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时间一到，秦琼就准时等在了市局停车场，靠着车门，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心里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自然”地开启那个话题。看到凌曜那抹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立刻直起身，挥了挥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笑容。
凌曜走过来，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安静地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驶向那家新开的潮汕牛肉火锅店。路上有些堵，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微妙的沉默。秦琼几次想开口说点什么，比如聊聊天气，或者评价一下这家店多么难预约，但话到嘴边又觉得有点傻，最终只是打开了车载音乐，用并不怎么样的歌喉跟着哼哼了几句。
凌曜则偏头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侧脸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柔和，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停好车。火锅店生意果然火爆，人声鼎沸，浓郁的牛肉汤底香气混合着各种蘸料的味道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服务员引着他们走到一个相对靠里、稍微安静些的卡座。
点菜的过程基本由秦琼主导，他熟门熟路地要了各种部位的鲜切牛肉、牛筋丸、炸豆皮，又特意给凌曜点了些清淡的蔬菜和菌菇。 “他们家沙茶酱是一绝，你待会儿试试。”秦琼一边用热水烫着碗筷，一边试图找话题，眼神时不时瞟向对面安静坐着的人。
锅底很快端上来，清亮的牛骨汤在电磁炉上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牛肉也陆续上桌，红白相间，纹理漂亮。
气氛似乎渐渐热络起来。秦琼涮了一片最嫩的吊龙，蘸满酱料，下意识就想往凌曜碗里夹，筷子伸到一半才觉得这动作似乎太过亲昵，有点尴尬地顿在半空。
凌曜抬眸看了看他悬停的筷子，又看了看他有些窘迫的表情，默默地将自己的碗往前推了推。
秦琼心里一喜，赶紧把肉放进他碗里，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凌曜低头小口吃着肉，耳根在氤氲的热气中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秦琼看着他那副安静吃东西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那股想要表白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正准备开口——
“抢劫啊！抓住他！！！”
突然，一阵尖锐急促的女人叫喊声和桌椅被猛烈撞倒的哐当声从火锅店门口方向炸响！
整个热闹的用餐区瞬间一静，所有人都惊愕地扭头望去。
只见一个用连帽衫兜帽紧紧罩住头脸、身形瘦高的男人，正手里抓着一个明显是女式的昂贵手提包，像泥鳅一样在拥挤的过道和惊惶失措的食客中间疯狂冲撞，试图朝大门方向逃窜！身后一个衣着时髦的中年女人正跌跌撞撞地追赶，一边跑一边惊恐地大喊。
“操！”秦琼低骂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声。刚才那点酝酿好的旖旎心思瞬间被职业本能碾得粉碎。
他对面的凌曜也同时站了起来，动作甚至比他更快一步，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瞬间锐光迸射，像锁定猎物的鹰隼，冷静而迅速地判断着抢劫犯的逃跑路线和周围环境。
两人甚至来不及交换一个眼神，就如同演练过无数次般，极其默契地同时行动！
秦琼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猎豹，猛地一脚踩上身边的卡座座椅，借力腾空，直接越过中间几张惊叫着低下头的食客餐桌，以一个极其彪悍的姿势，精准地扑向那个即将冲出大门的抢劫犯！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凌曜没有选择硬碰硬，而是身形极快地侧身滑步，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绕到靠近门口的一排调料台附近，看准时机，极其冷静地伸脚一勾——
“砰！”
正全力奔逃、回头惊慌张望秦琼的抢劫犯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突如其来的障碍，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发出一声惨嚎，脸朝下重重摔倒在地，手里的包也飞了出去。
不等他挣扎爬起，秦琼已经如同泰山压顶般落下，膝盖死死抵住他的后腰，一只手粗暴地将他的双臂反剪到身后，另一只手“咔嚓”一声给他戴上了手铐（天知道为什么他吃火锅还随身带着这玩意儿），整个动作干净利落，充满了力量感。
“警察！老实点！”秦琼喘着粗气，恶声恶气地低吼，压制着身下还在徒劳扭动的人。
而凌曜已经快步上前，捡起了那个掉落的手提包，检查了一下没有破损，然后走向那位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中年女士，声音平稳地安抚道：“女士，您的包。没事了，人已经抓住了。”
整个火锅店安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议论声！食客们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纷纷为这两位身手矫健、配合默契的帅哥鼓掌叫好。店员也赶紧围上来帮忙维持秩序。
抢劫犯被辖区派出所的民警押走，火锅店的骚动渐渐平息。食客们惊魂未定地回到座位，议论声、碗筷碰撞声重新响起，但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角落那桌两位“功臣”。
秦琼和凌曜回到自己的卡座，看着一桌狼藉——冷透凝油的锅底、散落的肉片蔬菜、东倒西歪的杯碟，还有那把被秦琼情急之下踩过、留下半个鞋印的椅子，气氛一时有些诡异的安静。
秦琼抹了把额角跑出的细汗，肾上腺素还在血管里微微沸腾。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幅度有点大，牵扯到之前受伤的胳膊，忍不住“嘶”了一声。
凌曜的目光立刻落在他手臂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伤口没事？”
“没事没事，小意思。”秦琼摆摆手，浑不在意，注意力很快又回到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幕上。他身体前倾，眼睛发亮地看着凌曜，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赞叹：“可以啊凌老师！刚才那一下，绊得那叫一个准！时机、力道、角度，绝了！练过？”
他纯粹是出于刑警对身手的本能欣赏和好奇。毕竟凌曜给人的印象一直是冷静甚至有些文弱的学院派专家，突然露出这么一手干净利落的实战技巧，反差实在太大。
凌曜正拿起公筷，将锅里那些已经煮得失去灵魂的肉菜捞出来，闻言动作顿了一下。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脸上的表情。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将新的、鲜红的肉片和翠绿的蔬菜下进重新滚沸的汤里。
就在秦琼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给出一个“学过一点防身术”之类标准答案时，凌曜却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依旧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秦琼心里荡开层层涟漪。
“看你平时抓人，”凌曜抬起眼，目光穿过蒸汽，落在秦琼惊讶的脸上，语气自然得像在讨论天气，“看多了，就会了。”
“……”
秦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嘴巴微微张开，像是没听清，又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
看他抓人？看多了就会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背后蕴含的信息量却大得惊人！
秦琼的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飞速闪回着无数画面：每一次抓捕行动中，凌曜或站在不远处冷静观察，或透过监控屏幕凝神注视的身影；那些他以为只是例行公事的侧写记录里，或许还隐藏着对他每一个擒拿动作、每一次发力技巧的细致分解；还有凌曜那双总是过于冷静的眼睛，原来不仅仅在分析罪犯的心理，也在无声地记录和学习着他的每一个战术动作……
这是一种怎样的观察力和学习能力？又是一种怎样的……关注？
秦琼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有点麻，有点痒，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滚烫的情绪迅速从心底涌起，冲向四肢百骸。他看着凌曜，对方却已经低下头，专注地涮着一片鲜嫩的吊龙，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这牛肉很新鲜”一样平常。
“你……”秦琼喉咙有些发干，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哑意，“…你就光看着…就学会了？那刚才我扑过去那一下呢？也是看我学的？”
他指的是自己刚才那个彪悍的、越过餐桌的飞扑动作。
凌曜将涮好的肉片夹到秦琼碗里，动作自然流畅。然后才抬眼看了看他，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这还用问”的神情，语气依旧平淡：“那个动作发力不够科学，对肩关节和腰椎负荷过大，容易造成二次损伤，不建议模仿。”
秦琼：“……”
他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随即猛地爆出一阵大笑，笑得肩膀都在抖，差点扯到伤口：“哈哈哈…咳咳…凌曜啊凌曜！你真是…”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心里那股滚烫的情绪却愈发汹涌。
这个人…怎么就能用最冷静的语气，说出最…最让人心跳加速的话呢？
一边默默观察学习他抓人的技巧，一边还在内心评估他动作的科学性？这种混合着极致关注和理性批判的方式，简直太“凌曜”了，也…太让他无法招架了。
笑够了，秦琼拿起勺子，给凌曜捞了满满一勺弹牙的牛筋丸，放进他碗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和…骄傲？
“行，以后我抓人的时候，动作尽量做得标准点，方便凌老师学习。”他语气里的调侃显而易见，但目光却认真无比。
凌曜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丸子，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之前的尴尬和狼藉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关于“模仿”的对话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和默契。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因为凌曜那句无意间的坦白，而被轻轻牵动，将两人更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
他们安静地吃着重新沸腾起来的火锅，偶尔交谈几句，内容不再是案件，而是关于牛肉哪个部位最嫩，沙茶酱该怎么调最好吃。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抓捕，只是晚餐间一段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然而，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秦琼看着对面安静吃东西的凌曜，看着他偶尔被辣到微微吸气时泛红的眼尾，看着他因为热气而显得比平时柔软许多的黑发，心里那片名为“凌曜”的领域，正在以一种不可阻挡的速度变得更加柔软、更加充盈。
他之前酝酿了一肚子的、关于“看上你了”的告白话语，在此刻似乎都显得有些苍白和多余。还有什么告白，能比“我看你抓人看了无数遍，连你的擒拿动作都学会了”更让人心动呢？
这是一种无声的、却重量千钧的回应。
晚餐接近尾声。秦琼抢着买了单（虽然这顿火锅吃得一波三折，但说好的他请）。
走出火锅店，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吹散了身上的火锅气味。街道上车流如织，霓虹闪烁。
两人并肩走向停车场，一时无话，但之间的气氛却不再像来时那样带着刻意的沉默和试探，而是流淌着一种舒适的、心照不宣的宁静。
走到车边，秦琼没有立刻解锁车门。他转过身，靠在车门上，看着站在面前的凌曜。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凌曜清瘦的轮廓，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凌曜。”秦琼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也认真了许多。
凌曜抬眸看他，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秦琼看着他的眼睛，那些在火锅店里被打断的、酝酿已久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终却化成了更简单、却也更深沉的一句：“今天…谢谢。”
谢谢你的配合。谢谢你的…关注。谢谢你的出现。
凌曜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这三个字背后的含义。他轻轻摇了摇头：“本职工作而已。”
秦琼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满。有些心意，彼此明白就好。
他解锁车门：“走吧，送你回去。”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晚的城市道路上。车厢里放着舒缓的音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一种无声的、温暖的气流却在悄然涌动。
秦琼专注地开着车，偶尔用眼角余光瞥一眼副驾驶上的凌曜。后者正看着窗外流逝的夜景，侧脸安静美好。
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从“我看上你了”的阶段，悄然迈入了更深、更确定的层次。
而这一切，始于一场被打断的火锅，一次意外的抢劫，和一句关于“看你抓人”的坦白。
或许，最好的告白，从来都不是华丽的辞藻，而是藏在每一天的注视里，藏在无声的模仿里，藏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的默契里。
夜色温柔，前路还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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