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刚刚初步介绍，人群氛围不再像刚开始那么僵硬，除了陈北尘依旧独自一人走在队伍末尾。
赵子木和方渐走在最前面开道，塞巴斯蒂安、周浮跟在他们身后，赵木子在这四个人中间。乌戈、赵生德脑袋凑在一起，在旁边嘀嘀咕咕聊着什么。
谢晨昏不喜欢人多，正好朱纬自己包圆了殿后任务，拉着他和沈八千三人并排压阵。
人群在黑色货架中试探前进，不知走出去多远，前方传来细碎沙哑的广播声。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偷了学生时代老师遗忘在讲台上的话筒，接触不良，音质全损。
走得时间有些久，赵生德体型庞大，出汗也多，干脆把一直领口大开的衬衫和夹克脱下来，围在腰间，只穿一件贴身背心。
他受脱衣服动作影响，脚步也慢了，恰恰好挨到谢晨昏面前。
可能是谢晨昏的错觉，沈八千的胳膊好像在阴影里若有若无拦了他一下，两个人不经意间落后人群几步，避开赵生德。
沈八千姓沈，还认识陈南山，和沈逐年又是什么关系？
这种毫无逻辑的审核和他在现实世界里策划的游戏又有什么关系？
谢晨昏机械前进着，各种疑云层层叠叠压在他脑中。
“啊——！”
一声惨叫撕破仓库与人群堪堪维持的寂静，瞬间打碎了谢晨昏的思路。
他猛然抬起头，循声看向几步远处，迎面一股温热液体扑面而来，被沈八千眼疾手快从货架上拽下一件T恤半道拦住。
沈八千扔下T恤，满目猩红在谢晨昏眼前铺开。
不远处赵木子后背上还溅着殷红血点，面色苍白连连后退。
人群登时散开，中间瘫坐着只穿了一件背心的赵生德，胸口一个大洞正不断往外汩出鲜血。
“怎么会这么突然！”朱纬拧着眉毛捂住鼻子，小少爷不习惯这种血腥残忍的场面。
谢晨昏也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连带着眼睛也有些刺痛。他一直生活在和平时代，枪战游戏都没玩过几把，哪见过这种场景？
“救我！救我！我不审核了……送我回去！送我回去！我不进月会了！啊啊啊啊啊！”
赵生德在地上徒劳翻滚着，试图抓住周围任何一个人，让对方救自己一命。
“退后！”沈八千猛然一声疾呼，左手拽着朱纬衣领，右手扯着谢晨昏胳膊退出一米多。
刚刚赵生德旁边，正站着一个遍体塑料没有裹任何衣服的无脸模特，右手滴滴答答落着血珠，在白塑料上留下蜿蜒扭曲的路径。
模特左右扭扭脖子，塑料关节挤压发出“咔咔”声，两条白胳膊把烂泥般瘫在地上的赵生德提起来，抖擞几下，唰地抢走他系在腰间的衬衫和夹克，披在自己身上。
它披上衣服的瞬间，苍白扁平的脸上竟渐渐浮现出表情，像恶劣熊孩子用水彩笔涂抹的脸谱，和被它扔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赵生德面容出奇相似。
恍惚间让谢晨昏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塞在成华市某福利院里，后面有一个偌大的垃圾场，经常有断胳膊断腿的模特从对面服装批发市场淘汰，被扔在那里。
空洞的眼眶和惨白的断肢没少让小时候的谢晨昏做噩梦。
“他手里有刀……”
朱纬趴在沈八千和谢晨昏身后，把脑袋架在二人肩膀中间，小声说道。
“不瞎，闭嘴。”
沈八千把朱纬的脑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去。
远处响起脚步声，沉重疲惫，拖着长长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啊——我说刀怎么找不到了！”
一道身着深棕色半袖夹克，身材魁梧的身影正逆光站在货架旁。他说话时相吟唱慨叹，一波三折，在空荡荡的仓库回响，听起来有些瘆人。
魁梧壮汉踩着还在地上流动的鲜血走到模特身边，一把夺下它手里的刀，模特瞬间静止在原地，又恢复成无生命形态。
他毫不在意刀上还滴着血，直接塞进口袋，“你们这些新来的，速度太慢了，饭菜都快凉了。跟我去收银台吃饭！”
说完他大步朝前走去。
“咱们去不去啊？”
朱纬从沈八千那里吃了没脸，转头肘击谢晨昏问道。
谢晨昏想了想，“跟上吧，刚刚广播也是这么通知的。”
他顿了顿，转向沈八千，“刚刚谢谢你!”
“顺手。”沈八千眉峰微挑，大步跨过地上血迹，跟上快要走没影儿的壮汉。
后面赵子木和方渐对视了一眼，也都默契选择跟上。
越往前走，广播沙哑的声音就越大，直到闪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收银台出现在众人面前。
穿着深蓝制服的收银员面如死灰坐在柜台前，旁边没吃几口的盒饭早就没了热气，在菜汤上凝结一层油膜。
“选什么……”
“选什么……”
“选什么啊……”
他嘴里翻来覆去嚼着一句话，面前原木桌面上摆着那只穿透力极强，且持续散发噪音的小蜜蜂，小蜜蜂下压着一张A4纸。
谢晨昏微微凑近一看，登时有些无语。
凌乱铅笔画划痕中，几行英文:
How much is the shirt?
A. ?19.15.
B. ?9.18.
C. ?9.15.
“每天不正事，就知道研究你那张破纸！”壮汉一把按死小蜜蜂，颤颤巍巍的英文语段呜咽一声戛然而止。
收银员从喉咙挤出类似动物攻击的嘶吼，“安德鲁！你干什么！不是有新来的员工么，为什么还要紧抓着我不放！”
“他们需要吃饭。根据星联的劳工法，我们都无权剥削他们的基本人权！”
安德鲁说着把那张A4纸也从他手旁抽走，窝成球远远扔出去，被谢晨昏悄悄捡起来。
收银员终于死心，把收银台下手推车上的盒饭一份份摆到原木桌上，“欢迎品尝。根据总部通知，自今晚起每夜举办员工主题化装晚宴，所有员工必须参加，所用服装必须是仓库内的，且需自行花钱购买……”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长桌两端，像人类文明初期的奴隶主，监管着众人吃饭。
朱纬歪着嘴皱着眉，满脸写着抗拒两个大字，把胡萝卜、香菜、葱末、蒜瓣挨个挑出来，扔在饭盒角落。
小少爷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谢晨昏倒是从善如流，吃饭动作迅速。他小时候在福利院，速度慢了是抢不到饭的，上学期间为了赶时间也都是糊弄几口，工作后更是成为一名合格的高效率牛马。
“怎么吃这么快，够不够？”沈八千微微皱眉，低声问他。
“没什么，习惯了。”
谢晨昏安抚地笑了笑，衣兜里的左手来回抚摸着那个纸团。
见众人吃得差不多，安德鲁起身找从模特手中拿走的水果刀，“该吃餐后水果了，刀呢？刀呢……”
他体型大，找一把小巧的水果刀着实不易。
趁着安德鲁的注意力不在这里，谢晨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出那个纸团，塞回收银员手里，“你的东西，这题选C。”
收银员的双眼登时亮起来，麻木眼神瞬间有了焦距，“选C？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九磅十五便士！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开始狂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从长满褶皱的眼角流下来。
“这个东西给你！”
他扶住谢晨昏的肩膀，把一把沾着干涸血迹的刀塞进谢晨昏胸前衬衫口袋，拽了拽谢晨昏的衬衫领。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说完，收银员大笑着拔腿就跑，跑进仓库课外看不清浓雾里，“我知道答案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德鲁抬头，发现这人颠三倒四跑走的背影，暗骂一声，加速追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浓雾里，仓库墙壁再次出现，把他们二人和浓雾都悉数隔绝。
谢晨昏摸摸那把水果刀，正是安德鲁刚刚怎么找都找不到的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收银员给顺走了。
“可能是什么重要提醒，人美心善果然能收到NPC的提示。”沈八千抱臂站在他身后目睹了这一切，悠悠来了句，“这些都是上场审核留在这里，没能出去的测试者。”
“没有出去的机会么？”
“没有。”
谢晨昏没再说话，跟在沈八千身后回到人群。
显然有不少人看到了刚刚一幕，不少人眼神都有些复杂。
方渐先开口打破尴尬，“刚刚我们找到了一张纸条，能不能和你们相互交换一下线索？”
“衬衫的价格是九磅十五便士，然后他给了我杀死赵生德的水果刀。”
此话一出，不少人偷来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但看到神色凉薄的沈八千，又偷偷移开。
“那好，公平起见我们也该履行承诺。”方渐展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新星际时代”。
“呵，告诉他干什么！现在某些人手里可有杀人凶器，万一卸磨杀驴，拿了线索转手把我们杀了也是有可能的。”
说话的是周浮，一个瘦瘦矮矮的尖脸男子。
“我倒不知道你这么不想活。”
陌生又懒散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吓了他一跳，他转过头，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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