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从闹钟声中醒来时，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 ，通知栏除了几条系统推送的消息，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的目光在和向风和的昨晚的对话框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洗漱。时间还早，才八点，但是他得起床写作业了。
他是一个非常有计划，并且严格遵循的人，他的寒假计划就是见缝插针的把作业完成，再刷一点数学真题，然后趁着高一学业不那么紧张多赚点大学学费和生活费。
从冰箱冷冻层拿出一个早已冷硬的速食饭团，撕开包装。冰冷的米粒和夹心的肉松在口中混合，味同嚼蜡。周颂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利落地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了数学练习册，他像一架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用冰冷的公式和逻辑，填满这清冷的早晨。
他刚解完一道复杂的三角函数题，准备书写下一个步骤时，书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发出一声消息提示音。
周颂握着笔的手指猛地一顿，目光投向屏幕，微信通知清晰地显示着：盖世英雄小向发来一条消息。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放下笔，迅速拿起手机解锁。
微信消息里是一个熟悉的动态表情包，卡通金毛狗，正伸着懒腰，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旁边配着文字：“Zzz…睡醒啦~元气满满！”
紧接着，新的表情包又弹了出来：【盖世英雄小向：小狗探头.jpg】
周颂看着那个睡醒揉眼和探头探脑的小狗，紧绷了一早上的嘴角，终于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笑意在眼底漾开。他直接举起手机，对着摊开的数学作业，“咔嚓”一声拍了一张照片，点了发送。
【Z.S：[图片]】
对话框顶部很快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那提示断断续续，闪烁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一个孤零零的字【盖世英雄小向：哦。】
周颂微微一愣，就“哦”？
他看着手下的作业本，想起向风和的成绩，隐约明白了什么。他想了想，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带着点试探的问：【Z.S：你寒假作业写了多少了？】
【Z.S：要一起写吗？】
消息发送过去。这次，“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消失得很快，仿佛那边的人放弃了挣扎。
几秒钟后，向风和发了个小视频过来。
周颂点开，他拍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桌，上面凌乱地摊开着各科寒假练习册，试卷，五花八门，一本不少，然而所有的本子和册子都是崭新，翻开的内页，一片空白，除了向风和的名字，一个字都没写。
周颂：……
视频只有短短几秒，很快向风和的微信消息又发过来了，【盖世英雄小向：我已经不准备写了。】他还配了个小狗躺平的表情包。
【盖世英雄小向：唉……实在跟你们这些学霸没法当朋友。小狗心碎.jpg】
周颂简直苦笑不得，反差实在太大了，他在心里想，这个无赖的“学渣”。【Z.S：你没上补习班吗？你爸妈也不管你学习吗？】
盖世英雄小向，【以前是管的，但是自从去年请的最后一个家教老师只干了一个星期就辞职以后，我妈就放弃卷我的成绩了。】
Z.S【？？？】
盖世英雄小向，【我妈在绝食了一天，又在床上躺了三天后，跟我爸说，她永远记得她产检时的愿望是，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盖世英雄小向，【所以我高中再没有上过辅导班，也没请过一个家教了。】
周颂看着这段文字沉默下来，他猜向风和是在自以为幽默的自嘲，才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这句话，他也可以假装轻松的捧他场，玩笑般的附和他一句，可喉咙被哽住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向风和并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Z.S，【你有一个智慧的妈妈】
盖世英雄小向，【你也这么觉得吗？你真有眼光。】
盖世英雄小向，【我妈现在都是卷我爸的，我爸过年应酬，周末加班，像头老黄牛。】
Z.S无语了，【你爸知道你这么形容他吗？】
盖世英雄小向龇牙，【这是我妈的原话，她怕我以后没文凭找不到工作，又还想我跟现在一样住别墅，开豪车，用最好的药，就拼命拿我爸当老黄牛使，让他赚钱给我缴信托基金。】
周颂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句话，父母之爱子女，则为其计深远。他想了想，也许向风和非常幸运的拥有智慧又豁达的父母，并不需要通过学习改变命运，可想起向风和上学期睡了整整一个学期的传奇，还有那天在他家无意间瞥到的游戏时长，他还是他敲了一行字过去，【要不您就当为了薛老师的血压考虑考虑，您辛苦一下，多少写点？】
手机那头沉默了几秒。对话框顶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断断续续，像在反复斟酌，终于，消息弹了出来：
盖世英雄小向：【好吧。】
【盖世英雄小向：你不嫌弃学生愚钝的话。小狗对手指.jpg】
周颂看着那个表情包，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心底那点因为自作主张而生出的忐忑也悄然散去。他甚至少有地被他那带着点自嘲的坦诚逗乐了，难得地皮了一句：
【Z.S：承让承让。】
【Z.S：你不嫌弃老师很水的话。抱拳.jpg】
【盖世英雄小向：不敢不敢！周学霸请多指教！小狗敬礼.jpg】
很快，向风和的视频邀请就弹了过来。周颂接通。
向风和呆在一个很亮堂的房间，身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和窗外明媚的冬日庭院。他穿着柔软的灰色毛衣，头发还有些蓬松，正对着镜头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桌上那堆空白的作业本被推到了镜头中央。
“先从数学开始？”周颂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去，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天然的安定感。
“好吧，听周老师的！”向风和点点头，拿起数学练习册翻开。
周颂也翻开自己的练习册，找到对应的习题。他没有立刻讲解，而是拿起笔，一边在草稿纸上流畅地写下题目，一边清晰、平缓地阐述自己的思路：“看这道题。它要求解这个二次函数在给定区间的最小值。第一步，我们通常先尝试配方，或者直接套用顶点坐标公式。你看这里，系数a是正数，抛物线开口向上，最小值在顶点处取得……”
他的声音不高，语速适中，没有居高临下的说教，就像是在分享自己解题时的思考路径，逻辑清晰，步骤分明。每一个关键的转折点，他都会稍作停顿，似乎在等待对方消化。
视频那头，向风和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握着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周颂写下的步骤，表情极其认真。然而，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却满是茫然。他像个提线木偶，周颂写一步，他就机械地在自己的练习题上写一步，至于这公式怎么来的，为什么要用，他全然不知，他只管填鸭式写上答案就行。
周颂从视频里看到他这副模样，并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或轻视。他只是微微停顿了一下，看着向风和那双写满“我是谁我在哪”的大眼睛，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近乎纵容的笑意。他没有停下来长篇大论地解释基础概念，也没有质疑对方是否听懂，只是继续用平稳的语调，沿着自己的思路往前推进。
总算写完了三页数学，向风和看着屏幕里周颂那张专注的侧脸，他小声调侃：“唉……我们家那家教老师跟你真没法比，”声音大了点，带着点玩笑的认真，“真的，周老师，他那工资真应该发给你！他教我的时候，我眼皮都在打架，你教……我居然没睡着！”
这大概是他能想到的最高赞誉了。
周颂被他逗得差点笑出声来，他强忍着笑意，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顿了一下。心里却忍不住想：就你这全程神游天外的样子，那家教老师拿着工资，估计心里也忐忑得很吧？生怕哪天露了馅。
周颂抬眼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十点半了。他收了笔喊他，“向风和，我得去店里了。”
“啊？这么快？”向风和明显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失落，但很快又调整过来，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的，周老师！你送餐注意安全哦。”
“嗯。不懂的……可以微信问我。”周颂又加了一句。
“嗯嗯！一定！谢谢周老师！”向风和用力挥手，笑容明亮。
视频挂断。他迅速收拾好书桌，将作业本整齐地摞好。起身套上外套，拿起钥匙和手机下楼，径直去了炸鸡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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