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的基础培训期转眼即过，星耀娱乐对新一批练习生进行了首次内部评估。这不仅是公司检验培训成果、筛选重点苗子的重要节点，也是许多练习生第一次在高层和部分合作方面前露脸的机会，重要性不言而喻。
评估日当天，气氛明显变得不同。走廊里少了平日的嬉笑打闹，多了几分紧绷的安静。练习生们一个个穿着精心准备的衣服，在候场区或低声练习，或紧张地深呼吸，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焦虑和期待。
方白宇依旧是一身简单的黑色训练服，安静地坐在角落的长椅上，戴着耳机，闭目养神。与周围躁动不安的环境相比，他像是一滴落入沸水中的冰，格格不入，却又异常醒目。孙皓在他旁边坐立不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舞蹈动作要领。
“下一位，方白宇。”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方白宇睁开眼，取下耳机，站起身。他的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去完成一项寻常任务。孙皓小声给他加油，他微微颔首，走向了那间最大的综合评估室。
推开门，强烈的灯光和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房间前方是一排长桌，后面坐着七八个人。正中间是艺人总监和几位资深培训导师，陈铭也坐在其中，对他投来鼓励的眼神。令人意外的是，李哲也翘着二郎腿坐在一侧，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似乎只是来看热闹。更靠边的位置，甚至还有一两个看似媒体或合作方代表的人。
房间另一头是空的表演区。
没有寒暄，没有多余指令。方白宇走到表演区中央，对着评委席微微鞠躬。
“开始吧。”艺人总监，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开口道。
首先是一段指定的流行舞片段。音乐响起，方白宇动了起来。这一个月的地狱式训练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动作的力度和准确性有了显著提升，不再是当初那个完全僵硬的初学者。但他依然跳得有些“紧”，缺乏舞者应有的流畅和享受感，更像是在精准地完成一套指令。然而，这种略带笨拙却异常认真的努力，配上他清冷出色的外貌，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惹人怜惜的反差魅力。
舞蹈结束，他气息微喘，额角渗出细汗，但表情依旧控制得很好，没有太多疲惫外露。
接着是声乐展示。他唱了一首旋律简单的抒情歌。技巧依旧平平，音色干净但缺乏修饰，情感投入有限。然而，当他唱到副歌部分时，或许是因为舞蹈后的喘息未定，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真实的微颤，恰好贴合了歌曲中那一点淡淡的忧伤，竟意外地打动了一位声乐导师，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是即兴表演环节。考官给出的题目是：“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方白宇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走到舞台边缘，背对着评委席，缓缓坐了下来，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他没有做任何夸张的表情，也没有念大段的独白。他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目光投向虚空中的某一点。起初，他的眼神里是带着一丝微弱亮光的期盼，随着时间的流逝（虽然只有短短一两分钟），那光亮一点点黯淡下去，被一种缓慢渗透的茫然和无措取代。他的肩膀微微垮下，是一种能量被抽离后的疲惫。最后，他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所有情绪，只留下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仿佛连失望本身，都已经耗尽了。
整个表演过程，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没有流泪，没有嘶吼，却让观者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内里的、无声的崩塌。那种压抑到极致的悲伤，比他嚎啕大哭更具冲击力。
表演结束，他站起身，重新面向评委席，又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瞬间流露脆弱的人不是他。
短暂的寂静后，艺人总监率先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技巧很青涩，但…有点意思。下去吧。”
陈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李哲则挑了挑眉，鼓了几下掌，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突兀：“不错不错，这情绪抓得，有点天赋啊。小白宇是吧？以后说不定能演点苦情戏，哈哈。”他的笑声爽朗，但话里的意味却有些轻佻，像是在评价一件有趣的商品。
方白宇的目光极快地扫过李哲，没有停留，只是再次微微鞠躬，转身离开了评估室。自始至终，他没有对李哲的“夸奖”做出任何反应。
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世界。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刚才那段即兴表演，几乎抽空了他强行积攒起来的力气。那些被压抑的、关于等待和绝望的情绪，差一点就决堤而出。
“怎么样？怎么样？”孙皓和其他几个练习生围了上来，急切地询问。
方白宇只是摇了摇头，推开他们，径直走向洗手间。他需要冷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洗手台前，他用冷水扑了脸，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带走一丝燥热。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的自己。
忽然，镜子里又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严任不知何时靠在了洗手间的门框上，依旧戴着帽子，但换了一身休闲装。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银质的打火机，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等待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严任缓缓开口，重复着刚才的考题，目光透过镜子，锁住方白宇，“演得不错。差点把我这个路人都看难受了。”
方白宇的身体瞬间绷紧。他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看着严任。这个人怎么无处不在？他甚至听到了考题和评价？
严任对他的警惕似乎毫不在意，迈步走近，停在一步之外的距离。他身上那股淡淡的、介于烟草与清新之间的独特香气再次萦绕过来。
“不过，”严任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小朋友，演戏光靠掏心掏肺可不行。一次两次是惊艳，次数多了，容易把自己掏空。”
他的目光锐利得像能看穿人心，直直地望进方白宇的眼睛深处，仿佛在探究那冰冷外表下隐藏的真正情绪来源。
方白宇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以为对方窥破了自己的秘密。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声音冷硬：“谢谢前辈指点。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严任低笑一声，站直身体，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因为沾水而显得更加苍白的嘴唇上，“那就当我在夸你有天赋吧。”
这时，李哲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严大明星，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找你半天了，王总那边还想跟你聊几句合作呢…”
李哲走进洗手间，看到方白宇，愣了一下，随即又挂上那副热情的笑容：“哟，小白宇也在啊？刚才表现真不错，我都跟陈总监说了，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得多带带你。”
严任漫不经心地应了李哲一声，目光却仍停留在方白宇身上，像是随口一提：“李经纪手下不是正缺有潜力的新人吗？这不现成一个？”
李哲眼睛一亮，立刻顺杆爬：“是啊是啊！严哥你也觉得他不错？小白宇，听见没？严大明星都看好你！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跟我？保证资源比现在好得多！”他说着，就想像上次那样伸手拍方白宇的肩膀，以示亲近。
方白宇几乎是本能地、极其迅速地侧身避开了一步，动作幅度不大，但那份抗拒和厌恶几乎凝成实质。
李哲的手拍了个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尴尬。他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经纪人，被一个新人这么下面子，还是在严任面前。
严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帽檐下的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弧度，却没说话，像是在看一场好戏。
方白宇垂下眼睫，掩去眸底翻涌的冰冷恨意，声音低而清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谢谢李经纪好意。我现在只想专心培训，听从公司安排。”
说完，他不再看两人，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离开了洗手间。背影挺直，带着一股决绝的冷意。
洗手间里，李哲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啐了一口：“妈的，给脸不要脸的小崽子，装什么清高…”
严任却看着方白宇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打火机，眼底的兴趣反而更浓了。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随即转向李哲，又恢复了那副阳光随和的样子，“走吧李经纪，别让王总等急了。”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冰冷的探究。
那个叫方白宇的新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那份冰冷的抗拒背后，似乎藏着某种…极其强烈的情绪。
而严任，最喜欢挖掘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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