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冰冷的水花,整个世界淹没在哗啦的雨声和朦胧的水汽里。
远处的街灯昏黄,光线被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
誓言踉踉跄跄地跋涉在积水里,单薄的睡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像铅块一样坠着他,刺骨的寒意让他不住地发抖。
但他顾不上了,只是徒劳地沿着墙根,一遍遍嘶喊着,声音被暴雨冲刷得断断续续,带着哭腔:
“落落!落落——!你在哪?!”
回应他的只有更猛烈的雨声。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彻底吞没时,前方不远处,那个堆满废弃纸箱的阴暗巷口,一个模糊的人影猛地动了一下。
誓言的心脏骤然缩紧!他眯起被雨水糊住的眼睛,拼命看去——
那人背对着巷外,蜷缩在墙角,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
但下一秒,誓言的目光就死死钉在了那人怀里——那一小团、正在微微蠕动的、熟悉的黑色!
是落落!
巨大的惊喜像一道闪电劈开誓言冰冷的身体,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声音因激动而尖利变形:
“妄川?!落落!你找到它了!太好了!太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那个背影猛地一僵,然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冰冷的滞涩感,转了过来。
妄川抬起头,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但他的眼神,却比这冰冷的雨水更让誓言感到刺骨——那里面没有重逢的喜悦,只有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裸的失望。
誓言伸出去想接猫的手,瞬间僵在半空。
“……你来干什么?”妄川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粝的砂纸狠狠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刮擦般的痛楚,“装模作样地……找给谁看?”
誓言彻底愣住了,巨大的困惑席卷了他:“……什么?妄川,你说什么?我一直在找它啊!它跑丢了!”
“跑丢了?”妄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冰冷的绝望,他猛地将怀里的小猫更紧地护住,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御。
“……把它一个人……不对,一只猫扔在这鬼天气里淋雨!这叫跑丢了?!这就是你说的……‘罩了’?!啊?!”
最后那个“啊”字,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带着全然的崩溃和质问,震得誓言耳膜嗡嗡作响。
誓言的脸瞬间血色尽失,他被这莫须有的指控和妄川眼中深刻的痛苦刺伤了。
雨水和泪水混杂在一起,从他脸上滑落。
“我没有!我没有扔了它!”他急切地辩解,声音因寒冷和委屈而剧烈颤抖,“是风把门吹开了!它自己跑出去的!我发现它不见就立刻冲出来找了!我怎么可能不要它?!我怎么可能!!”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妄川的手臂,仿佛这样才能让对方相信自己的清白。
就在他冰凉的手指触碰到妄川湿透的衣袖时,他猛地顿住了。
借着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他清晰地看到——妄川苍白的脸颊上,靠近颧骨的位置,有一片不正常的红痕,甚至微微有些肿胀。那绝不是雨水打出来的。
再看他浑身湿透、比自己更加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誓言。
“……你的脸怎么了?”誓言的声音陡然变了调,之前的委屈被巨大的震惊和担忧取代,“你……你怎么也全身湿透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到底怎么了妄川?!”
妄川像是被这句话烫到,猛地挥开他的手,别开脸,将怀里的猫护得更紧,喉咙里发出压抑的、类似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声。
所有尖锐的刺,在这一刻仿佛都碎掉了,露出底下最柔软也最痛苦的伤口。
暴雨无情地浇在两人身上,沉默在窒息的指控与突然的关切中蔓延。
誓言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从这场混乱中抓住了唯一一件清晰而重要的事情:
“……别站在雨里说了!”他再次抓住妄川的手腕,这次用的力气更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先……先找个地方避雨!落落会生病的!你也会生病!会死的!跟我回家!”
“家”这个字像一道咒语。
妄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看着誓言那双被雨水和泪水洗得异常清澈、此刻写满了不容拒绝的焦急和担忧的眼睛。
最终,那紧绷的、抗拒的力道,一点点松懈了下来。
他沉默地、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被誓言拉着,步履蹒跚地冲出了巷口,奔向那片黑暗中唯一亮着的光——“林林小馆”。
誓言死死攥着妄川冰凉的手腕,另一只手胡乱抹开糊住眼睛的雨水。
妄川被他拖着,另一只手却无比稳当地将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黑猫紧紧护在怀里,揣在早已湿透的卫衣下,用自己仅存的一点体温捂着。
“砰”地一声,誓言用肩膀撞开了虚掩的门,两个人像落汤鸡一样跌跌撞撞地跑进店内,带进一地的湿漉和寒气。
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刺得皮肤一阵战栗。
“言言?!是言言回来了吗?!”
外婆焦急得变了调的声音立刻从楼上传来,伴随着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
当她看到玄关地板上那两个水人时,猛地刹住脚步,手捂住了心口。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这孩子!你这孩子!”她看着浑身滴水、嘴唇发紫、只穿着单薄睡衣的誓言,心疼得声音都在抖,“你要吓死外婆啊!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她的埋怨里浸满了后怕和失而复得的惊慌。
然而,她的目光下一秒就钉在了誓言身后那个少年身上。
妄川低着头,湿透的黑发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滴落。
他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敌意的、被闯入领地的困兽般的戒备和疏离。
外婆脸上的庆幸瞬间冻结,眉头紧紧皱起,警惕和一丝不满迅速浮现:“……他怎么……”
可她的话戛然而止。
她的目光落在了妄川的手上——那双冻得发白、指节甚至有些红肿的手,正以一种与周身冷硬气息截然相反的、极致小心的姿态,托着、护着怀里那一小团同样湿漉漉、正微微颤抖的黑毛团子。
而那少年自己的嘴唇,早已冻得没有一丝血色,单薄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冷颤。
这极度狼狈却又无声守护的姿态,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外婆心尖最柔软的那一处。
她到嘴边的质问硬生生咽了回去,化作一声沉重又复杂的叹息:“……唉!造孽啊……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她猛地转身,脚步又快又急,语气变得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利落,高声指挥起来:
“还傻站着干什么!想把地板泡烂还是想一起冻死?!言言!快!带他去楼上浴室!赶紧的!用热水冲!冲热乎了再出来!”
她一边说着,一边风风火火地扎进厨房,碗碟碰撞声叮当作响,声音从厨房里继续传来,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我去给你们煮姜汤!老姜!放足糖!一人一大碗!谁都不许剩!”
“姜汤”两个字,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冰冷僵持的空气里漾开一丝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誓言喘着气,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看向依旧僵立着的妄川,声音带着跑岔气的急促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走,上楼。”
妄川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极快地、几乎难以察觉地抬眼扫了一下这温暖却陌生的环境,以及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强硬的老太太,最终还是沉默地、僵硬地,被誓言拉着,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浴室狭小,只容得下一个人转身。
温暖的湿气开始弥漫,驱散着从他们身上带来的寒意。
“你快……快用热水冲一下!”誓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声音还在发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急的。
他手忙脚乱地拧开热水阀,哗啦啦的水声瞬间充斥了小小的空间。
妄川僵立在门口,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只猫,湿透的卫衣不断往下滴水,在地上汇成一小滩。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水珠,看不清神情,只有紧抿的唇和依旧紧绷的下颌线显露出他内心的抗拒和不安。
“猫……先给我。”誓言伸出手,声音放软了些,“我找条干毛巾给它擦擦。”
妄川犹豫了一下,手臂几不可察地收紧,最终还是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冻得发抖的小猫递了过去。动作里充满了不舍和担忧。
誓言接过“落落”,用掌心能给出的最轻柔的力道擦拭着它湿漉漉的皮毛。
小猫发出细微的、可怜的“咪呜”声,往他手心蹭了蹭。
这依赖的举动让誓言的心揪了一下。
他飞快地用一条干燥的软毛巾把猫裹好,放在一旁干净的洗衣篮里。
“你……你先洗。我去给你找件干衣服。”誓言说着,转身就要出去。
“等等。”妄川的声音突然响起,依旧沙哑,却褪去了一些之前的尖锐。
誓言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妄川没有看他,视线落在墙角那团被毛巾包裹的小东西上,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很低:“……刚才。对不起。”
他顿了顿,像是极其艰难地补充:“……我不该那么说你。”
这句生硬的道歉,像一块粗粝却真实的石头,投入了两人之间汹涌的暗流里。
誓言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语气急切:“没事!我……我明白你不是故意的。你肯定是急坏了才……就像我急疯了一样去找落落。”
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妄川脸颊那片不正常的红痕上,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轻,“……你这里,真的没事吗?疼不疼?”
妄川猛地偏过头,躲开他的视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不是要去拿衣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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