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首先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了身后,随即发现自己在一间客栈里,天还没亮。
她转了转有些晕有些痛的头,隐约看到不远处的桌边,有一个坐着的陌生男子的影子。
“你是谁?”霍文君吓得一下子坐起来,摸着自己手腕上的腕带,那其实是一把卷起来的软剑,她在想能不能把绑在手上的绳子割开。
眼前逐渐清晰起来,面前的男子刚刚正在摆弄一把机关锁,听到她的声音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她。灯光将他鸦青色的衣襟染出流动的光泽,腰间束着素面革带,剑眉星目,双眸明亮,带着少年人的鲜活灵动,只是看起来稳重不足。
“木青姑娘,不,我应该叫云生君,”柳琢成带着歉意地说,“在下八通楼少楼主柳琢成,用这种方法和你见面,实在是不礼貌了些,我先向云生君道歉。”
霍文君一愣,她和木青容貌相似,穿着木青的衣服出来;刚刚翻墙的身手被他看到,他必然以为自己是北固派的人。所以她现在在这位柳琢成眼中,既是木青,也是云生君。她心里发笑,但也没有点明,“既然抱歉,你为什么还要把我打晕了带过来?”
“云生君,我想与你做个交易。”柳琢成有些艰难地开口,“我需要从你身上取一碗心头血,价格你开。”
“一碗?”霍文君心想这人怕不是疯了,她北固派家大业大,什么都不缺,什么代价能抵一碗的心头血,但面前不显,“取血就取血嘛,柳公子你何必绑人呢?”
“这么说云生君你同意了?”柳琢成试探道。
“你先把我松开吧。”霍文君继续给柳琢成下套。
“恕我冒犯。”柳琢成走到床边,霍文君侧着身,露出后方被绑起来的双手,连续拆了三个结,才把绳子解开,霍文君的手腕已经磨出一圈红色,还零星分布着几个血泡。
柳琢成看到之后更觉理亏,“绑你这事的确是我不对,只是你能否开个价格,哪怕我八通楼倾家荡产,也一定愿意。”
如今江湖有六宗一派一楼,六宗各有各的立身武功,这“一派”是她北固派,以医术著称,这“一楼”就是八通楼了,取自“四通八达”之意,依靠强大的信息网和□□,黑白两道通吃,专做消息生意和杀手生意,号称“无事不知,无事不晓”,接各种仇杀怨杀,但不接无理由之杀。它的确家财万贯,且比起八通楼现在已经积攒下来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它持续生钱的能力。那庞大的信息网络据说上可达皇室秘辛,宫里的事也能知一二,广可至南国西域,百越之地、玉门关外,都有八通楼的眼线。
要取她一碗心头血,定然是有很重要的人病了,而且是重病。只是他一方面绑了自己,这是逼迫,另一方面说可以倾家荡产,这又拿出了十足的诚意,这手段真是符合他们八通楼黑白通吃的身份。
“柳公子,”霍文君察觉到柳琢成因为理亏感到的心虚,活动了下手腕,面上装作很不耐烦,“今日你绑我这件事,我本就可以拿出来和你计较一下。你偏偏这个时候和我说,需要一碗心头血,你是来求我帮忙的,求人帮忙,是这个态度吗?还是说你本来就觉得我不可能答应,便想好了要来逼我?”
柳琢成解释道,“你行踪不定,下次再见面不知何时,我昨日一时着急......”
“那如果我不答应呢?”昏黄的灯光下,霍文君盘坐在床上,盯着柳琢成的眼睛,烛光的倒影摇曳在柳琢成的瞳孔里,周围的一切都好像罩着一层薄纱,包括人心。
柳琢成坐在不远处的矮脚凳上,看着霍文君清秀又有些倔强的脸,“我会拿出我能拿出的一切和交易,但是如果这些你都不愿意,我没办法勉强你。”
霍文君勾了勾嘴角,这下轮到她心虚了,于是开口,“算了,柳公子,大家都是混江湖的,并不像某些掉书袋子的秀才遵守什么死板规矩。我便不同你计较你绑我这件事了,但是你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我的心头血。”
“救人。”
“救谁?”
“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看来身份不能让我知道了?”
“身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柳公子,”霍文君摇了摇头,“你知不知道,光用‘百草生’的心头血,救不了人的。得用迷菇做药引。”
“你说的是南国迷菇?”柳琢成有些震惊,将信将疑,“可是南国迷菇自从三十年前现世过一次,就再也没出现过。它没有定形,谁也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以什么样的形状出现……找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
八通楼果然厉害,专研医药的北固派都查不清楚的迷菇,八通楼的少楼主竟然知道这么多,霍文君问,“那三十年前它是怎么现世的?”
“三十年前,玄派太真长老还在世,他女儿失足跌落山崖,失去了行走能力,恰巧他查到迷菇可以接断骨,于是便亲自去了南越。”
柳琢成的语气越来越沉重,窗外秋风起,叶子沙沙作响,正是讲故事的氛围,“他重伤之后带回了一株迷菇,没人知道那迷菇长什么样子,只知道第二天就被研磨成了药粉,被他女儿喝掉了,但是太真长老实在是伤得太重了,三天后竟然过世了,也没来得及告诉世人怎么去找。”
“原来迷菇易于生断骨,恰巧‘百草生’的心头血易于生筋肉,”霍文君叹了口气,“怪不得书上说,二者合一可以治百病。”
“看来我得去找迷菇。”柳琢成坚定地说,“云生君,你是否愿意等我找回迷菇再帮我?”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代价都行吗?”霍文君没有正面回答,绕开了话题,“我有三个条件:其一,你要带我去找迷菇并且分给我一半,这等稀世好物,我也想要一份珍藏;其二,你们八通楼的信息网以后随时随地对我敞开;其三,在找迷菇的路上,你要答应我三个请求,我保证不涉及迷菇本身,至于我答不答应,等你完成了这三个条件再说。”
“好说,”柳琢成本来还担心霍文君会跑,听到她竟然想和自己一起去找迷菇,正中他下怀。至于心头血,这三个条件完成之后,他对霍文君熟悉了,熟悉了就能知道弱点,自然有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于是笑着调侃,“云生君竟然是个爱好奇的性子,那我们明天就商量一下路线出发?”
“好啊。”霍文君正急不可耐地想去找迷菇,有这个机会,可以搭上八通楼的信息网,真是再好不过了。
柳琢成笑起来,眼里水波荡漾,眼角微微下弯,右边脸颊上还有个若隐若现的梨涡,露出两颗虎牙,霍文君心里吐槽道:男妖精!然后端出自己的客套笑脸,“那柳公子是不是应该换个房间,让你我都能好好休息一下呢?”
柳琢成脚步轻快,快步走到了房间门口,直接把桌子上的机关锁忘记了,转过身就把房门带上,关门之前还补说了一句,“云生君早些睡,明天我们有可能要早早赶路。”
霍文君看着关上的房门和桌子上被留下的机关锁,突然为自己寻找迷菇路上的安全开始担心。
第二天天一亮,霍文君推开房门就看见了倚着房门的柳琢成,少年神采飞扬,手里面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颇为自得地对霍文君说,“八通楼找到了迷菇的新消息,南境边地有一个望族李氏,太真长老在入南境之前,曾经在李府借住过一段时间,做好了准备,才正式进入南境。也许他们知道些什么。”
“看来我们是要先往南境去了?”
“你要不要去和你家小姐交代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
“我和我家小姐之间有专门的信鸟,我们先出发吧,我待会儿把消息递给她。”
“你这个做派不像是个侍女,倒像是个大小姐。”柳琢成歪头冲着霍文君笑了一下。
“我和我家小姐感情好,不行吗?”霍文君随口回怼。
“行行行,当然可以。”柳琢成赶紧打住,“对我而言,你是小姐还是侍女并不重要,你只要是云生君就可以了。”
“对你而言,我是不是云生君也不重要,只要我是百草生体质就可以了。”霍文君转身去收拾包裹。
柳琢成“哼”一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踏往南境的路并不难,两个人一人一匹马,全程走的是官道,也没什么不太平的事情发生。一路从平原到丘陵,再到从山延绵,换了三次马。到了南诏地界,两个人已经换上了滇马,再往南三百里,就不是朝廷统摄的范围了。
这天傍晚,两个人骑马太久,有些累了,牵着马向前走了一段路。
“柳少楼主,你找迷菇这么大的事,你们八通楼就让你一个人来?”走了这么些天,霍文君始终没有见到任何接援的人,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对劲。
“云生君是北固亲传弟子,下一代掌门人,不也是一个人来吗?”柳琢成一边反问,一边扯下路边的一株野草,在手里转着叶子。
“我们不一样,我是出于自己的兴趣来,按理不该麻烦其他人,而且我呢,可是随时可能当逃兵的。”霍文君并不上套。
“不逗你了,”天边是将落的夕阳,路边是一大片水洼,天色与地色相接,初秋也显得暖洋洋的,柳琢成打开地图,“今天我们就能到曲靖府南宇县,县城外有一家驿站,就叫南宇驿,八通楼的人已经到了,会在那里和我们接头。”
“这下我对自己的人身安全终于放心了。”霍文君舒了一口气。
“我的功夫再差,也比你好些吧?”柳琢成一脸黑线。
霍文君“嗤”地笑出声,见目的达到,正准备开句玩笑,突然脚步一顿,“等一下,前面那是南驿吗?”
不远处有一片高地,高地上孤立着一家驿站,落日的余晖洒在这处驿站上,青黑色的瓦顶染上一层暗金,驿站四周绕着一圈土黄色的夯土墙,门上悬挂的匾额字迹已经模糊,只能勉强辨认出“南宇驿”三字的轮廓。
傍晚正是旅客大量涌进的时候,但远远望去,驿站的大门此刻却严丝合缝地紧闭着。
霍文君和柳琢成对视一眼,心中都感到不妙,快步向前走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两个人来到了官驿门前,一刻钟的时间足以让天色更暗淡一些,官驿的土墙下,阴影更加浓重。门前空荡荡的场坪上,只有几根歪斜的车辙印和散乱的马蹄痕,一面褪色的青布酒旗,有气无力地垂在驿站角楼的旗杆上。
柳琢成上前一步,抬手叩响了门上的青铜铺首。“咚——咚——咚——”
门环撞击在兽首上,惊起了墙头的几只寒鸦。
门内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柳少楼主出场啦,紧赶慢赶,终于在前三章让男主男二都出场了,接下来就要打副本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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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相会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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