀表，这次有意识地先唤起那个衣柜记忆的每一个细节——木头的味道、衣服摩擦皮肤的触感、纸张在掌心皱褶的声响。然后他将注意力转向怀表，像打开一扇门那样有控制地接触那些外来记忆。
成功了。他能够看到艾琳在花园奔跑的画面，而不会被强行拖入整个记忆流。当他感到注意力开始涣散时，只需回到衣柜的记忆，就能稳定自我意识。
"不可思议。"沈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第一次尝试就能做到这种程度控制...系统选中你绝非偶然。"
祁宴放下怀表，发现自己的衬衫已被汗水浸透，但头脑异常清醒。"这感觉像是...同时生活在两个现实中。"
"那就是共情者的天赋与诅咒。"沈夜收起怀表，"你能感知他人记忆，但必须时刻记住哪个是'你'。很多玩家迷失在这条界限上。"
夜幕降临，城市灯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沈夜打开投影仪，开始详细讲解新纪元大厦的平面图和安保细节。祁宴认真记下每一个逃生路线和可能的威胁点，两人的讨论一直持续到深夜。
"最后一个问题。"祁宴在准备回房休息前问道，"如果明天我们真的找到了系统与现实事件的联系...接下来怎么做？"
沈夜站在窗前，背影被城市灯光勾勒出锐利的轮廓。"那我们就找到了系统的弱点。"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决心，"每个游戏都有通关方法，医生。我们只需要找到正确的作弊码。"
祁宴点点头，走向客房。就在他即将关门时，沈夜突然叫住他："祁宴。"
"嗯？"
"谢谢你...为了艾琳的记忆。"沈夜的声音罕见地柔软，"她已经很久没在阳光下奔跑过了。"
祁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轻点头。关上门后，他靠在门板上，胸口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在那一刻，沈夜不再是什么系统设计师或冷酷玩家，只是一个失去妹妹的哥哥。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天际。祁宴想起照片背面写的"血色婚礼"日期——也是满月之夜。某种直觉告诉他，明天的行动将彻底改变他们对游戏的认知...以及两人之间的关系。
他手腕上的眼睛徽记在月光下微微闪烁，仿佛在无声地注视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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