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布满亡灵残骸的洞窟,前方的道路变成了向上盘旋的阶梯,阶梯两侧不再是粗糙的石壁,而是光滑如镜的黑色材质,清晰地倒映出他们疲惫的身影和周身微弱的光芒。
这反射并非完全真实,镜像中的他们,表情似乎更加阴郁,眼神深处潜藏着被放大的人性暗面。
“真是恶趣味的装饰。”安布罗斯瞥了一眼镜中那个眼神更加凶狠、嘴角带着残忍笑意的自己,啧了一声,移开视线。他不喜欢这种**裸的窥视。
赫尔托尔则平静地看着镜中那个依旧完美、却仿佛笼罩着一层冰霜与孤独阴影的自己。镜像里的他,眼底的野心如同燃烧的火焰,毫不掩饰。
阶梯仿佛没有尽头,寂静中只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疲惫和魔力的持续消耗开始显现,赫尔托尔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但他脊背依旧挺直。安布罗斯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肩颈,目光不时扫过赫尔托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突然,四周的镜面同时泛起水波般的涟漪!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变化,不再仅仅是反射,而是开始呈现出一幕幕动态的画面——
安布罗斯看到的,是年幼的自己躲在神像后,眼睁睁看着老神父被砍下头颅,鲜血溅在神像冰冷的脚背上,那尊神像,仿佛正用空洞的眼睛凝视着他,带着无声的嘲讽。紧接着,画面跳转,是他手腕被烙上黑色荆棘烙印时,匪徒头子那张狰狞疯狂的脸,和耳边回荡的诅咒:“……给不信者的标记,带着它烂在泥里吧!”
强烈的怨恨与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安布罗斯,他呼吸一窒,握紧了短剑,指节泛白,眼中涌起血色。
而赫尔托尔看到的,则是金碧辉煌的斯蒂文家族大厅,族人们虚伪的笑脸下,是毫不掩饰的嫉妒与算计。画面一转,是皇室宴会上,皇帝看似温和的笑容背后,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忌惮与冰冷。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模糊的、由光芒构成的王座,它悬浮在尸山血海之上,散发着无尽的诱惑与孤寂。
权力的渴望与身处漩涡的冰冷孤独,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心神。他周身的圣光一阵剧烈波动,显示出内心的不平静。
这镜厅,在窥探并放大他们内心最深的创伤与**!
“装神弄鬼!”安布罗斯低吼一声,猛地一拳砸向旁边的镜面!镜面应声碎裂,但碎片落地前便化为黑雾消散,而旁边的镜面立刻又浮现出新的、更令人不安的画面——这次,是他将短剑刺向赫尔托尔后背的场景,无比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预兆。
赫尔托尔则闭上眼,强行以强大的意志力压制翻涌的心绪,周身光芒重新稳定,试图隔绝这种精神干扰。但他紧抿的嘴唇和微微颤抖的指尖,暴露了这并不轻松。
“别看那些镜子!”赫尔托尔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固守心神,这是幻象!”
“说得轻巧!”安布罗斯喘着粗气,眼神有些狂乱,那些被他深埋的过去如同恶鬼般被释放出来,折磨着他。他看向赫尔托尔,镜中那“背叛”的画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你看到什么了?是不是看到自己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了,圣子大人?!”
他的话语带着攻击性,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确认。
赫尔托尔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对上安布罗斯充满血丝的双眼,那里面的痛苦和挣扎让他心头莫名一紧。他没有回答安布罗斯的问题,而是向前一步,伸出手,不是触碰,而是虚按在安布罗斯紧握短剑、青筋暴起的手上。
“看着我,安布罗斯。”赫尔托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些是过去,是幻影。真实的,是现在。”
他指尖微弱的光明气息透过接触点传来,如同细小的暖流,试图驱散那彻骨的寒意。
安布罗斯身体一震,看着赫尔托尔近在咫尺的、冷静而坚定的脸庞,镜中那些疯狂的画面似乎模糊了一些。真实的……现在是……什么?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两侧的镜面中,那些扭曲的影像仿佛活了过来,数只由暗影能量构成的、利爪狰狞的手臂猛地伸出,抓向两人!速度极快,带着刺骨的寒意和精神腐蚀!
赫尔托尔反应迅速,光盾瞬间展开,将抓向自己的几只暗影手臂弹开。但安布罗斯因为方才心神激荡,慢了一瞬,一只冰冷的暗影之手已然扼向他的咽喉,另一只则抓向他的心脏!
“小心!”
赫尔托尔想也没想,几乎是本能地,侧身将安布罗斯猛地向后一拉,同时用自己的后背迎向了那只抓向心脏的利爪!
“嗤——!”
暗影利爪狠狠抓在赫尔托尔的后背,即使有光明魔力护体,依旧撕裂了衣袍,在他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三道深可见骨、萦绕着黑色雾气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揽住安布罗斯腰的手臂却稳如磐石,没有松开分毫。
安布罗斯被他牢牢护在怀里,鼻尖充斥着对方身上干净的气息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他眼睁睁看着那利爪落在赫尔托尔背上,看着那瞬间洇开的血色和黑气,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仿佛凝固。
“你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的命,得由我来取。”
那句他曾带着戏谑说出的话,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赫尔托尔强忍着剧痛,另一只手凝聚光矛,狠狠斩断了剩余几只暗影手臂。镜面中的异象暂时平息下去,但危机并未解除。
“你……”安布罗斯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看着赫尔托尔背上那狰狞的伤口,黑气正在试图侵蚀,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远比他自己受伤更甚。
“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后怕。
赫尔托尔松开他,踉跄一步,靠在了非镜面的石壁上,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他看向安布罗斯,因疼痛而显得有些脆弱,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近乎偏执的锐利。
“我说过……”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的命,只能由你来取。在那之前,谁也不能动你,甚至……包括你自己潜在的求死之念。”
他看出来了。刚才那一刻,安布罗斯面对镜中幻象时,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几乎放弃抵抗的倾向。
安布罗斯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所有伪装出来的玩世不恭、所有的尖锐防备,在这一刻,被这句直指本质的话彻底击碎。
他看着赫尔托尔背上不断淌落的鲜血,看着对方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一股前所未有的、汹涌而陌生的情绪席卷了他。
是愤怒,是心疼,是恐慌,还有一种……他不敢深究的、滚烫的悸动。
他猛地走上前,动作甚至有些粗暴地撕开赫尔托尔后背破损的衣物,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红丝。
“闭嘴!”他低吼道,声音沙哑而颤抖,迅速从自己内衬撕下相对干净的布条,又掏出之前赫尔托尔给的、仅剩的一点药膏,手忙脚乱地想要处理伤口,动作却因为情绪的激动而显得笨拙。“别他妈说话了……先止血……”
亡命之徒不懂得温柔,他的动作带着狠厉,仿佛在跟谁较劲,但那份急切和恐慌,却无比真实。
赫尔托尔感受着背后那算不上舒适、甚至有些疼痛的处理,却没有阻止。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合上眼,嘴角却在安布罗斯看不见的角度,极轻微地、近乎无力地勾了一下。
镜厅的幻象或许放大了**与恐惧,但也照见了某些,连他们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东西。
野心之下,或许藏着守护。
烂泥之中,也可能开出依存之花。
黑暗依旧漫长,但这一次,他们之间那根连接的线,已然坚韧得无法轻易斩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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