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托尔那句“不知道”和安布罗斯那声带着自嘲的“混蛋”，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被打破，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粘稠而尴尬，却又隐隐躁动的沉默。两人各自靠着冰冷的石壁，仿佛都在重新评估对方，以及这段愈发失控的关系。
休息片刻后，他们继续前行。通道开始向下倾斜，温度也骤然降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气息的血腥味。光芒所及之处，开始出现散落的、非人的骨骸，以及一些破碎的、闪烁着不祥幽光的武器碎片。
“我们好像快到‘厨房’了。”安布罗斯咂咂嘴，试图用玩笑驱散心头的不安，但眼神里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无数骨骼摩擦碰撞的声响。赫尔托尔立刻熄灭了大部分光芒，只留一丝微光照明。两人隐匿在一块巨大的、仿佛某种生物肋骨的化石后面，向前望去。
只见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中，密密麻麻挤满了活动的骷髅！它们眼中跳动着幽绿色的灵魂之火，手持锈蚀的刀剑，正漫无目的地游荡。而在洞窟的中央，有一个不断旋转的、由黑暗能量构成的漩涡，正源源不断地吐出新的骷髅士兵。
“亡灵天灾……这塔的主人品味可真差。”安布罗斯压低声音，“硬闯过去，我们会被耗干。”
赫尔托尔眉头紧锁。他的光明魔法对这些亡灵有天然的克制，但数量如此庞大，加上那个不断“生产”的漩涡，硬拼绝非上策。
“必须破坏那个能量漩涡。”赫尔托尔低语，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窟，寻找路径。
“我去。”安布罗斯忽然道，声音平静得不像话，“我速度快，吸引注意力，你找机会毁了那玩意儿。”
赫尔托尔猛地转头看他：“你……”
“别废话了，圣子大人。”安布罗斯扯出一个惯常的、带着邪气的笑容，打断了他，“记得给我报销维修费。”他指的是他那把附魔短剑。
不等赫尔托尔回应，安布罗斯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他没有直接冲向漩涡，而是沿着洞窟边缘高速移动，手中的短剑精准地削断了几具骷髅的腿骨，制造出一片混乱，成功吸引了大部分亡灵的注意力。
“吼！”骷髅们发出无声的咆哮，潮水般涌向安布罗斯。
赫尔托尔心脏猛地一缩，但他知道这是最佳机会。他强行压下心头那丝异样，将全部精神锁定在那个能量漩涡上。高度浓缩的光明能量在他双手间汇聚，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
安布罗斯在骷髅海中辗转腾挪，短剑舞成一道光幕，不断有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但他的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几次险象环生，锋利的骨刃擦着他的身体掠过，留下血痕。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亡命徒，眼神凶狠，动作狠戾，带着一种不要命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具格外高大的骷髅骑士，骑着骸骨战马，手持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长枪，从侧面猛地冲向安布罗斯！速度极快，角度刁钻！
安布罗斯刚刚格开正面三把骨刀，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燃烧的长□□穿！
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净化世间一切污秽的圣洁光柱，如同神罚般从天而降，并非轰向能量漩涡，而是精准无比地轰在了那骷髅骑士和它周围大片亡灵身上！
光芒过处，骷髅骑士连同坐骑瞬间汽化，周围的亡灵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是赫尔托尔！他在最后关头，强行改变了法术轨迹，放弃了摧毁能量漩涡的最佳时机，选择了救援。
剧烈的魔力反噬让他脸色一白，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又被他强行咽下。
安布罗斯趁机一个翻滚，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喘着粗气看向赫尔托尔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你……”他想问为什么。
赫尔托尔却不再给他机会。趁著亡灵被清空一片产生的短暂真空，他再次凝聚光矛，这一次，精准地射向了那个能量漩涡！
“嘭！”
漩涡发出一声扭曲的哀鸣，骤然停止旋转，然后猛地向内塌陷、爆炸！强烈的能量冲击波席卷整个洞窟，将剩余的骷髅震得七零八落，眼中的灵魂之火明灭不定。
危机暂时解除。
赫尔托尔扶着石壁，微微喘息，压制着魔力反噬带来的不适。
安布罗斯快步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你没事吧？”他的手抬起，似乎想扶一下，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赫尔托尔摇了摇头，站直身体，避开了他的触碰。他冰蓝色的眼眸看向安布罗斯，里面翻涌着他自己也理不清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句带着怒气的质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
安布罗斯被他问得一怔，随即那股别扭劲儿又上来了，嗤笑道：“怎么？担心我死了没人给你带路？”
赫尔托尔盯着他，忽然向前一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灼热。他一字一句，声音低沉而危险：
“记住你说的话，安布罗斯。我的命，只能由你来取。在那之前，你给我好好活着。”
这句话霸道至极，近乎偏执。它撕开了所有合作的伪装，直指两人之间最初也是最深的联系——那始于杀意的羁绊。
安布罗斯的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又像是被投入沸水，滚烫而窒息。他看着赫尔托尔近在咫尺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的脸，所有准备好的嘲讽和反驳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别开了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
两人沉默地穿过满是残骸的洞窟。找到一处相对干净的角落休息时，气氛依旧微妙。
安布罗斯拿出最后一点压缩肉干，习惯性地想全部留给自己，他已经这样活了很多年。
安布罗斯习惯性地想将最后一块肉干留给自己，但手顿在半空，最后却将它塞进了昏迷的赫尔托尔手里。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赫尔托尔依旧有些苍白的侧脸，然后，像是跟自己较劲般，粗鲁地将其中大半塞进了赫尔托尔手里。
“吃！”他硬邦邦地说，然后迅速转过身，背对着赫尔托尔，啃着自己那一小份，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美味。
赫尔托尔看着手中多出来的肉干，又看了看安布罗斯那故作强硬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那冻结的湖面，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低下头，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依旧优雅，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浅的弧度。
黑暗依旧，前路未卜。但在这绝望之地，某些违背常理、甚至违背身份的东西，正在破土而出，野蛮生长。野心与守护，毁灭与心动，交织成一张越来越密的网，将两人牢牢困于其中，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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