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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相离

千角行径卑劣。他清楚蒖蒖天性善良软弱,便一直拿捏把控着她。他平时对蒖蒖一丝半点的好并非是什么舐犊情深,只是算计着年老后能有人伏榻照顾。

沈檐看出这点,蒖蒖日后若还待在千角身边,只会受其所害,所以他想带她一起离开。

夜里,千角家中,蒖蒖跟在爷爷身后,她哭着,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央求:“爷爷,爷爷,求求你,让我去见哥哥吧!”

老头边收好钱,边不耐烦朝着在身后手足无措的蒖蒖吼道:“什么哥哥!你还叫上瘾了!我已经把他给卖了!你给我老实待着别惹事!”

蒖蒖闻听此言,如被惊雷击中。

她愣立片刻,突然歇斯底里道:“不,我不要!”说完,她拼命向屋外飞快跑去。

千角怒言:“我还管不了你了!”

老头儿出门追去,抓住了蒖蒖,蒖蒖手挠脚踹,千角费了番功夫将蒖蒖推进柴房反锁在里面。

蒖蒖捶打柴门,崩溃愤恨地哭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哭叫着,喊出可怕的话:“我要杀了你!”

千角看看手上被挠破的黄皮,他冲门口啐了一口唾沫:“死兔崽子,你就死在里面吧!”说完他回到屋中。

已是深夜,青鸟栖息在屋顶上,柴房发出的细细的扣门声引起青鸟的注意,它飞落到门栓上。

昏暗的柴房中,蒖蒖倚靠着柴门。她闷声不动,脸颊上的泪已干。她身子微微颤抖,清澈的眸光透着冰冷的恨意,脚边尽是用于砸门而断裂的木柴,即便这样她还是打不开柴门。

门外响起青鸟叫声,继而她听到门锁撬动的声音。蒖蒖惊起,她试着去推门。门竟被打开了!

蒖蒖冲出门去,奔向千程家。

千程正和明日临别的老董谈心,这时门外一阵吵闹。

千程不满:“外头的是谁?!”

千三狡上前来:“是千角家的毛丫头,吵着要见沈檐。您等着,我这去把她赶出去!”

千程不耐烦地摆摆手:“快赶走!”

老董开口说到:“慢着,老程,不如就由那丫头去吧,沈檐已被关在笼里,她一个丫头能做什么。要是不依她,她反倒吵扰得厉害,让你我都睡不好觉。”

千程一想也是,他告诉千三狡:“让她去吧。”

.

东家后院的草棚阴暗,灯火隐烁,沈檐关被进饲养牲畜的铁笼里,手脚被铁链捆锁着。

四下无声,沈檐神思困顿,周身无力。他后背抵着铁笼,任蚊虫叮咬。

他试过撬开锁链,却无济于事,眼下他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逃出这里。

这时,他听到外面几声犬吠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棚门被骤然推开,凉风破门而入,沈檐瞬间清醒。

他抬目看见一个熟悉的纤小瘦弱的身影向自己飞扑而来。

蒖蒖跪身握住铁栏,声音颤抖:“哥哥!”

“蒖蒖?!你怎么到这来了?!”沈檐凑身上前,唯恐蒖蒖落得与自己一样的境地。

蒖蒖并没听进他的话,她见沈檐被关在里面,双手焦急地扯拽铁栏,妄想打开铁笼,可七岁孩童的气力怎能撼动牢固的铁笼。

沈檐轻叹一口气,拦住了蒖蒖:“别白费力气了。”

蒖蒖心焦,她眼泪失禁:“那哥哥告诉我…我该怎样救你出来。”

在她心中,沈檐便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有他想不出来的办法,只要按他的方法做,就一定能救他出来。

沈檐瞧蒖蒖如此,更添伤绪,他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你我是打不开这铁笼的,除非有神仙帮忙。”沈檐轻轻苦笑,隐忍悲伤。

蒖蒖闻之泣不成声:“那该怎么办?”

沈檐闻其哭声,不禁忧心。蒖蒖至今仍是单纯懵懂、不谙世事。往日面对村人诘难非议,多是自己帮她周旋。

原本他谋划带她逃出百家寨,可如今看来,他尚不能自保,日后又有何余力护全她。往后他离开了百家寨,蒖蒖该如何面对寨中的刁难。

沈檐抑制住悲伤,他安定住蒖蒖,暂且止住了她的哭声。

沈檐嘱咐她道:“蒖蒖,先听我说。日后若是我们分开,你只要牢牢记住:日后遇到任何事,定要先寻自保。”

沈檐起初说得尚且淡定,可说着说着,他的言语中尽是放心不下。

沈檐动容:“待在这样的寨子,若你还是之前默不作声的性情,如何护自己周全……你记得,今后不许再忍气吞声,若是受到千九狸等人的欺负,就告诉你爷爷。他虽狡猾世故、不讲道理,但你毕竟是他的孙女,明里他不会任由别人欺负你……日后若寻得机会,你就逃出百家寨……出寨后你另寻出路,至少不会再受寨里的欺负……”沈檐细细替她筹谋。

蒖蒖呜咽,她摇着头,泪水滴在了铁笼上:“我要跟哥哥呆在一起……”她拼尽力气拉扯铁栏,可那铁栏纹丝不动。

沈檐见此心痛,却没再阻止,她终会明白,他们谁也无可奈何。

蒖蒖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忽然握着铁栏,脑袋抵在铁栏缝隙之间,使了使劲,缩身就要向笼内钻去。

沈檐连忙阻止:“你在做什么?”

蒖蒖抬目答到:“我让爷爷也把我卖掉,跟哥哥一起。”

“不许犯傻!”沈檐没料到她会生出这种荒唐的念头,他板着脸拍落了蒖蒖铁栏上的手。

蒖蒖见他生气,委屈地撤回了手,她泪光盈盈,怯怯问到:“不是说好了?你去哪,我便去哪?”

闻听此言,沈檐眼底湿润,默然不语。他牵着蒖蒖的手:“对,但既使我们分离…说不定还会有相见的那一日……”

沈檐敛下眼帘,收紧泪水,缓语安慰她到:“我发誓,就算是分开,日后我也会回来寻你。”

蒖蒖泪眼朦胧,仿佛信了这活。

蒖蒖半疑问到:“日后是多久?……哥哥要是找不到我了怎么办?”

沈檐抬目,双眸的雾泪褪去,他抬手拭去蒖蒖的眼泪:“我怎会找不到你……”

他忽然忆起当今外面是祸月流年,乱世当道,谁知日后会是什么样,或许以后找不到她,又或许蒖蒖等不到呢。

沈檐出神,他的手不由摩挲着颈间衣内兵符,沈檐低首看向那块青铜兵符,蓦然想起先王遗命。

他沉默,王国倾覆只在一夕之间;何况是一年光景,恐怕外面早已物是人非。

他默默取下兵符,给蒖蒖戴上,小心将兵符放入她的衣内。

蒖蒖不解其意。

沈檐缓言道:“这是护身符,留给你当作信物,日后我凭它来寻你,这样你就可以安心了。”

蒖蒖信了沈檐的话,她收住泪水,低眉点了点头。

隔着麻衣,蒖蒖紧紧握住信物,她久久不说话,忽然她抬首,声音坚决道:“我等哥哥回来!若哥哥不来,我便去寻哥哥!”。

沈檐抚摸着蒖蒖的头,安抚说到:“只要你要好好活着,我定会回来找你。”

蒖蒖憋紧泪水,无比坚定道:“嗯……沈檐之言,蒖蒖信之。”

第一次听到她郑重地念“沈檐”一名,沈檐不由一怔,他继而淡淡浅笑:“蒖蒖之言,沈檐亦信......”

.

清晨,沈檐、蒖蒖隔着铁笼相依而眠。

忽然,二人被棚外嘈杂的声音吵醒。

几个壮丁手里拿着家伙儿走了进来。

沈檐见状,对身旁的蒖蒖说到:“你赶快回去!”

蒖蒖警惕地看向那些壮丁,她斩钉截铁到:“不!”说着,她起身挡在铁笼前。

领头的壮汉一手将她推倒在地,蒖蒖脑袋磕到一块石板上,出了血。她费力支起身子,坐身晕眩了好一会儿,仿佛伤得不轻。

沈檐的眼睛一直跟在蒖蒖身上,他瞧见她面庞流着血,一下子揪心起来。

壮汉打开铁笼,将沈檐拽了出来。他趁机奋力挣脱壮汉,来到蒖蒖身边。

沈檐扶起蒖蒖,手指忙乱翻弄蒖蒖的头发,查看伤势。

蓦然,他发现蒖蒖耳后的朱红小痣,像是落在雪地的红梅。

沈檐一怔,这枚小痣他眼熟的很。忽然,一个言笑晏晏、绕着流苏树跑的粉嫩可爱的小女孩浮现在她眼前。

沈檐难以置信,他喃喃道:“南枝......”

沈檐捧起蒖蒖的脸旁,仔细端详。这样一张面黄肌瘦的小脸哪还能看出南枝圆润藕嫩的身影。可他觉得哪里又对得上。他看着蒖蒖,回忆两人相伴的点滴,忽意识到蒖蒖在某些时候和南枝很像。

南枝为何会出现在百家寨?当年劫走她的人到底是谁?

蒖蒖从晕眩中缓过神来,疼痛伴着耳中嗡嗡的鸣响声,她捂着脑袋,抬头发现沈檐正用前所未见的温切濡濡的目光看向自己。

蒖蒖放下手:“哥哥,我不疼。”

沈檐的手指轻柔地抚着她耳后的那枚小痣,亲然唤道:“南枝.......”

蒖蒖看不懂他眼中前所未有的情触,她微微后倾身子,离远了一点看,仍是不明其意。

不待沈檐再多言几句,身后的壮丁便拖拽起他来。

沈檐蓦然意识到南枝又会离开他,他得而复失地向蒖蒖呼喊:“南枝!”

蒖蒖不解其意,但看到壮丁欺负沈檐,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千三狡的声音从院内传了进来:“怎么吵吵嚷嚷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东家怎么安心!”

壮丁闻言,立即塞住沈檐的嘴,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

蒖蒖拿起木棒,上前捶打壮丁,却被壮丁撩手拨翻在地。

壮丁咒骂了一句,转身将沈檐带到了院中。蒖蒖恨得咬牙切齿,她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手脚被捆的沈檐被抬上了马车,几人用一匹黑色帷幕将马车上的铁笼覆得严严实实,董昌命仆人拉着马车向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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