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个夜晚，与无声的租客
站在洞开的洋楼大门前，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晚风穿过破败的窗户，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低语。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掌心那个淡淡的宅邸印记似乎微微发热。失业、被欺辱、被命运扔进这个绝境的愤怒，此刻竟然压过了恐惧。
与其在外面被当成蝼蚁踩死，不如进去，会一会这宅子里的“牛鬼蛇神”！
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冷的檀香味扑面而来。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门厅的景象映入眼帘宽敞的空间，铺着老旧却依稀能辨出精美花纹的地板，高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巨大的、结满蛛网的水晶吊灯。家具都蒙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一切看起来只是破败，并无想象中的血腥恐怖。但那种无处不在的被注视感却更加强烈了。仿佛每一扇门后，每一片阴影里，都藏着一双眼睛。
想起谢九渊的话，我摸索着走向一楼左侧。果然，第一间房的门虚掩着。推开门，里面是一个小套间，外间像是个小客厅，里间是卧室。令人惊讶的是，这里虽然也积着薄灰，但相比外面的破败，竟显得“整洁”许多，至少家具完好，没有蜘蛛网，甚至那张雕花木床上，还铺着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素色床褥。
是谢九渊做的？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我否定。那个毒舌又冷漠的宅灵，会有这么“体贴”？
或许，这只是“管家”的基本福利？
我放下少的可怜的行李，疲惫和紧张过后，巨大的困意袭来。但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我鼓起勇气，决定简单探索一下这层楼，至少熟悉一下未来一年的“工作环境”。
走廊幽深，两旁是紧闭的房门。我试着推了推其他几扇门，都纹丝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封住了。只有尽头的一扇门，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是一间……书房。
巨大的红木书架上空空如也，只有靠窗的书桌上，放着一盏样式古老的黄铜台灯。鬼使神差地，我伸手摸了摸台灯的开关。
“咔哒。”
柔和的、暖黄色的光芒亮了起来，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我愣住了。这房子断水断电很久了，这灯怎么会亮？是谢九渊的力量？还没等我想明白，灯光下，书桌表面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本摊开的、线装的、纸页泛黄的旧书。书页上，是用毛笔写就的工整小楷。
《管家手册》？
我好奇地凑过去，只见开篇写道
“夫宅者，聚气之所也。此宅非凡，乃阴阳交界之隙，故滞留诸多未往生之灵。管家之责，非驱赶，非镇压，乃安抚、疏导，助其化解执念，重入轮回。”
“一楼为引渡区，滞留者多为新魂或执念浅者。二楼为沉眠区，执念深重，勿轻易惊扰。三楼……”
关于三楼的记录，似乎被人为地撕掉了，只留下残破的边缘。
我的心跳加速起来。这手册，像是专为我准备的“新手指引”。它明确指出，我的工作不是捉鬼，而是……做心理疏导？这倒是新鲜。
继续往下看，是一些具体的注意事项，比如如何识别不同执念的灵体，如何初步建立沟通等等。手册最后一行字墨迹尤新，仿佛刚刚写下
“切记夜晚子时后，勿出房门，勿应声，勿窥视。”
子时？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晚上十点四十分！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起。我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回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窗外，最后一抹天光也被夜幕吞噬。整栋宅邸彻底陷入了死寂，那是一种能逼疯人的、沉重的寂静。连风声都消失了。
我蜷缩在冰冷的木床上，用那床看起来干净的薄被把自己裹紧，眼睛死死盯着房门。手机早已没电，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
“咚……咚……咚……”
古老的座钟敲响了十一下，悠远而空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子时到了。
几乎在钟声落下的瞬间，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声音。
不是脚步声，是更轻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拖着什么柔软的东西，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摩擦着老旧的地板。
沙……沙……沙……
声音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我的房门外。
我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手册上说的“勿应声，勿窥视”！
门外，一片死寂。
但我知道，“它”没走。那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穿透了厚厚的门板，钉在我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就在我几乎要崩溃的时候，那“沙沙”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了。
我浑身虚脱，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
然而，还没等我缓过气
“咚咚咚。”
清晰而缓慢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不是拖拽声，是确确实实的敲门声！礼貌，却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
手册上只说“勿应声”，可没说不准它敲门啊！
我缩在床上，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敲门声停顿了片刻，接着，一种极细微、极哀怨的哭泣声，丝丝缕缕地钻进门缝，飘进我的耳朵。那是一个女人的哭声，伤心欲绝，仿佛承载了世间所有的委屈。
“我好惨啊……”
“为什么……不给我开门……”
哭声和低语交织，如同魔音贯耳，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理智防线。恐惧像潮水般一**涌来，我拼命回想手册上的内容，关于安抚，关于沟通……可我根本做不到！
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尖叫的时候，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直接在我脑海中炸开
“吵死了！闭嘴！”
是谢九渊！
门外的哭声和低语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那股冰冷的恶意注视感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重新恢复了死寂。
“连最基本的静心诀都不会，守夜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谢九渊的声音充满嫌弃，“明日来书房，若再如此废物，不如现在就砌进墙里。”
他的声音消失了，留下惊魂未定的我，和一片真正的、令人安心的寂静。
这一夜，再也无声响。
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弱月光，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我的凶宅管家生涯，正式开始了。而活下去的第一步，或许是先学会那个什么……静心诀？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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