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捏着那枚银质耳钉站在雨里,指腹反复摩挲着上面的蓝宝石星轨。街角的积水倒映着警局的霓虹,碎成一片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十年前实验室爆炸时,他透过防火门缝隙看到的最后一幕——林深的白大褂被火焰卷着扬起,白发在火光中闪成一道刺眼的银线。
“沈队?”小李举着伞追出来,手里攥着刚打印好的监控截图,“技术科修复了星轨大厦18层的监控,您看这个。”
截图上的画面模糊不清,只有一个穿黑色风衣的身影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及肩的白发在走廊灯光下泛着冷光。他背对着镜头,指尖似乎正对着门把手,一道极淡的白霜顺着门框蔓延开,在监控画面里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亮痕。
“时间戳是凌晨一点十七分,”小李的声音发颤,“正好是受害者的死亡时间前后。”
沈砚的指尖在截图上的白发处停顿。这身影的站姿太熟悉了——脊背挺直,左肩微沉,是长期握笔或操作精密仪器留下的习惯。就像当年林深在实验室调试影能检测仪时,他总爱靠在门框上看,看对方的白发垂在颈侧,看那双手骨节分明的手在仪器上翻飞,指尖偶尔会凝出细小的冰晶。
“查全市监控,找这个白发人。”沈砚把耳钉塞进证物袋,转身往停车场走,“重点查星轨大厦周边三公里。”
车刚驶出警局大门,沈砚的私人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号码,来电显示的归属地是“未知”。他接起,听筒里只有风声和细碎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空旷的地方拖着什么重物。
“沈砚。”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精准地击中了沈砚记忆里最深处的弦。这声音比十年前沉了些,却依然带着那种独特的清冷,尾音微扬时,像冰棱滴落在空旷的实验室地板上。
沈砚的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你是谁?”
“我在城郊废弃工厂。”对方没回答,只报了个地址,“想知道十年前的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就自己过来。”
电话挂断的忙音尖锐刺耳。沈砚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积水里划出一道弧线,溅起的水花打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副驾座上的监控截图被风吹得翻卷,露出背面小李匆匆写的备注:“废弃工厂曾是星轨实验室的附属仓库,十年前火灾后废弃。”
废弃工厂的铁门锈得不成样子,沈砚踹开时,铁条摩擦的尖啸在雨夜里传出很远。仓库的卷帘门半开着,露出里面漆黑的入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消毒水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与记忆里实验室的味道重叠在一起,让他瞬间攥紧了腰间的配枪。
“有人吗?”他压低声音喊,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堆满地的废弃纸箱,突然照到一道蜷缩在货架旁的身影——是警局的老刑警王建国,制服被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浸透了布料,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王哥!”沈砚冲过去按住他的颈动脉,指尖触到一片滚烫的黏腻。老王的眼睛半睁着,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霜……”
沈砚的手电筒光柱猛地抬起,扫向仓库深处。
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入口,站在唯一一扇没有被木板封死的铁窗下,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及肩的白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发梢沾着些微的霜粒,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长风衣,手里似乎捏着什么东西,指尖垂在身侧,有细小的冰晶顺着指尖往下掉,落在地上的积水里,发出“叮”的轻响。
“你是谁?”沈砚的枪已经上膛,枪口稳稳地对着那个身影,“王哥是你伤的?”
那人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从眉骨到鼻梁的位置,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一双淡色的唇。但沈砚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或者说,认出了那双眼睛。
隔着十米的距离,隔着十年的时光,那双眼睛里的清冷和执拗丝毫未变。瞳孔是极深的墨色,像盛着化不开的寒潭,只有在月光扫过的瞬间,才能看到眼底藏着的、细碎的光,像沉在冰底的星子。
“沈砚,”他开口,声音比电话里清晰些,带着雪松与冰霜混合的冷冽,“十年不见,你的枪法还是这么急。”
沈砚的手指扣紧扳机,指节泛白。这双眼睛,这语气,甚至连说话时微微偏头的习惯,都和记忆里的林深分毫不差。可十年前的档案明明白白写着“林深,星轨实验室研究员,于火灾中身亡,尸骨无存”。
“你到底是谁?”他重复道,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的情绪而微微发颤。
对方轻笑一声,抬手时,沈砚才发现他手里捏着半张被血浸透的星轨图。图上的墨迹已经晕开,但依然能看清上面用红笔标注的“18”,和星轨大厦的楼层数字一致。
“我是谁不重要。”他迈开长腿往前走,风衣下摆扫过地上的积水,带起一圈圈涟漪,“重要的是,王警官看到了不该看的——比如,这张图的另一半,藏在星轨大厦顶楼的钟楼里。”
沈砚的枪口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三米。他这才看清,对方的风衣袖口沾着暗红的血渍,和王建国伤口的颜色一致。而那人的左手虎口处,有一道极淡的疤痕,形状像个不完整的“星”字——那是当年林深为了抢过他手里发烫的影能试剂瓶,被瓶口烫伤留下的。
“是你伤了王哥。”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和‘影蚀案’到底是什么关系?”
对方突然停在他面前,面具下的目光落在他握枪的手上,忽然笑了:“你开枪试试。”
话音未落,沈砚就感觉枪口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他低头,发现一道白霜正顺着枪管蔓延上来,瞬间冻住了扳机。冰冷的触感透过金属传到掌心,让他不由自主地松了手。
“影族的冰,能冻住任何铁器。”那人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那里的皮肤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就像当年在实验室,我总用这个法子抢你的咖啡杯,你忘了?”
沈砚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货架上,纸箱哗啦一声砸下来,露出里面堆放的旧仪器——是星轨实验室的废弃设备,上面还贴着十年前的标签。其中一个标着“影能凝结器”的金属盒半开着,里面躺着一朵早已干枯的白玫瑰,花瓣边缘残留着星星点点的白霜痕迹。
记忆在这一刻轰然炸开。
他想起那个总爱抢他咖啡的少年,想起对方用冰刃切开实验用的干冰,想起火灾那天,林深把他推出防火门时,塞在他手里的那朵带霜的白玫瑰,花瓣上的星轨纹路,与此刻证物袋里的这朵,与眼前这人指尖凝结的冰霜,完美重合。
“林深……”沈砚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是你,对不对?”
那人的动作顿了顿,面具下的唇线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铁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云层,在他的白发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星轨图,塞进沈砚手里。
“去钟楼找另一半图。”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在被‘影蚀’彻底吞噬之前。”
沈砚攥着那张血渍斑斑的图,抬头时,仓库深处只剩下一道逐渐淡去的白影,像融进月光里的雪。货架旁的王建国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沈砚冲过去检查,发现他的伤口边缘凝结着一层极薄的白霜,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
而在王建国摊开的掌心,躺着一枚和沈砚口袋里一模一样的银质耳钉,只是上面的蓝宝石星轨,是完整的另一半。
两截耳钉拼在一起的瞬间,仓库里突然响起一阵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频率的共鸣。沈砚低头看着掌心里完整的星轨,突然明白那人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被影蚀吞噬的,或许从来不止是受害者。
十年前那场火里消失的,除了林深的人,还有他关于那个白发少年的,所有温暖的记忆。而现在,这朵带霜的白玫瑰,这个突然出现的白发人,正一点点撬开他尘封的记忆,像要把他重新拖回那个烧着白玫瑰的实验室,拖回那条布满星轨的、未走完的路。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沈砚把两枚耳钉合在一起塞进证物袋,抬头望向星轨大厦的方向。顶楼的钟楼还亮着灯,时针已经指向四点,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但他知道,有些东西,只会在黑暗里,才肯露出真正的模样。比如那朵永不融化的白玫瑰,比如那个站在阴影里的白发人,比如他藏了十年,连自己都快要忘记的,对“林深”这个名字的,近乎本能的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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