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推开家门时,玄关的水晶灯亮得刺眼。
父亲秦正明坐在沙发上,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灰落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他却没看一眼,只盯着门口的秦砚,眼神像淬了冰。
“转班申请交了?”秦正明的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石头,没等秦砚回答,手里的烟蒂就被狠狠摁在烟灰缸里,发出“滋啦”一声响。
“我跟你妈说过多少次,五班是什么地方?一群成绩垫底的混子!你姐当年怎么进的实验班,你就怎么学,偏要搞特殊?”
母亲周曼莉从厨房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脸上堆着惯有的温和。
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小砚,听你爸的,明天去把申请撤回来。你姐姐刚拿了竞赛金奖,家里正要办庆功宴,你这时候添乱,是想让亲戚们看笑话?”
秦砚换鞋的动作顿了顿,鞋跟磕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声闷响。他没看父母,只是低头解着书包带:“我不撤。”
“你说什么?”秦正明猛地站起来,沙发扶手被他攥得咯吱响。
“我看你是被外面那些野小子带坏了!整天往五班跑,是不是跟那个姓谢的混在一起?我早说过让你离他远点……”
“他叫谢染。”秦砚突然抬头,声音不高,却带着股从未有过的硬气,“还有,我转班,跟他没关系,是我自己想转。”
“自己想转?”周曼莉尖声打断他,脸上的温和彻底撕破脸。
“你想转去跟那些人一起逃课打游戏?秦砚,你太让我们失望了!你姐姐为了这个家多争气,你就不能学学她?”
楼梯口传来轻嗤声,秦颜穿着真丝睡袍倚在栏杆上,涂着红指甲的手指卷着头发,眼里满是嘲讽:
“妈,你跟他费什么话?他这心思,早就不在学习上了。我前几天看见他在图书馆,跟那个五班的靠得特别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拖长调子,目光在秦砚脸上转了圈,“在处对象呢。”
秦砚的瞳孔猛地一缩,像被针扎了下。他攥紧书包带,指节泛白,却没接话——他知道,跟秦颜争辩只会招来更多羞辱。
“你听见了?”秦正明的火气更旺了,指着秦砚的鼻子骂。
“我秦家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为了个混子,连前途都不要了?我告诉你,今天这申请你必须撤,否则就别认我这个爸!”
“认不认,你不都是我爸吗?”
秦砚的声音很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但我的路,得我自己走。”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秦颜站在中间,笑得灿烂,他被挤在角落,表情僵硬。
“从小到大,你们问过我想做什么吗?你们只在乎我考了多少分,能不能跟秦颜一样拿奖。我在你们眼里,到底是儿子,还是跟她攀比的工具?”
“你胡说八道什么!”周曼莉气得发抖,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想砸,却被秦正明拦住。
秦正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步步逼近秦砚,唾沫星子溅在秦砚脸上:
“我养你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让你上最好的学,你就这么跟我说话?我看你是翅膀硬了,敢教训起老子来了!”
他扬手就要打下去。
秦砚没躲,只是死死盯着他,眼里的倔强像块烧红的铁。
那只手最终停在他脸前几厘米处,秦正明的手在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
“滚!”秦正明猛地收回手,指着楼梯口,“给我滚回房间!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秦砚转身就走,脚步快得像在逃。经过秦颜身边时,秦颜低声嗤笑:“装什么硬气?等下还不是得乖乖去撤申请。”
秦砚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丢下一句:“总比你只会靠爸妈活强。”
秦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抓起旁边的花瓶就想砸过去,却被周曼莉拉住:
“行了颜颜,跟他置气不值当,别气坏了身子。”
回到房间,秦砚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
窗外的月光被厚重的窗帘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黑得像口井。
他没开灯,只是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
刚才强撑的硬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个干净。
父亲扬手的瞬间,他其实怕得发抖,可他不能躲——如果连自己的路都不敢选,那他跟提线木偶有什么区别?
胸口闷得发疼,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过气。
他想起谢染在麻辣烫店里红着眼问“你爸妈会不会骂你”,想起那个拥抱的温度,嘴角忽然不受控制地往上翘。
疼是真的,压抑是真的,可只要想到谢染,想到那个愿意跟他一起画恐龙辅助线的人,心里就像被撬开了道缝,透进点微弱的光。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是谢染下午塞给他的,糖纸被攥得皱巴巴。
剥开糖纸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漫开时,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喉咙里发出像兽类呜咽的声音,却没掉一滴泪。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是谢染发来的消息:“睡了吗?刚才忘了问,你到家没挨骂吧?”
秦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后只回了个“没”。
放下手机,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面藏着本速写本,最后一页画着两只手,指尖相扣,像两圈咬合的齿轮。
旁边写着行小字,是今天刚加上的:“别怕。”
他拿起笔,在下面添了句:“有你就不怕。”
客厅里还在传来秦正明的怒骂声,夹杂着秦颜的抱怨和周曼莉的劝解,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空气。
秦砚戴上耳机,把音量调到最大,却还是挡不住那些尖锐的声音。
他忽然抓起桌上的台灯,猛地砸在墙上。
玻璃灯罩碎裂的声音刺破耳机里的音乐,也刺破了他一直以来的隐忍。
“操你们妈的!”
这是他第一次爆粗口,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门外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秦砚喘着粗气,看着地上的碎片,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开。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彻底碎了,再也拼不回去了。
但他不后悔。
至少,他终于敢为自己活一次了。哪怕这条路布满荆棘,哪怕身后是万丈深渊,只要想到前面有个人在等他,他就敢走下去。
月光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帘缝里钻了进来,在地上投下道细长的光。
照亮了速写本上那行字,也照亮了少年眼里,那点不肯熄灭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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