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我!马上回来!”誓言如梦初醒,立刻转身拉开门,脚步声匆匆消失在楼道。
浴室里瞬间只剩下妄川一个人,以及哗啦啦的水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他垂着眼,视线落在墙角——那条柔软的毛巾里,裹着一小团正在微微蠕动的生命。
小猫细声细气地“咪呜”了一声,湿漉漉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他。
这声细微的叫唤,像一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他心上最坚硬的角落。
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手指,最终却只是僵立在原地,没有靠近。一种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汹涌地堵住了他的喉咙。
……
没过多久,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誓言微微喘息的声音:“妄、妄川?衣服……拿来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套叠得整齐干净的衣物递了进来——一件柔软的白底睡衣,上面印着几个憨态可掬的黑白色卡通狗头图案,还有一条同色的宽松睡裤。
妄川沉默地接过。
指尖传来干净棉布特有的、被阳光晒过的柔软触感,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换上睡衣,尺寸意外地合身,舒适的布料贴合着皮肤,驱散了些许寒意。
那几只傻乎乎的狗头正对着他,与他周身冷硬的气息形成一种奇特的、近乎滑稽的反差。
他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小心地、用那条半湿的毛巾,将擦得半干、正发出细微呼噜声的小猫重新裹好,稳稳地抱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珍宝,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誓言正等在门口,看到他穿着那套印着傻狗头的睡衣、怀里还抱着鼓囊囊的一团,眼神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像被温水浸过。
他侧过身,朝客厅的方向轻轻指了指,声音放得很轻:
“你先去那边沙发上坐一会儿,好吗?我很快冲一下就好。”
妄川点了点头,抱着他的“珍宝”,沉默地走向那片温暖的灯光。
他在柔软的沙发前停顿了片刻,才慢慢地坐下去。
他微微松开毛巾,让小家伙毛茸茸的脑袋钻出来。小猫湿漉漉的鼻子下意识地蹭了蹭他微凉的手指。
这个细微的亲昵动作,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紧绷的心防。
一直压抑的、在浴室里就滋生出的那种陌生柔软情绪,在此刻轰然决堤。
他猛地低下头,近乎贪婪地看着掌心下这个小生命,那双总是紧握或挥开什么的手,此刻却以一种近乎笨拙的轻柔,一下、一下,极有耐心地抚摸着猫咪柔弱的脊背。
他微微弓起背,形成一个绝对保护的姿态,长睫垂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掌心下那微弱却真实的心跳,和窗外遥远的雨声。
浴室的水声停了。
誓言擦着微湿的头发走出来,看到沙发上那个穿着可爱狗头睡衣、神情却异常专注柔和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小猫,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仿佛怕惊扰了这片脆弱的宁静。
就在这时,楼梯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外婆端着两碗深褐色、冒着滚烫热气的姜汤走上来。
她看到客厅里的景象,脚步微不可见地滞涩了片刻。
她的目光在妄川身上那套熟悉的、她亲手买给外孙的狗头睡衣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复杂地闪烁了一下。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个低垂着头,正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专注和温柔,抚摸着怀里小生命的少年。
他周身那种尖锐的戒备和疏离,在此刻仿佛被那小小的温暖躯体悄然融化了。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将两个瓷碗轻轻放在茶几上。碗底接触玻璃,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趁热喝下去,驱驱寒。”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没什么起伏,却褪去了之前的冰冷,带上了一种不易察觉的、干涩的温和。
辛辣而温暖的气息,混合着老姜的炽烈和红糖的甘甜,悄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谢外婆。”誓言连忙道,上前端起一碗。
妄川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快速扫过茶几上的碗,又垂下,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他没有动,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是不习惯接受这样直白的、来自陌生人的好意。
誓言察觉到了他的僵硬。
端起另一碗姜汤,没有直接递给妄川,而是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声音放得很自然:“有点烫,慢点喝。”
然后,他自己先吹了吹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辛辣的味道瞬间冲上头顶,带来一阵通透的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嘶……好辣!”他吐了吐舌头,表情有些夸张,试图缓和气氛。
这个小小的举动似乎起了作用。
妄川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碗深色的、冒着热气的液体,迟疑了片刻,终于伸出手,端起了碗。
他没有像誓言那样吹气,只是低着头,小口地、沉默地喝着。
滚烫的姜汤似乎并没有让他动容,他喝得很慢,像是在仔细品味,又像是在用这炽热的温度,熨帖着身体里那些无法言说的冰冷角落。
一碗姜汤见底,从胃里升腾起的暖意蔓延至四肢,让人微微发汗。窗外的雨声似乎也小了一些。
外婆收走了空碗,目光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落在妄川身上,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利落,却不再有之前的隔阂:
“雨还没停,今晚是走不了了。那间小客房堆满了旧东西,床都掀不开,没法睡人。”她顿了顿,像是下了个结论,“客厅沙发还能躺人。你今晚就在这儿凑合一宿吧。”
这话虽是收留,却也清晰地划出了一道界限——你可以在这里避雨,但还不是“自己人”。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妄川握着空碗的手指微微收紧,指尖有些发白。
他沉默地站起身,垂着眼,声音低哑却清晰:“……不用了。谢谢您的姜汤,还有……衣服。”
他微微欠身,算是对收留和姜汤的感谢,然后转身就要朝楼下走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施舍。
这个反应出乎了外婆和誓言的意料。
外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别开了脸。
“妄川!”誓言急忙站起身,“雨还这么大……”
就在这时,那只一直被妄川小心放在沙发角落的小猫似乎感知到了什么,突然细声细气地“喵”了一声,跌跌撞撞地跑到妄川脚边,用脑袋一下下蹭着他穿着睡衣的裤脚,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撒娇。
妄川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低下头,看着脚边那团毛茸茸、暖烘烘的小东西,看着它那双琥珀色的、纯粹依赖地望着自己的眼睛,刚刚筑起的所有冷硬防备,瞬间碎了一道裂缝。
他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誓言看着这一幕,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恳求的意味,轻声开口道:
“妄川……别走了。”
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外婆不太赞同但又无可奈何的脸色,像是鼓足了勇气,继续说:
“外面雨真的很大……而且,”他看向还在妄川脚边打转的小猫,找到了最有力的理由,“落落它……它好像舍不得你。它刚才吓坏了,或许……或许有熟悉的人陪着会好一点。”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点不确定,但眼神却异常清澈和真诚: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微微泛红,声音也低了下去,“我的床……其实挺大的。我们可以……挤一挤。”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骤然变小,只剩下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
妄川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盛满阴郁和戒备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愕然和……一丝措手不及的慌乱。他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过于直白且惊人的提议烫到了神经,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挤一挤?和他?睡一张床?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他混乱的思绪,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更深的无所适从。
他应该立刻拒绝,应该用最冰冷的态度嘲讽回去,应该头也不回地冲进雨里——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可是……
脚边的小猫又软软地“喵~”了一声,细弱的尾巴尖轻轻勾了勾他的裤脚。
誓言那双眼睛,清澈得能一眼望到底,里面没有丝毫玩笑或施舍的意味,只有纯粹的担忧和一种……近乎固执的真诚。
那碗姜汤滚烫的暖意还残留在胃里,此刻却仿佛烧了起来,烫得他心口发慌,指尖发麻。
他发现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冷硬的“不用”,像一根鱼刺般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他僵立在原地,暴雨声成了遥远的背景音,而眼前,是一个他贫瘠苍白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的、温暖又棘手的难题。
一旁的外婆,在听到“挤一挤”三个字时,眉头瞬间拧紧了。她几乎是立刻就想出声反对——这像什么话?两个半大的小子,挤一张床?更何况……
她的目光扫过妄川那双依旧带着野性和疏离的眼睛,心里那点不放心的疑虑又冒了出来。
可当她看到那孩子脸上纯粹的、毫不作伪的愕然和慌乱,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和僵硬的肢体。
再看看自己外孙那副豁出去了的、带着点傻气的真诚模样……她那到了嘴边的呵斥,又莫名地咽了回去。
她重重地、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叹了口气,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行了!”她的语气听起来依旧不太好,却带着一种默认的妥协,“深更半夜的,瞎折腾什么?就这么着吧!”
她没明确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朝楼下走去,留下一句硬邦邦的叮嘱:
“赶紧收拾收拾睡!”
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
这近乎粗暴的“同意”,像一道赦令,也像最后一道推波助澜的力量。
誓言悄悄松了口气,耳根更红了,他有些不敢看妄川的眼睛,目光飘向别处,声音更小了,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那……那就……这么定了?”
妄川依旧沉默着。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
但那确实是一个点头。
一个应允。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管脚边的小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朝着誓言卧室的方向快步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视死如归”般的决绝和……狼狈。
誓言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
他赶紧弯腰抱起还在蹭他脚踝的“落落”,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交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姜汤的余温、未散的雨气和一种崭新而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紧张感。
今夜,注定漫长。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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