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巴车上，方白宇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将帽檐压得极低，整个人仿佛要缩进阴影里。车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他却视而不见，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严任最后那句带着笑意的警告，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得他神经剧痛。
他看到了。他什么都知道。
那种无所遁形的恐惧感几乎要将他吞噬。严任就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悠闲地看着他这只小虫在精心编织的丝线上徒劳挣扎，甚至偶尔还会“好心”地提醒他哪里快要踩空。
这种被完全看透、被掌控的感觉，比李哲直白的恶意更令人窒息。
他之前的计划太过直接，太过冒险。以为伪装好外表就能瞒天过海，却低估了这个圈子里那些顶尖人物的敏锐和手段。尤其是严任，他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
必须改变策略。更隐蔽，更迂回，就像严任“提醒”的那样。
直接接触那位网络安全高管无疑是自杀行为，严任很可能正等着他自投罗网。他需要一层隔离，一个跳板。
他的目光落在前排正和旁人兴奋讨论今天见闻的孙皓身上。孙皓性格开朗，喜欢交际，虽然有点八卦，但心眼不坏，而且似乎对电脑、网络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平时经常听他念叨什么游戏直播、黑客电影。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形。
接下来的几天，方白宇刻意调整了状态。他依旧努力训练，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完全封闭自己。他会在孙皓聊起网络话题时，偶尔插问一两句看似小白的问题，流露出一点好奇。
“孙皓，你上次说的那个…什么防火墙，真的那么厉害吗？什么都能防住？”某天在宿舍，他状似无意地问道。
孙皓正在打游戏，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暂停游戏扭过头：“那当然！特别是银行那种地方，防火墙都是最高级别的！还有各种加密、入侵检测系统，想黑进去根本不可能！电影里都是骗人的！”
“哦…”方白宇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那要是…只是想看看监控呢？比如街边ATM机的？”
“ATM机？”孙皓愣了一下，挠挠头，“那个啊…好像更难吧？听说都是直接连到银行总部的内网，物理隔离？反正一般人肯定没戏。除非你有内部权限，或者认识超级牛逼的黑客…不过那种人谁搭理咱们啊。”他说着又兴奋起来，“哎，不过我知道有个地方经常有技术大神出没！就一个挺神秘的网络安全论坛，里面偶尔真能碰到大神吹水，我还蹲到过几次呢！”
方白宇的心脏猛地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论坛？什么论坛？”
“叫‘深蓝之境’，挺难注册的，需要邀请码。”孙皓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我好不容易才搞到一个，里面好多讨论漏洞啊、渗透测试什么的，虽然我看不懂，但觉得特酷！怎么？白宇你也感兴趣？”
“有点好奇。”方白宇含糊道，“听起来很厉害。那个邀请码…好弄吗？”
“不好弄！”孙皓摇头，“我也是蹭我表哥的，他搞IT的。这论坛管理挺严的，怕惹麻烦。”他忽然警惕地看了看方白宇，“白宇，你问这个干嘛？你可别乱来啊，搞这些东西犯法的！”
“我知道，就是随便问问。”方白宇立刻收敛表情，恢复平淡的样子，“觉得听起来很神秘而已。”
孙皓松了口气，又继续他的游戏去了。方白宇则默默记住了那个论坛的名字——“深蓝之境”。这是一条极其危险但可能存在的路径。他需要想办法弄到一个邀请码，并且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尤其是孙皓。
就在他暗中筹划时，李哲的报复果然升级了。
公司接了一个大型平台年度盛典的伴舞工作，需要抽调一批形象好、业务能力强的练习生。名单公布时，方白宇的名字赫然在列。这看起来像是个好消息，但孙皓却偷偷告诉他：“白宇，你小心点。我听说…李经纪跟那个盛典的舞蹈总监很熟，那边排练以严格和挑剔出名，经常骂哭人…他怕是没安好心。”
方白宇心中了然。李哲这是想借刀杀人，在更专业、更公开的场合让他出丑，甚至可能受伤。
果然，第一次集体合练就充满了火药味。来自盛典组委会的舞蹈总监是个四十岁左右、表情严厉的女人，要求极高，脾气火爆。排练过程中，她的目光多次锐利地扫过方白宇。
“那个谁！对，就是你！方白宇！”她突然叫停音乐，指着方白宇，语气极其不善，“你的动作是比别人慢半拍吗？眼神往哪儿看？没吃饭吗？要不要给你换个幼儿园舞蹈班？”
练习生中传来几声压抑的窃笑。李哲站在排练厅角落，抱着手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看好戏的表情。
方白宇没有争辩，只是低下头：“对不起，总监，我会注意。”
“注意？光注意有用吗？跳成这样还好意思上台？真是浪费名额！”女总监毫不留情地斥责，话语极其刻薄，“也不知道怎么选的人！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接下来的排练，方白宇几乎成了她的重点“关照”对象，稍有瑕疵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高强度的训练和持续的精神压力让他疲惫不堪，一个复杂的跳跃落地时，脚踝猛地一扭，一阵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
排练瞬间中断。
“又怎么了？！”女总监不耐烦地吼道。
“他好像扭到脚了！”孙皓赶紧跑过去扶他。
李哲也快步走过来，脸上带着虚假的关切：“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严不严重？要不要紧？”他蹲下身，声音却压低到只有方白宇能听到，带着恶毒的寒意，“这就受不了了？好戏还在后头呢，小子。”
方白宇疼得脸色发白，额角渗出冷汗，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出声。他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李哲一眼，那眼神里的冰寒竟让李哲心里莫名一悸。
女总监皱着眉走过来，看了看：“真是麻烦！队形都要重排！还能不能跳？不能跳就换人！”
“我能跳。”方白宇推开孙皓的手，忍着剧痛，试图自己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不用换人。”
就在这时，排练厅的门又被推开了。
严任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像是路过顺便来看看。他看到里面的情形，尤其是方白宇苍白的脸和明显不敢着地的脚，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哟，这么热闹？王总监的火爆脾气名不虚传啊。”他笑着走进来，语气轻松，却直接点明了女总监的身份，无形中施加了压力。
女总监显然认识严任，脸色缓和了一些：“严老师，您怎么来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新人笨手笨脚，扭了一下。”
严任走到方白宇面前，目光在他脚踝上扫过，然后又看向李哲，笑容淡了些：“李经纪也在啊？真是辛苦，天天盯着孩子们排练。”这话听起来没毛病，但结合现场气氛，总让人觉得有点讽刺。
李哲干笑两声：“应该的，应该的。”
严任没再理他，把手里的纸袋递给方白宇：“正好买了点消炎镇痛的药膏，看来有人比我先用上了。”他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前辈对后辈的随手关怀。
方白宇愣住，没有接。
严任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塞进他手里，然后对女总监说：“王总监，孩子们训练辛苦，偶尔有点小意外也正常。我看他态度挺好，也挺能忍的，换个角度说，也是可造之材。要不今天先让他休息一下，看看伤情？别真耽误了后面的正式演出。”
严任开口，女总监自然要给面子，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看，但也点了点头：“既然严老师这么说…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再看情况。”
“谢谢总监。谢谢…前辈。”方白宇低声道谢，在孙皓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朝外走去。经过李哲身边时，他能感觉到对方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严任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转身，像是随口对李哲和王总监笑道：“年轻人嘛，磕磕碰碰难免。有时候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对吧？”
他的笑容依旧阳光，但话里的意味，却让李哲和王总监都感到了一丝无形的压力。
走出排练厅，方白宇看着手里的药袋，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严任又一次“帮”了他。用这种看似随意却无法拒绝的方式。
他到底想干什么？
而自己，仿佛真的成了在钢丝上跳舞的人，脚下是李哲布下的陷阱，头顶是严任莫测的目光。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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