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南山返回菲碧星际联合学院的路上，谢晨昏迅速理清自己的身份。
银河系古地球狄斯地都人，在沈逐年处理狄斯地都暴动时，被随行的星际联合学院X教授选中，破格入学，参与审核成为星联协会的预备役。
为激励新生，开学典礼特地选在索林塔尔，由本届五星联席总执行沈逐年致辞。
不巧仪式上装饰用的灶神星陨石碎片因中控问题坠落，刚好砸伤谢晨昏一人。这才有了后续一系列事情。
在现实世界就是底层牛马，哪怕来到新星际时代依旧是底层。不过这个世界，有沈逐年。
仅凭这一点，就足够谢晨昏坚定地留在这儿。
谢晨昏望着星舰缓缓接近通体墨绿的星球，导航图上缓缓出现“菲碧星”三个大字，高大的古希腊人像渐渐清晰，连绵起伏的地表长满各种植被，玻璃立面高楼、罗马柱、浮雕、珐琅彩、歇山顶、合掌造等各式建筑夸张耸立在绿色中。
星舰停在雕像掌中的书页上，靠近了看才发现，雕像手中流动的书页是实时吞吐往来超音速列车、星舰等穿梭器的大型港口，因为速度过快看起来像不断翻动的书页。
“到了，看来我们刚好赶上。黑塞港，我最讨厌来的地方。”
陈南山耸耸肩，指向不远处一辆小得可怜的巴士，“入港后径直上车就行，祝你活着回来。”
这话听起来怪异，但陈南山表情认真严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没过几分钟，谢晨昏就开始相信陈南山的话。
逼仄狭小的巴士座位上，谢晨昏双腿交叠，第一次痛恨自己生了这么双长腿。还没进考场就给人下马威，可想而知也不是什么好事。
和其他穿梭器不同，甚至不同于古地球的任何交通设施，这辆破旧巴士仿佛从古地球二十世纪末驶来，沙哑卡顿的广播循环播放着：
“Hello. International Friends Club. Can I help you……Excuse me.Can you tell me how much the shirt is?Yes,it's nine fifteen.”
衬衫的价格是九榜十五便士———
经历过九年义务教育，谢晨昏面色一僵。
他抬头看向其他人，几乎所有人都坐在位置上研究手中那张薄薄的“促销宣传页”，没人在意广播里放了不知道多久的英文语段。
“你好，”谢晨昏戳戳身旁靠过道的高智合成人，“请问你知道广播里的音频是什么吗?"
对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前不久从古地球狄斯地都考古发现的残存音频与纸质文件，也是审核第一道测试题。专家猜测公元二十一世纪前后曾在古地球局部风靡一时。”
谢晨昏从对方手中接过那张“促销宣传页”，脸色被车窗外流过的霓虹灯照得青蓝白紫轮流更替。
红字黄边白底的宣传单页上，赫然几个大字：“衬衫，九磅十五便士。”
促销服装样式花哨，是互联网刚出现那个时代超市促销最常见的款式。衬衫、长裤、连衣裙……
各种过时衣物和古着堆积在小格子中。
［清仓大甩卖！！！］
［49.9三件！！一件不留！！］
［诚聘临时收银员、仓储管理员、衣物推销员，工资面议，多劳多得］
谢晨昏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没找到一条有用信息，似乎这真的只是一张促销宣传页。
“各位，可以下车了。”
英文广播戛然而止，车门打开。
司机木讷起身，眼神空洞走出门，后颈原始合成生命红标一闪而过。
谢晨昏环视周围，算上自己共十五个人，零散站在一家偌大服装店门口，没有招牌，周围没有任何店铺。
一个造型时髦，衣着考究的男士人体模特站在大门口，模具脸上挂着得体微笑，刚刚好挡住大门。
“先进去吧！”
人群中走出一个看起来就气质出众，背景显赫的小少爷，大步上前把模特直接搬到一边。
谢晨昏注视着他，眉尖微颦。
他不是很认可这个做法。不论是游戏还是考试最开始都有说明书或规则介绍，告诉参与者接下来的步骤以及完成目标的标准。这种场景考核下，真人介绍的可能性更大。
谢晨昏直觉司机应该是那个介绍者，但就目前局势来看，对方并没有这个意思。
人群有了领头羊，很快就走进仓库。
成排货架整齐看不到尽头，延伸到仓库墙壁，各式衣物叠放其中，用蓝白色标签明码标价。
试衣间和收银台分处仓库两端，都是简约原木风装修，与仓库整体现代朋克风对比鲜明。
谢晨昏跟在人群末尾，随手推开一间试衣间，里面空间出人意料地宽敞，地面的榻榻米上摆放着三套被褥。
往后每间试衣间都是如此。
试衣间尽头是存放货物的仓库，门口挂着一面几乎占满半堵墙的地图和《员工须知》。
「1. 工作期间请规范穿戴员工制服及工作牌照，保持着装整齐。」
「2. 本公司将不定期更新员工娱乐活动，刷新内容请在收银台查看。」
「3. 试衣间夜间可做员工宿舍使用，请各位员工自行分配。」
「4. 找到丢失的九磅十五便士衬衫即可提前结束试用。」
「5. 犯错员工将受到处罚。」
「……」
“嗨，认识一下？”
一只手倏地从谢晨昏背后拍了一次他的肩膀，是刚刚那个率先出头的小少爷。
“我叫朱纬，明光朱家，纬是纬度的纬。你长得好看，交个朋友！”
朱纬伸出右手悬在半空。
犹豫了几秒，谢晨昏还是握上那只手。
“你好，谢晨昏。感谢的谢，晨昏更迭的晨昏。”
“咳——”
有人在他们身后可以清了清嗓子。
朱纬的手触电般迅速松开，闪出半个身子，“介绍一下，这位是……沈八千，我堂哥三舅的朋友的儿子的同学，哈哈……”
谢晨昏循声看去，他身后站着一个气质脱俗，身姿优美的男子，看样子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多情眼凉薄唇，高鼻深目，眼神淡漠，额角将落未落几缕碎发，真是一副好皮囊。
“幸会，直接叫我沈八千就行。”
“幸会。”
没等谢晨昏再开口，朱纬抢先：“一间试衣间正好住三人，要不咱们三个凑合凑合？”
沈八千抬起眼，淡淡瞥了谢晨昏一眼，“我没意见。”
“也好。”谢晨昏推开身旁一间试衣间的门，里面还没有人。
人群陆陆续续进入试衣间，原木风暖色调让人很放松，几乎忘了自己正身处一场随时会丧命的审核。
“我睡边上吧！”朱纬挠挠头，呈大字摊在床上，“我睡觉不老实，要是睡中间祸害你们两个。”
谢晨昏来回打量了沈八千几眼，比自己还高出几公分，塞到中间着实憋屈，便主动提出了自己睡中间。
房间墙壁的挂钩上早就挂着三身搭配好的制服。
经典三件套，黑色长裤，白色系扣式衬衫，和颜色不同的半袖夹克外衫。
谢晨昏和朱纬交谈间，沈八千已经换好制服，把代表收银的深蓝色制服递给朱纬。朱家生意做得极大，朱纬从小和钱打交道，这种与生俱来的亲近让他更适合收银这个角色。
等到三人一齐换好制服走出试衣间，各种复杂的目光立刻从四面八方出现。
除去他们三人，还有六男二女，零零散散站在黑色仓库货架间。
朱纬自来熟，从旁边穿戴镜前整理了一下发型，就直接开启自我介绍：“大家好啊，认识一下！我叫朱纬，来自明光朱氏。左边这位叫……呃，沈八千，我右边的这位是谢晨昏。我是收银，他俩都是推销。”
刚刚他在门口出头的举动众人都看在眼里，见他主动开口攀谈，纷纷接上话。
“塞巴斯蒂安，三阶合成生命，衣物推销员。”是刚刚在巴士上和谢晨昏对话的那人。
“你好，赵子木，衣物推销员。这是我妹妹，赵木子，今年十九，收银员，劳烦各位多多关照。”塞巴斯蒂安左手边的高个儿男子接过话，指了指自己旁边长相清宥的女孩儿。
女孩身后站着一个容貌绝佳的男子，紧随其后开口，“诸位好，我叫方渐，方圆的方，渐行渐远的渐，本场审核担任仓储管理员。”
“乌戈，四阶新型合成生命，衣物推销。”
“周浮，衣物推销。”
“李生德，仓储管理。”
眼见所有人都轮了一轮，只剩下角落里双手抱胸倚在货架上的高个儿男人迟迟未开口。
把所有人的介绍和衣服颜色相对应，衣物推销就是谢晨昏与沈八千身上穿的深灰色半袖夹克，仓储管理是方渐身上的深棕色，收银员则是西装制式。
这人深棕色夹克搭配蓝色胸卡，应该是负责仓储管理。
朱纬躲在沈八千身后，小声嘀咕，“这人拉着一张臭脸，和沈逐年身边那个副官有一拼了！”
谢晨昏精准捕捉到“沈逐年”这个词，“你认识沈逐年？”
“不算吧，家族长辈有能与他见上面的。他……嗨，那种人哪里是咱们说见就能见到的！”朱纬打了个马虎眼，想尽快糊弄过这个话题，“你说那个人什么来头啊，好大的架子！”
他声音没压住，角落里男人淡淡扫过来一眼。
沈八千微微挡住二人，“阿波罗陈家的小少爷陈北尘吧，这次合作愉快了。”
“你认得我？”陈北尘终于肯从角落里挪窝，朝人群走来。
“我和陈南山有点交情，听他谈论过。”沈八千微微扬起下巴，“你手腕上还有太阳纹，很好认。”
“他才不会谈论我。”陈北尘嗤笑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谢晨昏细细端详陈北尘的眉眼，虽然桀骜不耐，带着压不住的血气与凌厉，但眉梢眼尾都和那位陈副官非常相似。
【员工午餐已派放至收银台，请各位员工前往收银台就餐并领取工作清单。】
广播声落，一排排射灯从砖墙黑漆管道上一盏接一盏亮起，海浪般迅速点亮整个仓库。人群一阵骚动，这才发觉仓库的实际面积实在大到难以想象。
蓝紫色灯光打在黑铁框架上，在仓库另一头的收银台几乎看不到踪迹。
“你说，违抗广播会有什么后果呢？”朱纬戳戳谢晨昏。
“你可以试试，保不准连最后一顿都吃不上。”沈八千回过头，眼尾带着几分戏谑。
谢晨昏：……
“我提议大家一起行动，先去收银台看看情况。在情况不明时，先不要单独行动。”方渐迈出一步，说出自己的想法，“等有了基本线索，大家再分头行动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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