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连溪垂眼看人，他眼敛长，形状流畅又锐利，盯着人看的时候会有很强的压迫感。
季念被盯得有些心虚，摸了下鼻尖，没有说话。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大教室人来人往，薄连溪继续走，直接走到季念后面的位置才坐下，轻飘飘地说一句，“我们认识吗？”
季念：“……”
徐游性格比较说得开，又骚得会说话，扭过头找薄连溪搭话。
“薄大少，你不是物理系的吗？怎么来上这课？”
薄连溪表情淡淡的，没去看徐游，只是说：“这是学校的选修课，谁规定了物理系的学生不能选？”
徐游干笑两声，悻悻地转回头。
薄大少这吃枪药的冲天怨气，活脱脱像和老婆冷战的样子。
见季念正用手指抵着眉心，脸色不太正常，徐游问：“你怎么了？”
“我感觉后脖子上凉嗖嗖的。”季念小声说，“有一道视线要杀我。”
徐游只当季念中二病犯了。
但他还是觉得季念和薄连溪之间的氛围怪怪的，突然有些警惕。
一直以来季念的朋友只有自己，徐游在季念竹马的位置上也坐得很满意，他喜欢季念只亲近自己感觉。
季念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光是徐游替他收到的情书都数不胜数。幸好季念不会分一点目光在这些上，他的目光都在自己这里。
但薄连溪的出现突然给了他一些危机感。
也可能是他多虑了。
季念有多难接近，多难打开心扉，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他花了半年时间才真正成为季念的朋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徐游突然问。
“怎么又问起来了？”季念不喜欢别人提他的黑历史。
他刚被接来沈家没多久，沈青宁的生日宴请了不少豪门圈的人，徐游就是跟他大哥来的。
徐游小时候就皮，在一个地方闲不住，很快就偷溜出来在花园里闲逛。于是就撞见了刚被沈治打的季念。
季念那时候才八岁，长得已经很好看了，皮肤白，哭得眼圈红红，抬头看见徐游憨头憨脑的傻样，皱眉就要绕过去。
徐游就跟小尾巴似地追在他后面，跟了一路，季念不耐烦地捡起小石头砸到了他身上。
见徐游不躲，季念一时不知所措，“你怎么不躲？”
“我皮糙不疼。”徐游小跑上去。
“别跟我了。”
徐游睁着一双清澈眼睛，“为什么？我想跟你玩？”
“我不跟你玩。”季念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
季念看向他，那个时候徐游还没他高，因为长期在外面打滚脸晒得又黑，季念嫌弃地抿唇，“你太傻了，我不跟你玩，傻气会传染。”
这下轮到徐游撇撇嘴哭了，他嚎得声音很大，让要走的季念又折回来，有些着急，“你别哭了，被沈家人听呆了，他们会打我的。”
徐游忍住了哭声，但还是抽噎得厉害，“他们会打你吗？那我不哭了，你能不能和我玩。”
季念算是默认了，放慢了步速，徐游跟在旁边说：“你长得好像我家的猫，特别可爱，你和我一起玩吧。”
那个时候徐游说得都是真心话，八岁的季念脸还是婴儿肥，眼角和嘴角都拉耸着，像他家养的银渐层，尽管表情装得很凶，但还是可爱的要命。
徐游胳膊已经搭过来，半边脸贴着桌面，眼睛灼灼地盯着眼前的侧脸看，季念正在做笔记，淡色的唇抿得有点紧，垂下的睫毛纤长卷翘。
突然季念一巴掌贴到徐游脸上，说：“别用你那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看。”
徐游依旧笑嘻嘻的，“怎么办？是念念你越来越好看了。”
“滚。”
两人在前面说悄悄话，坐在后面的人眼睛快瞪圆了。
季念觉得后脖子更凉了，于是回头，对上了薄连溪阴恻恻的眼神。
季念：！
薄连溪一张怨妇脸维持了整堂课。
季念忍着浑身凉凉终于挨到了下课，徐游收拾好书包往肩上一扔，对他说：“中午我们去吃那家日料吧，下午还要去和中介看写字楼。”
他们两人都有些攒零花钱的积蓄，放在一起还不少，所以决定拿来创业。
对此，季念本来让徐游考虑清楚，他一个私生子没啥家产可以继承，但徐游不一样，他是徐家非常宠爱的小儿子，大学毕业去家族企业谋个闲职绝对是最轻松的选择。
徐游却表示家里的生物医药产业他不感兴趣。
两人选了现在的风口，人工智能。
季念都跟徐游走开几步了，记起来什么，回头，薄连溪还坐在原位上，他周围已经围上来很多打招呼的人，这人就是这样，出现在哪里都不缺拥护的人。
薄连溪的视线短暂地向季念投过来，冷漠疏离，又很快移开了。
下午跟着中介一起看了三处房源，季念精打细算挑了一处性价比最高的，才创业的小公司租一层办公楼就够了，他还努力还了价。
中介本来见是两个穿着光鲜的公子哥，以为这单能多赚点，结果被季念讲价讲得笑不出来。
“行啊你，刚刚那大哥都要哭了。”
“他装的，最后那价钱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还是给高了。”
季念在遗憾刚刚没发挥好。
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脸色就不太好。
徐游问：“怎么了？”
季念：“老头子发的消息，沈大下周六要订婚，就在老宅办，让我也务必参加。”
“这会子想到你了？”
“他是怕我不去，又被媒体拿来做文章。”
徐游想了下，“下周六我家老太爷过大寿，不然我就陪你去了。”
季念笑得很轻漫，“我自己一人搞得定，反正那沈二我是见一次打一次。”
“少打点架。”徐游语气里藏不住的心疼，“露个面意思一下行了。”
季念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说：“你成年礼物收到的那辆宾利借我开开。”
“行啊。”徐游笑了，“回头我把车钥匙给你，想开多久就开多久。”
“那我要去店里贴个膜。”季念神秘地笑笑，“送沈大一个大礼。”
——
订婚仪式是在沈家老宅的后花园举行，当天也是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八卦媒体。
沈家继承人大公子仪表堂堂，而联姻对象林家小女儿也貌美如花，两人站在一起很登对。
草坪场地布置得很浪漫，气球和鲜花点缀场地，专业乐队在一旁演奏。
沈冕被沈青宁领着引荐人，本来还很和谐的场面被一阵喧哗打破。
一辆宾利缓缓停至场地不远处，车身油绿发亮，阳光下显眼得要命，几乎同时，一群媒体就涌上去拍拍拍。
都还在观望车上到底是哪位人士，在人家订婚礼上开绿色的车来玩笑，车门打开，下来的还是一位小帅哥。
沈冕和沈青宁本来脸就绿了，看到季念的打扮脸就绿上加黑了。
季念还是第一次穿西装，他人生的第一套西装定了套墨绿色的，颜色虽然骚了些，但版型很衬他，本来清丽俊秀的一张脸反而被浓墨的绿衬得更明媚了，一身的少年气在阳光下格外招人。
他一下车，不少八卦媒体们便闻着味涌过去拍照了，季念在镜头前咧嘴一笑，刚想冲他们打声招呼，肩上又按住了一只手。
回头，是沈冕面色难看的一张脸。
他压低声音道：“你穿成这样来做什么？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季念像是未曾察觉对方的怒火，缓缓地说：“好看啊，穿成这样不好看吗？”
沈冕拉住他的胳膊，拧眉道：“跟我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
季念不愿意走，“别啊，有什么就在这里说，挺好的一地。”
沈冕压着怒气发不出来，压着火说：“你今天闹有什么目的，丢的是沈家的面子！”
“无所谓。”季念把胳膊从对方手里抽出来，理了理有褶皱的地方，“我又不是你们沈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
“再说了……”季念说，“我穿成这样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沈冕脸色已经气得发紫：“哪里好看了？”
“不好看吗？”季念仔细看了看自己，“我觉得挺好看的？”
他扭头，看向在一旁已经有一会的薄连溪，“你觉得呢？”
沈冕气糊涂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薄连溪已经站在旁边好一会了，他稳住心神，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对薄连溪道：“连溪，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通知我一身，我好去接你。”
季念见沈冕谄媚的样子，嗤了一声。
沈冕没理会他，走近薄连溪几步，以一种亲昵的姿态说：“来了我们进去坐。”
薄连溪没动，而是看着季念，沈冕有些尴尬，只好道：“小弟不懂事，胡闹呢……”
“我没胡闹。”季念打断他，“我穿着这样纯粹是觉得好看而已，大哥是你太较真了。”
沈冕靠近季念压低声音道：“待会再找你算账。”
他领着薄连溪想走，他不觉得薄连溪会理会季念这种无聊的问题。
“好看的。”一直没吭声的薄连溪突然开口了，回答了季念一开始的问题。
沈冕身体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薄连溪冷淡的一张脸，又去看季念抿嘴得意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两人之间有点……奇怪……
“连溪，我们……”
“今天你是主角，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必在我这里费心。”薄连溪不留痕迹地躲开沈冕的手。
这其实很不给面子了，沈冕吃了瘪，但不敢发出脾气，只是挤出一抹勉强的微笑，“那好，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
他走之前还给了季念一个警告的眼神。
季念无所谓地耸耸肩。
走了一个人，单独面对薄连溪的时候，季念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
他摸了下鼻尖，浑身有些不自在，脚步移了一下。
“我……”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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