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刺入鼻腔,取代了庄园里粘稠的血腥与玫瑰**的甜腻。祁宴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尖锐的疼痛中浮沉。他仿佛沉在冰冷的深海里,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水草般缠绕着他:血色月光下无声尖叫的肖像、地下石室中“站立”的婚纱、爱人被殴打的惨状、以及最后那一点穿透湮灭怨念的、微弱却温暖的阳光与雕刻刀的触感……
“呃…”一声压抑的呻吟从他干裂的嘴唇间逸出。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他艰难地睁开一条缝。
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头顶是陌生的、简洁的天花板。不是安全屋的工业风,也不是医院的惨白。身下是柔软的床垫,盖着轻暖的羽绒被。他尝试转动僵硬的脖子,剧烈的头痛和全身的酸痛立刻袭来,尤其是大脑深处,仿佛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
他发现自己在一间布置雅致、采光极好的卧室里。落地窗外是修剪整齐的花园,阳光明媚得有些不真实。空气中有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薰衣草香氛味道。这里宁静、舒适,与罗斯柴尔德庄园的恐怖地狱形成极致反差。
“醒了?”一个温和、熟悉到骨子里的女声从门口传来。
祁宴的心猛地一跳,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门口站着一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她穿着质地柔软舒适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浅咖色长裤,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她的面容温婉秀丽,眉眼间带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此刻正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关切地看着他。阳光在她身后勾勒出柔和的光晕,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阮渊。
他的姐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是在祁宴被父亲视为“耻辱”、被家族冷落放逐的少年时代,唯一给予他庇护和温暖的人。她比祁宴大七岁,像母亲又像朋友,教他认药草,在他被父亲关禁闭时偷偷给他送书和食物,在他因性向被同学霸凌时坚定地站在他身前。她是祁宴冰冷童年里唯一的光。
“姐…姐姐?”祁宴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怎么会在这里?沈夜呢?庄园…副本…
“别说话,先喝点蜂蜜水润润喉。”阮渊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轻柔地扶起祁宴,将温热的杯子递到他唇边。她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担忧,“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全身是伤,精神透支得厉害…要不是我感应到你精神标记的剧烈波动,及时定位到你,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语气里的后怕和责备清晰可闻。祁宴顺从地喝了几口温热的蜂蜜水,甜意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让他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点。
“感应…精神标记?”祁宴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心脏一沉。他手腕上的眼睛徽记此刻被一层薄薄的绷带覆盖,但灼热感并未完全消失。“姐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标记?”
阮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自然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祁宴额头被冷汗浸湿的发丝,避开了他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宠溺的责备:“你忘了?我从小就对这些…‘特殊’的事情比较敏感。你身上突然多出这么强烈又危险的精神印记,我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只是没想到…”她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你竟然被卷进了‘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祁宴的心跳更快了,“姐姐,你知道‘无限游戏’?”
阮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金属盒,打开后里面是两粒晶莹剔透的胶囊。“先把这个吃了,专门给你配的,稳定精神,修复神经元损伤的。你这次透支得太厉害了,差点伤到根基。”
药丸入口即化,一股清凉温和的气息迅速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大脑深处的剧痛和针刺感奇迹般地迅速消退,混乱的精神也像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这药效…远超祁宴所知的任何现代药物。
“这药…”
“家里传下来的一些古方,配合特殊药材做的。”阮渊轻描淡写地带过,将杯子放回床头柜,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阿宴,告诉我,你是怎么被卷进去的?还有…那个和你在一起的男人,沈夜,他是什么人?他把你带进那个庄园的?”
祁宴看着阮渊关切的眼神,内心挣扎。姐姐是他最信任的人,但“无限游戏”太过危险,沈夜的身份更是敏感。他不想把她拖下水。
“我…接诊了一个病人,他叫沈夜…”祁宴斟酌着开口,隐去了最关键的部分,“他说自己被困在一个…危险的循环里。后来…我也被莫名其妙地拉进去了。庄园…是我们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他省略了“容器”和收藏家的阴谋。
“沈夜…”阮渊轻声重复这个名字,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祁宴无法解读的、极其复杂的幽光,快得像是错觉。“他伤得很重。外伤还好,但精神核心被‘湮灭级’怨念直接冲击,几乎碎裂。我暂时稳定了他的情况,但他还在深度昏迷中。”
“他还活着?!”祁宴猛地坐直身体,又是一阵眩晕,但被阮渊按了回去。“他在哪?我要见他!”
“在隔壁静养室。放心,我这里很安全,系统暂时扫描不到。”阮渊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心,“你现在更需要休息。等你好一点,我再带你去看他。”
祁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姐姐这里确实安全舒适,药效神奇,她似乎对“无限游戏”也并非一无所知。但他心中的疑虑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姐姐怎么会有能屏蔽系统扫描的地方?她配的药为何如此针对精神损伤?她对沈夜的态度…为何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姐…你对‘游戏’知道多少?”祁宴试探着问。
阮渊沉默了几秒,目光望向窗外明媚的花园,阳光在她温婉的侧脸上跳跃,却莫名显得有些疏离。“知道一些。一个很古老、很危险的…存在。它像一张无形的网,捕捉着世间的痛苦和绝望作为养分。阿宴,听姐姐的话,远离它,也远离那个沈夜。他很危险,他是被系统追杀的‘漏洞’,靠近他只会让你陷入更大的麻烦。”
她的语气带着恳切,是祁宴熟悉的、为他担忧的姐姐口吻。但祁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对沈夜近乎本能的排斥和定性。
“沈夜他…救过我。”祁宴低声说,“在庄园里,如果没有他…”
“那也可能是他计划的一部分!”阮渊的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但很快又柔和下来,“阿宴,你还年轻,不明白这个‘游戏’的水有多深。有些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编织出最完美的谎言。姐姐只想保护你。”
保护。这个词像暖流,也像冰锥。祁宴垂下眼帘,看着自己依旧无力的手。姐姐的保护是他曾经最渴望的,但现在…经历了庄园的地狱,经历了与沈夜并肩作战的生死时刻,他无法再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全方位的“保护”。
“我想去看看沈夜。”祁宴再次要求,语气平静却坚定。
阮渊看着他,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最终化为一声轻柔的叹息。“好。但只能看一眼,你现在需要静养。”
她扶着祁宴起身。祁宴的腿还有些发软,但在阮渊的搀扶下,慢慢走出了卧室。穿过一条铺着柔软地毯、挂着温馨风景画的走廊,阮渊推开了一扇厚重的、刻有繁复花纹的木门。
门内是一个光线柔和、温度适宜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药草香气。房间中央,沈夜躺在一张看起来像是高科技医疗舱的设备里,透明的舱盖下,他脸色苍白如纸,双目紧闭,呼吸微弱但平稳。他身上连接着一些发出柔和光芒的管线,那些光芒如同有生命般缓缓流动,似乎在修复着什么。
祁宴走到医疗舱边,看着沈夜沉睡的脸。即使在昏迷中,他右眉上的疤痕和紧抿的嘴角也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倔强和疲惫。符文匕首被放在医疗舱旁边的一个小平台上,刀身黯淡无光。
“他的精神核心受损严重,自我意识陷入深度沉眠进行自我保护。”阮渊的声音在祁宴身后响起,平静无波,“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都是未知数。”
祁宴的手轻轻贴在冰凉的舱盖上,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命气息。在庄园地下石室,是沈夜不顾危险试图救他…他不能就这样放弃他。
“姐,你有办法帮他,对吗?”祁宴转头看向阮渊,眼中带着希冀,“你的药…那么有效…”
阮渊的目光落在沈夜身上,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古井,仿佛在审视一件物品的价值。“他的情况…很复杂。湮灭级的伤害不是普通药物能修复的。需要…特殊的‘引子’。”她顿了顿,看向祁宴,“而且代价很大。阿宴,为了一个可能利用你的人,值得吗?”
“值得。”祁宴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救过我。”
阮渊凝视着祁宴坚定的眼神,良久,唇角勾起一个极淡、极复杂的弧度,混合着一丝无奈、一丝了然,还有一丝…祁宴看不懂的、冰冷的兴味。“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倔…好吧。”她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我会想办法。但你也要答应姐姐,好好休养,不要再想那个游戏的事情。”
她扶着祁宴离开静养室。关上门的瞬间,阮渊的目光再次扫过医疗舱中的沈夜,那眼神已无半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纯粹的、评估猎物般的冷静。
将祁宴送回卧室,看着他服下另一粒安神的药丸沉沉睡去后,阮渊脸上的温柔彻底褪去。她优雅地转身,穿过几条隐蔽的走廊,来到一间完全由某种哑光黑色金属构成的密室。
密室内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房间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着幽蓝色数据流的球体。一个穿着考究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虚影正靠在旁边,姿态闲适,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正是收藏家。
“他怎么样了?我们珍贵的‘容器’。”收藏家的声音带着一贯的优雅笑意。
阮渊走到控制台前,调出祁宴和沈夜的实时生理数据监控,眼神冰冷,与方才面对祁宴时的温婉判若两人。“精神透支严重,但根基未损,反而因祸得福,与‘白新娘’的怨念核心产生了初步的‘共鸣’连接。比我预想的进度还要快。至于沈夜…”她瞥了一眼沈夜的数据,“湮灭冲击很彻底,精神核心濒临崩溃。废棋一颗。”
“哦?废棋?”收藏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玩味,“他可是把你亲爱的弟弟从石室里拖出来的关键。而且…他的‘设计师’权限,虽然被冻结了大半,但核心烙印还在。就这么废了,不可惜吗?”
“你想说什么?”阮渊语气淡漠。
“他还有用。”收藏家的虚影飘到沈夜的数据流前,“他是最好的诱饵,也是刺激祁宴能力进一步觉醒的催化剂。更重要的是…只有他,能引导祁宴真正‘容纳’白新娘。毕竟,他们之间那点可笑的‘信任’,可是计划里最有趣的一环。”他顿了顿,看向阮渊,“你心软了?因为他对阿宴的‘照顾’?”
阮渊的指尖在冰冷的控制台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看着屏幕上祁宴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感,但转瞬即逝,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棋子而已。”她的声音毫无波澜,“阿宴是我的弟弟,我自然会确保他活着完成‘升华’。至于沈夜…既然你说他还有用,那就吊着他的命。不过,我不希望他再对阿宴产生超出‘棋子’范畴的影响。必要时,清除他的相关记忆,或者…植入我们需要他‘记得’的内容。”
“如你所愿,‘镜渊’女士。”收藏家优雅地躬身,嘴角的笑意加深,“玩弄记忆,这不正是你最擅长的领域吗?毕竟,连祁宴自己都‘记得’,他有一个多么温柔、多么爱护他、在他最无助时庇护他的…好姐姐。”
阮渊——或者说,“镜渊”——没有回应。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代表着祁宴生命体征的平稳曲线,以及旁边沈夜那条代表着精神核心状态的、微弱起伏、几乎要归于直线的波形。
密室内,只有数据流无声旋转的微光,映照着她美丽而冰冷的侧脸。阳光被彻底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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