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古镇雨下个没完,整天一丁点一丁点得下,没有招来凉意倒惹得无论待在何处都觉着闷热无比。
颇有一种夏天的报应的感觉。
沈迢自从上了饭桌就一直没说话,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他的视线和情绪,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身黑衣黑裤靠在椅背上,因为是早些年做的木质椅子他那一双腿有些放不下,只好多靠出去一会儿斜着椅子坐着。
看这个姿势和他那黑着的一张脸就知道他此时很不爽了。
饭桌上吵吵嚷嚷的,都是些幼时一起玩耍的朋友,长大以后各奔东西,散落在天南地北各个城市里面。
好不容易见了面,沈迢不想甩脸子,但同样的他不想和前任面对面坐着。
主人家倒是和他有些熟稔,这些年里面断断续续和他有些联系,虽然沈迢没有说过和纪与笙的关系之类的,他也大概从沈迢稀碎的话语里面拼凑出来一个消息。
俩人闹掰了。
说起来也算是巧,明明两个人都没有联系和打听对方,偏偏默契都六年没有回来。
更巧的就是,六年没有回来的两人,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偏偏又在同一年同一个月里面回来。
还是前后几天。
饭桌上大家把酒言欢,有的诉说着生活的不易抓起啤酒瓶猛灌,灌完以后还要拉起旁边的朋友鬼哭狼嚎哭一阵子,吵得沈迢耳朵生疼。
沈迢身边的微胖男生笑得贼兮兮凑过来,在沈迢紧皱的眉头和嫌弃的视线里面还是笑呵呵问:
“沈哥,不生气了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觉得自己生气,沈迢也只不过是带着有神经病意思的眼神扫了一眼他,言简意赅:
“有屁快放。”
那人笑的更贼兮兮了,可越是笑得贼兮兮就越显得他心虚不已。
他面露诚恳问:“沈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其实并不是不是故意让纪哥来的,你会生气吗?”
听到这个称呼,沈迢顿了顿,视线没忍住往对面那人身上瞄,听到后面的话本来想敷衍点点头,细想片刻就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来。
他不可置信抬眸正视面前的人,面前的人也刚好抬眼看过来。
青年一头狼尾,穿着浅蓝色T恤和牛仔裤,肤色白到近乎是苍白的程度,薄薄的皮肤下面可以清晰看到每一根血管。
他只是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刚好和沈迢的眼神撞了个满怀。
沈迢抿了抿唇,他想过要是今天真的要和纪与笙说话的话他就该说些什么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却没有想到这份腹稿真的可以派上用场。
他刚想开口,就看到青年收回视线若无其事转过去和旁边人小声说话去了。
沈迢脸更黑了,他完全不信刚刚那人说的话。
现在看来不可能是纪与笙主动问的,或许纪与笙也只是被他套路进来了。
那人看到他们两个人刚刚已经对视还以为有和好的趋势,却没想到两人就好像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样相看两厌,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事了。
他想着的是纪与笙和沈迢之前关系那么好,坐一张桌子上面随便讲两句话可能也就和好了。
却没想到这玩意比他想的还要复杂的多。
他悻悻一笑,凑到沈迢旁边观察他的神色,但沈迢现在心情很复杂根本没办法搭理他,只是冷着一张脸摆给旁边人看。
他见沈迢也没有像是要生气的样子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沈哥,你和纪哥到底是怎么闹掰的啊?之前你们那么好?”
这个问题让沈迢思绪回笼,但他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只是笑骂一声滚却还是没有提到之前任何一件事。
他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喝了一口啤酒,酒液落入肚子里面的时候他的舌尖才后知后觉尝到了一点苦涩。
他现在也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并没有放下纪与笙。
但也倒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清楚自己不可能放下纪与笙,至少在这么些年里面不可能立马放下。
纪与笙在他前半生里面已经不算是普通的对象或者是朋友之类的关系,纪与笙已经算得上是他人生的一部分了。
后半段的时间就是大家扯皮扯完了,该吐的坐路边吐,该吹牛的满脸红通拉着好友一起晃晃悠悠回家,醉的不行的就被主人家抬回去。
沈迢坐在那里漫不经心划拉着手机,等了一会儿等到大家走的都差不多了准备起身和好友打个招呼离开。
起来的时候他不经意看了眼纪与笙的位置,位置上空落落的不带有一丝温度,仿佛他之前看到的纪与笙是个幻觉。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他哑然失笑,不经想到自己之前找过纪与笙傻的像条狗的那几年。
镇上几乎每家屋子都大差不差,沈迢跨过大门槛走进去就瞧见里边正厅上面摆的牌位愣了愣,恍然想起这人父亲过世没多久的消息。
来都来了,不上柱香不太好。
他走过走廊到牌位面前站立,拿起旁边木盘上面放着的香其中的三根用旁边的打火机点了点,随后虔诚鞠躬三拜,再起身插香的时候旁边伸出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那双手还是苍白的,血管在皮肤下面清晰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掉了。
沈迢抿了抿唇,上好香以后撤出去一大步,像是嫌弃的不行的样。
来人就是纪与笙。
不得不说纪与笙是真的一点也没有变化,他和纪与笙几年没见,纪与笙基本上和记忆里面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
除了更病态白的皮肤和发型。
他不想和纪与笙有什么更多的交集,而且纪与笙那淡漠的样子也不像是想和一个自己甩掉的前男友讲话的样子。
所以他礼貌后退,想转身就走。
他走出去没几步路,就听见后面纪与笙轻声喊:“沈迢。”
他脚步顿住了,脑子里面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立马就走不要管这个人怎么样,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小的时候了,怎么耍脾气都没关系。
沈迢转身插兜冷淡看着纪与笙,纪与笙也刚好上好香以后转身面对着他。
纪与笙看着他这个模样思绪万千,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刚刚叫住他也只不过是觉察到身后人要走时情急之下的一个不过脑子的决定。
沈迢又耐心等了几秒,见里面的人没有要开口的准备心里面暗自燃起的那簇火苗也被浇灭,转身又要离开。
纪与笙又开口:“沈迢。”
这一次沈迢没有回头或者是停下之类的,但偏偏是这一次纪与笙找好了理由和借口。
他说:“沈迢,我爸妈想请你和阿姨吃顿饭,你看什么时候有空?”
沈迢这下停住了脚步。
说起来其实沈迢挺感谢纪与笙一家的,沈迢早年丧父,奶奶不喜欢他这个孙子各种作妖,弄得他和他妈的日子都不好过。
这个时候纪父纪母就出来帮忙,地里面有的时候活干不动了纪父就会出来帮忙,他妈不在家的时候纪母怕他一个人在家害怕就过来陪他。
只不过那个时候特别小,长大一点就是纪与笙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晚上了。
那个时候钱没有现在这么多,他家有的时候需要花钱的地方纪母动辄就是出全部还不要环的那种。
沈妈不好意思要这么多,在他长大出来工作后在他寄回去的那些钱里面抽出一部分攒着然后还清了。
虽然这些是他后面才知道的。
沈迢深吸一口气平静说:“我会和我妈说的。”
说完这句话,他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立马走了出去,在维持体面的情况下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离开。
只是没走出去多远就远远瞧见一个胖墩墩的身影冲他跑来,那人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西装裤,一手搭着西装上衣一手那着份文件。
沈迢看清他手上拿着的东西的时候,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村支书几乎是一拿到文件就要跑过来和沈迢分享好消息,找了沈迢家没看见沈迢,多方打听才晓得沈迢是来了这儿,连口气还没歇就迫不及待跑过来了。
沈迢接过文件,翻开上面同意他开发旅游项目和修建古镇的消息时他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村支书上气不接下气拍着他的肩膀,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说:“小沈,我们镇里面有你这样的人才是我们镇里面的好运。”
沈迢谦虚了几句以后,眼睛还是把这份文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沈迢这次回来是有原因的。
本来他和纪与笙分手以后他不打算回村想把母亲接去城里面住,奈何母亲实在不同意。
沈母想的就是她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去个大城市又不适应,而且她想后半生和沈父离得近一些。
沈迢没法子,但他之前学的东西也就是设计之类的,刚开始工作的时候他为了吃口饭还去网上接稿之类的,有个不错的账号。
既然可以在网上赚钱他干脆也就回来陪着母亲,主要还是因为村里面年轻人太少了,他现在生怕沈母一个不注意摔跤把自己摔坏了没人扶。
得亏存了不少钱,他回来看着古镇里面的好多建筑物都因为年久失修之类的有些小毛病,而这些老人们念旧又不愿意搬出去住,就想着把旅游业搞起来。
有人愿意搞当地部门肯定是愿意的,所以沈迢回来没几天这文书就给批下来了。
村支书见他也高兴的样子拍拍他的肩膀问:“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给你找了个合作伙伴的事吗?”
沈迢虽然现在满心满眼就是文书,听到这话他正了神色,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抬眼看村支书,问:“他不愿意吗?”
“那倒没有,只是今天他估计也到了。我那个时候忘记和你说了,你俩一个村的,只不过他好久都没回来了。”
沈迢点点头,虽然后面熬出头赚了不少钱,但要是他一个人支撑所有的费用他肯定是支撑不起的。
有个人愿意做他的合作伙伴当然是最好的事了。
他往村支书身后看了看没瞧见人影,问:“还没到吗?要我去接他吗?”
“应该不用,都是村里人肯定能找到路……”
他这话还没说完,沈迢身后出现了个人,只不过离得还比较远,慢悠悠走着没听见他们这边的谈话。
村支书眼尖一眼就认出了纪与笙,冲后面笑着招手:“小纪,快过来,我才和小沈说呢,你还说让我不要告诉他这个事嘞。”
沈迢浑身僵硬,所有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好像突然凝固住了,不再流通。
他转身看去,看到纪与笙怔愣一瞬随即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村支书见他过来熟稔攀上他的肩膀对着沈迢介绍:“小沈啊,你们一个村的我估计你俩应该有点熟,应该不需要我介绍了吧?”
“不熟。”
“半熟。”
前一个是沈迢,后一个是纪与笙。
纪与笙那句话一出村支书和沈迢都愣了下,沈迢莫名其妙看向他,他却垂眸看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村支书莫名感觉气氛有些尴尬,但还是打着哈哈圆场:“不熟你俩就熟一下呗,小沈一直都热心肠,小纪你也多说说话,年轻人在一块总有话聊。”
沈迢没应声,关于和纪与笙交友这件事他总是不想应下来。
倒是纪与笙听完以后不装鹌鹑了,轻轻应了一声。
气氛实在太诡异了,村支书这个气氛热络组都没办法继续呆下去,随口说家里面母鸡下蛋要人帮忙的理由以后就溜走了,留下两个人在原地尴尬。
纪与笙还是不说话,沈迢也没有什么话好讲,他终于知道那个时候纪与笙为什么要喊自己了。
估计是想和自己聊一下合作但又因为这些年没见有些生疏不好意思开口,纪与笙以前就不知道怎么好好聊天。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回去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消息就听见纪与笙第三次叫他:“沈迢。”
沈迢回头看着纪与笙突然一副颇为认真的模样一头雾水,随即看到纪与笙突然伸出一只手目光灼灼说: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你的合作伙伴,纪与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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