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化巨熊的血腥气果然如安布罗斯所预言,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他们离开不到半小时,身后原本死寂的森林便传来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贪婪的嘶咬、争夺的咆哮,以及骨骼被碾碎的脆响。声音在茂密的林间传递、扭曲,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的帷幕后窥伺。
两人沉默地加快了脚步。安布罗斯带领的路径变得更加刁钻,有时需要匍匐穿过仅容一人通过的兽穴,有时则需要借助垂落的藤蔓荡过布满滑腻真菌的深涧。
赫尔托尔依旧维持着那份近乎刻板的洁净,光晕在他周身流转,将所有污秽隔绝,但他的呼吸比之前略微急促了些许,连续的高强度行军与战斗,即便对他而言也是不小的消耗。
天色逐渐暗淡,森林陷入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有实质重量的昏暗。安布罗斯终于在一处看似毫无特点的、爬满了暗绿色苔藓的山壁前停下。
“今晚在这里过夜。”他言简意赅地宣布,开始用短剑熟练地清理山壁底部纠缠的藤蔓,露出了一个仅能勉强容纳两人栖身的狭窄凹洞。
“这里曾经是某个擅长隐匿的魔兽巢穴,气味还没散尽,能骗过大部分靠嗅觉捕猎的家伙。”
赫尔托尔没有立即进去,他指尖亮起一团更凝实的光球,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洞穴内部,确认没有任何潜伏的危险或污秽之物,才微微颔首。
洞穴狭小,两人不得不紧挨着坐下,膝盖几乎相触。外面森林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洞内只剩下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安布罗斯从行囊里掏出肉干和水囊,默默地分给赫尔托尔一半。肉干硬得像石头,带着一股浓重的烟熏和盐渍味。
赫尔托尔接过,没有挑剔,只是用一小团温和的光焰稍微炙烤了一下,让肉质软化,盐味在空气中微微扩散。他吃东西的动作依旧优雅,仿佛身处华丽的宴会厅,而非危机四伏的蛮荒洞穴。
“你的魔法,”安布罗斯忽然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低沉,“不像教堂里那些神棍的花架子。”他咬了一口坚硬的肉干,目光落在赫尔托尔指尖尚未完全熄灭的光焰上,“纯粹,致命。为了那个卷轴,斯蒂文家族连他们珍贵的‘圣子’都舍得放出来搏命了?”
他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赫尔托尔刻意维持的平静。
赫尔托尔动作一顿,抬眸看向安布罗斯。在微弱的光芒下,亡命徒的脸半明半暗,眼神深邃,让人看不清情绪。
“我的行动,与家族无关。”赫尔托尔的声音冷了几分,“至于目的,你不需要知道。做好你向导的本分。”
“与本分无关,与性命攸关。”安布罗斯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压迫感随之而来,“小少爷,你以为皇室,或者你家族里那些看你碍眼的人,会眼睁睁看着你拿到卷轴,然后骑到他们头上?”
他压低了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哄你进来的人,有没有告诉你,这森林本身就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专门埋葬你这种……怀揣梦想的‘天之骄子’?”
赫尔托尔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捏皱了手中的肉干包装。安布罗斯的话,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闭的心扉,唤醒那些他刻意忽略的疑虑和黑暗。他想起临行前某些族人过分热心的“鼓励”,想起皇室使者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挑拨离间,是弱者惯用的伎俩。”赫尔托尔最终冰冷地回应,但眼底一闪而过的波动,没有逃过安布罗斯的眼睛。
“随你怎么说。”安布罗斯靠回岩壁,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刚才的尖锐从未存在过,“只是提醒你,别死得太快,浪费了我带路的辛苦。”
他闭上眼睛,似乎准备休息,但握着短剑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长夜在一种诡异而紧绷的寂静中度过。
第二天,他们穿过一片布满扭曲怪石的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
根据安布罗斯的说法,他们正在接近一片古老的精灵遗迹,那里是通往高塔方向的必经之路,但也潜藏着不同于森林野兽的危险——古老的魔法陷阱和残存的守护机制。
遗迹的轮廓逐渐清晰,那是些倒塌的巨大石柱和拱门,上面雕刻着早已失传的符文,虽然被苔藓和藤蔓侵蚀,依旧能感受到昔日的精美与强大的魔力残留。一种空灵而悲伤的氛围笼罩着这里。
就在他们踏入一片由碎裂石板铺就的广场时,异变再生!
地面上几个不起眼的符文突然依次亮起,发出幽蓝色的光芒。空气中传来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小心!”安布罗斯低吼,猛地将赫尔托尔向旁边一推!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周围大片区域,从地下猛地刺出无数根闪烁着寒冰魔力的尖锐冰刺!冰刺林立,瞬间将那片区域化作了死亡的荆棘丛。
赫尔托尔被推得一个趔趄,稳住身形后,看向那片冰刺丛林,眼神微凝。如果不是安布罗斯那一推,他或许能凭借光盾硬抗,但绝不会如此轻松。
“是古代的‘霜棘陷阱’!”安布罗斯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面,“踩错石板就会触发!跟紧我的脚步,一步都不能错!”
他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落在特定的、毫无符文痕迹的石板上,动作敏捷而精准。赫尔托尔紧随其后,精神高度集中,完美地复刻着安布罗斯的落点。
然而,陷阱并非只有一种。当他们穿过广场,靠近一座半塌的神庙入口时,神庙残破的穹顶之上,几尊石像鬼雕像的眼睛突然亮起了红光。
“嗡——”
数道赤红色的射线如同死神的凝视,交织着射向两人!射线过处,空气扭曲,石板被熔出深深的痕迹。
赫尔托尔立刻撑开光盾,但射线能量集中且带着诡异的穿透性,光盾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安布罗斯眼神一厉,他没有试图防御,而是猛地向侧前方扑出,短途爆发速度惊人。他并非逃离,而是冲向一根斜插在地面的、刻满了符文的断柱。
“攻击右边第三个石像鬼!它的核心是能量节点!”他朝赫尔托尔大喊,同时用短剑狠狠劈向断柱上的某个特定符文!
“铿!”金石交击之声响起,符文应声碎裂。
与此同时,赫尔托尔没有任何犹豫,放弃了全面防御,将光盾能量集中,化作一道凝练至极的“惩戒之光”,如同利箭般射向安布罗斯所指的那个石像鬼!
“轰!”
石像鬼胸口被光束击中,瞬间爆裂开来,红芒熄灭,变成一堆碎石坠落。其他石像鬼眼中红光一阵乱闪,射线的威力明显减弱,轨迹也变得混乱。
安布罗斯那边,随着符文破碎,整个神庙入口的魔法灵光黯淡了一瞬。他趁机一个翻滚,脱离了射线覆盖范围,略显狼狈地喘着气,皮甲肩头被一道擦过的射线灼烧出一道焦痕。
赫尔托尔也趁势收起光盾,身影连闪,避开了残余的射线,与安布罗斯汇合。
两人站在安全区域,看着渐渐停止攻击、恢复死寂的石像鬼和地面开始缓慢融化的冰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刚才那一刻,无论是安布罗斯的推搡、指引,还是赫尔托尔毫不犹豫的执行,都展现出一种超出临时合作关系的、近乎本能的战斗默契。
安布罗斯揉了揉被灼伤的肩膀,咧了咧嘴:“看来,‘圣子’大人偶尔也会听从一个‘烂人’的指挥。”
赫尔托尔看着他肩头的焦痕,又想起他刚才冒险破坏能量节点的举动,沉默了片刻,忽然从随身的空间饰品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水晶瓶,里面是莹绿色的膏体,散发着生命与自然的气息。
“高等治疗药膏,”他将水晶瓶抛给安布罗斯,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你的伤。”
安布罗斯接住水晶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近乎自嘲的笑容。他没有道谢,只是默默拧开瓶盖,将药膏仔细地涂抹在伤处。清凉的感觉瞬间驱散了灼痛,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他抬头,望向遗迹更深处那若隐若现的高塔轮廓,目光深沉。
“走吧,”他收起药瓶,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沙哑,“穿过这片废墟,离那座塔就不远了。”
赫尔托尔点了点头。两人再次一前一后,踏入精灵遗迹的阴影之中。只是这一次,他们之间的空气里,那根紧绷的弦,似乎悄然松动了一丝。
信任的萌芽或许还为时过早,但某种基于对彼此能力和价值的认可,正在这危机四伏的旅途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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