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渊站主控室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数据风暴的余波在空气中留下焦糊的臭氧味，闪烁的警报红光像垂死心脏的搏动，不规则地照亮着林昭坚毅而苍白的脸，以及陆沉那张混杂着绝望、狂热与最后决绝的面孔。
“你还不明白吗，林昭！”陆沉的声音嘶哑，他站在总控台前，手指悬在一个覆盖着透明护盖的猩红色按钮上方，“你的‘病毒’确实污染了星渊站，你解放了这里被囚禁的意识碎片，但这毫无意义！这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圃，而‘彼岸计划’早已将种子洒向了整个人类文明！”
林昭心中警铃大作，她试图调动权限阻止他，但发现主控台对大部分指令已无响应。陆沉动用了他作为执行副官的最终底牌——一个独立于主系统之外的、物理连接的紧急协议。
“看看这个！”陆沉猛地敲击键盘，主屏幕上的混乱数据被强行清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幅令林昭灵魂冻结的星图。星图上，星渊站所覆盖的星球轮廓被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包围、连接，形成一个巨大的、笼罩全球的网络。“全球意识同步网络——‘天网’，早已在旧人类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部署完成！星渊站，不过是这个庞大系统的控制中枢和……原型测试场！”
他的眼神燃烧着一种殉道者般的疯狂光芒：“你摧毁了这里的‘完美模组’，但真正的‘净化’，现在才要开始！我将启动全球同步程序，将经过‘彼岸’验证的、纯净的、理性的终极意识模组，一次性同步给全球数十亿人！旧人类的混乱、痛苦、战争、私欲……所有由情感滋生的罪恶，都将在今天，被彻底洗涤！”
林昭倒吸一口冷气：“你疯了！陆沉！那不是洗涤，那是屠杀！是抹杀几十亿独立的灵魂！”
“独立的灵魂？”陆沉嗤笑一声，笑容里满是悲凉和轻蔑，“看看历史！看看现在！独立的灵魂给世界带来了什么？是无休止的纷争，是资源的浪费，是自我毁灭的倾向！我们给过旧人类机会，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让我们失望！现在，是时候由我们来引领他们，不，是强制他们走向更高级的存在形式了！”
他猛地掀开了那个红色按钮的护盖，刺眼的红光如同恶魔的眼睛：“一旦启动，同步程序将不可逆转。旧人类的情感意识将被作为冗余数据覆盖、格式化。人类文明将迎来真正的、永恒的和平与理性。林昭，你阻止不了我，你的情感病毒，在已经构建完成的、纯粹的物理网络面前，传播速度远远不够！”
林昭感到一阵彻骨的冰冷。她以为自己在拯救星渊站里被囚禁的意识，却没想到这里只是一场更大规模灭绝的预演。陆沉和他们背后的势力，要的不是控制一个空间站，而是重塑整个人类物种！
权限被锁死，物理距离让她无法瞬间阻止陆沉按下按钮。绝望如同冰水浇头。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看到了屏幕上那些依旧在闪烁的、被她解放的意识碎片。她看到了小满最后恐惧的眼神，看到了无数被囚灵魂无声的呐喊。
她是原型。她的情感，是旧人类一切“缺陷”的浓缩。
如果她的情感是“病毒”……
如果“病毒”的传播速度不够……
那么，她能否……将自己变成最强的感染源？不是通过网络，而是通过某种更本质的、与她这个“原型”相关的连接？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没有冲向陆沉，反而猛地将双手按在主控台两侧的神经接口上——那是星渊站最初设计时，为了让她这个创造者能更直观感受空间站状态而留下的、与她神经架构直接匹配的物理接口！
“陆沉！”她抬起头，眼中不再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决绝，“你说我的情感是病毒？你说它传播不够快？那好……”
她闭上眼睛，不再尝试用逻辑对抗，而是彻底放开了自己的意识防线，将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失去母亲的悲痛、创造星渊的理想、被背叛的愤怒、对小满的愧疚、对自由的渴望，甚至是……对陆沉那份早已扭曲但曾经真实存在过的爱恋——毫无保留地、如同海啸般通过神经接口，反向灌入星渊站的核心服务器！
“我就把我自己……把旧人类所有的‘错误’和‘弱点’，全部喂给这个系统！看看是你要散播的‘完美’模组更强大，还是我们这些‘缺陷品’的生命力……更顽强！”
这不是数据攻击，这是灵魂的对峙！
“不！！”陆沉惊恐地大叫，他意识到林昭要做什么了！她在尝试用她独特的“原型”身份，将她那庞大而混乱的情感能量直接注入即将启动的全球同步程序的源头！这可能会污染整个模组！
他疯狂地按下了那个红色按钮！
【全球意识同步程序……启动……错误！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情感污染源正在污染核心模版！同步数据流出现未知变异！】
整个星渊站剧烈震动，主屏幕上的全球网络光点开始疯狂闪烁，颜色从冰冷的蓝色变成了不祥的、混乱的彩色！
林昭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嘴角、鼻孔、眼角都渗出血丝，但她却在笑。
陆沉看着屏幕上失控的数据流，看着同步程序非但没有纯净地散发出去，反而开始吸纳、回荡起无数被林昭引燃的、属于旧人类的情感共鸣，他脸上的狂热彻底崩塌，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他瘫软下去，喃喃道。
林昭虚弱地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片如同宇宙初开般混乱、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彩色星海，轻声道：
“我给了人类……一个选择的机会。”
“是选择你们冰冷的‘完美’，还是拥抱我们温暖的……‘不完美’。”
“现在，把选择权……还给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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