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药香萦绕：沈聿珩初次踏入中医科
CCU病房内的紧张气氛持续了数小时。在极其缓慢的中药滴注和严密监护下，患者的生命体征维持住了那种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向好趋势：尿量略有增加，呼吸频率和心率未见进一步恶化，甚至偶尔会出现短暂且小幅度的血压回升。这不足以称之为好转，但至少，情况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持续恶化。
这对于一个等待心脏移植的终末期心衰患者来说，已是来之不易的稳定。
沈聿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丝。她交代好值班医生继续严格执行监测方案后，才感到一阵强烈的疲惫和口渴袭来。她需要离开CCU透口气，也需要一杯咖啡。
走向咖啡厅的路上，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经过一个岔路口时，她的目光瞥向了通往中医科病房和诊室的方向。
空气中，似乎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与医院其他区域截然不同的气味。不是消毒水，不是西药，而是一种复杂的、带着植物清苦和微甘的馥郁香气。
是药香。
沈聿珩的脚步停顿了。她想起顾清涵在CCU里全神贯注的模样，想起那袋缓缓滴入患者体内的褐色药液，想起患者那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积极变化。
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好奇心攫住了她。
她想亲眼看看，那些草药原本的样子，想看看顾清涵工作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样的环境孕育了她那套与自己所知迥异的医学理念。
几乎没有过多犹豫，理性至上的沈副主任做出了一个略显冲动的决定。她改变了方向，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药香，走向了中医科。
越靠近中医科，那种独特的氛围就越发明显。这里的灯光似乎都比西区柔和一些，人流量也相对较少，环境更显安静。走廊的墙壁上挂着经络穴位图和中医养生知识的宣传画。
最终，她停在了一间诊室门口。门开着，里面传来顾清涵温和的说话声，似乎正在叮嘱一位复诊的老患者注意事项。
沈聿珩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向内望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古色古香的深棕色药柜，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中药名称：茯苓、黄芪、当归、柴胡……无数个小抽屉仿佛藏着无数个自然的秘密。一张宽大的诊桌，上面放着脉枕、舌苔模型、几本翻旧了的线装书和一台现代电脑，奇异地和谐共存。桌角还有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紫砂壶。
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药香，正是从里间的煎药房里飘散出来的。
这里的一切，都与沈聿珩熟悉的那种充满了不锈钢器械、电脑屏幕、冰冷灯光和标准化流程的西医疗环境截然不同。这里更…“有温度”，也更“不确定”。
顾清涵送走了患者，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正略带审视地打量着四周的沈聿珩。她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随即化为笑意。
“沈主任？”她起身迎了过来，“您怎么过来了？是CCU那边有什么事吗？”她下意识地担心起那个共同负责的病人。
“没有，情况暂时稳定。”沈聿珩走进诊室，目光依然好奇地扫过那些药柜和桌上的物件，“我刚好路过。”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又补充了一句，“顺便来看看。”
她的视线落在顾清涵刚才使用的脉枕上：“这就是你‘切脉’用的？”
“是的。”顾清涵拿起那个小小的布枕，“需要通过按压桡动脉，感受脉象的频率、节律、强度、形态等变化，来推断体内气血脏腑的状况。”她简单解释道，知道对方可能难以理解。
沈聿珩点了点头，没有追问细节，她的目光又投向那排巨大的药柜。“那些草药，就放在这些抽屉里？”
“对，按功效和性味分类存放。”顾清涵走到药柜前，随手拉开一个标注着“黄芪”的抽屉，里面是淡黄色的、切成片状的根茎，一股浓郁的豆腥气混合着药香扑面而来。
“这就是黄芪，补气固表的要药。现代研究认为它能增强免疫力，改善心肌代谢。”她又拉开另一个写着“丹参”的抽屉，里面是暗红色的根片，“丹参，活血化瘀，常用于心脑血管疾病。研究表明能扩张冠脉，改善微循环。”
她尝试用沈聿珩可能更容易理解的方式介绍这些古老药材的现代应用。
沈聿珩走近了些，仔细看着那些形态各异、散发着不同气味的植物药材。这些就是构成那些神秘汤剂的原始材料。她难以想象，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植物 parts，如何能对人体产生那样微妙（至少在今天看来是）的影响。
“很……奇特。”沈聿珩最终评价道，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更多是一种基于陌生领域的新奇感。“所有的诊断和治疗，都基于这些……和你的手指感觉？”她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这个核心的质疑。
顾清涵笑了笑，没有直接反驳：“望闻问切是获取信息的手段，就像你们的听诊器、超声和化验单。理论体系不同，但目标都是尽可能准确地了解病情。而用药，则是基于数千年来无数医家临床经验的总结和传承，当然，现在也在努力用现代科学方法去研究和验证。”
这时，煎药房的师傅端着一壶新煎好的药走出来，浓郁苦涩的气味瞬间充满了整个诊室。
沈聿珩微微蹙了下眉，她习惯了无菌无味的环境，这种强烈的气味让她有些不适，但又奇异地感到一种…生机勃勃的力量感。
“抱歉，味道有点重。”顾清涵注意到她的表情。
“没关系。”沈聿珩移开目光，最后看了一眼那些药柜，“我该回去了。”
“我送您。”顾清涵将她送到诊室门口。
站在走廊上，身后是浓郁的药香，面前是医院熟悉的消毒水气息。沈聿珩回头又望了一眼中医科的牌子。
这次短暂的造访，没有解答她心中的任何核心质疑，却让她对顾清涵所处的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模糊而具体的初印象。
古老，神秘，充满未知，但也似乎蕴含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关于生命和疗愈的逻辑。
她对着顾清涵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脚步似乎比来时慢了一些。
顾清涵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嘴角微微上扬。她知道，让这位坚信科学的沈副主任踏入这里，本身就是一个小小的、却意义非凡的进步。
药香依旧萦绕，仿佛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与西医截然不同却可能互补的医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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