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烈日下沸腾,树叶的影子斜斜地切过红白跑道,江系静立在树荫边缘,身形被光与影裁成一道清晰的界线,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投向滚烫的操场。
身旁的何黛佳看向他,“所以……你觉得可以吗?”
斑驳的光影碎在肩头,树影在他睫毛下摇晃,掩住了眼底的情绪。
“江系?”
何黛佳又补充,“实在不行,你就收下我的钱。”
“我可以让我爸妈每个月多转我一千的。”
“谁告诉你的?”江系偏头扫她一眼,“我的事。”
“啊……这个,是班长。”
“是老师告诉班长的。”
何黛佳犹豫几番,开口说道:“去年你妈妈在办公室大闹了一场,从那以后,老师就对你的家庭状况格外关注了。”
“老师也是为了不让你难堪,所以才去找班长了解你的情况的……”
“情有可原。”
“班长也很关心你,问了问我们一些关于你的事。”
“你要是实在不想接受我的建议,我可以让我爸爸帮你重新找一份工资高的兼职。但说实话……你还没必要去打工。毕竟下半年就高三了,哪儿有时间兼职呢?倒不如听我的,住我给你找的那个房子吧!”
“我每个月再资——”
垂在身侧的手指间夹着一片叶子,江系用指腹摩挲着叶脉,“不用。”
“班长也想为你介绍个新的工作,工资还……”
“我说了不用!”
他眼睑半垂,目光从睫毛的阴影下压过来,黑沉沉的像淬了冰,“我是废物吗?我什么都需要你们帮我?”
“不是的江系……”何黛佳慌忙地摆摆手,“不是……”
“你误会了,大家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是,是你们的好意。”
“可这他妈和施舍有什么区别?”他拳头在身侧攥紧,手背上的青筋蜿蜒凸起,“你们为什么擅作主张。”
周身气压低得骇人,何黛佳伸手搂住江系的腰,把头靠在他怀里直摇,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
“江系对不起……是我不好……”
何黛佳抬起头,晶莹的眼眶含泪,“我不该这样。”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施舍。”
江系的声音压得极低,“不需要。”
何黛佳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埋在他胸口一个劲儿地点头,“嗯、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江系还在捻转那枚叶子,指腹已磨出了淡绿的痕。
蝉鸣和树叶的沙响全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
他整个人像一株安静的植物,连影子都是凉的。
光斑晃过眼睛,他眼睫轻颤了下。
“期末考试,多久?”
“这个月月底。”
“还有两周。”
“怎么了吗?”何黛佳抬头问他。
那枚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江系垂眸看着何黛佳,手懒懒垂在两侧,指尖在大腿侧轻点几下。
一。
二。
三。
“黛佳。”
他嘴角噙着笑,伸手搂住何黛佳,把头靠在她头旁,声音轻轻挠在她的耳畔,诱人靠近,带着点沙哑的清透,“我只需要你。”
她想抬头,他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帮我个忙。”
阳光从两人相贴的衣料间漏下去,烫出道缝隙。
**
周五这天,迈巴赫路过长宁中学时,降慢了车速。
空气里浮动着一种轻盈的躁动,像碳酸饮料刚开盖时迸发的细小气泡,某种无形的张力在人群中流转,连风都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把说笑声泼向四面八方。
“不论是什么学校,放学的情景都一样。”
闻亭越望向窗外,拍了拍封清盈的手背。
“下车吧。”封清盈声音不冷不热。
人群中,她的视线落在校外围墙的某处阴影交界。
江系倚着墙,胯骨随意地前倾出一个轻佻的弧度。怀里女生被他单手搂着腰肢,他拇指摩挲着女生校服下露出的半截腰部肌肤。阳光从芙蓉叶间中隙刺下来,将他的手腕晃成一道刺眼冷光。
少年连影子都像是精心算计过的风流。
远处飘来的目光,江系把视线移过去,喉结滚动。
迈巴赫旁,立着一对金童玉女。
墨黑色西装外套剪裁利落,左胸绣着暗金校徽,内搭银灰斜纹衬衫,绿色条纹领带松松挂在颈间。
男生外貌清冷俊秀,眉眼如墨画,鼻梁高挺,身高已过一米八,肩宽腿长。气质深邃沉稳,矜贵、完美到让人不敢靠近。
而她,美得像未驯化的野蔷薇。
美得带刺。
远看华丽高贵,近看才知危险。
皮肤的白,是一种养尊处优的冷玉质感。
西装短裙膝上几寸,领结歪歪地别在锁骨中央,绿色条纹里缠着几丝银线,阳光一晃,泛起冷粼粼的光。
江系低头,将脸侧贴在女生的脖颈处,另一只手跟着搂上女生的腰,收紧手臂。
闻亭越转头垂视身旁的封清盈,“你的男朋友。”
“好像不止有你一个女朋友。”
隔着鼎沸的人潮望过去,墙边的两个人亲密无间。
她置若罔闻,眼角斜飞,唇色是糜烂的樱桃红,舌尖掠过嘴角,像蛇信轻舔毒牙。
“清盈。”
阳光将她的肤色衬得愈发冷。
闻亭越再次轻唤,“清盈?”
望着那相拥的两人,封清盈忽然勾唇,笑意不达眼底,但那张脸依旧艳丽,艳丽之下,是致命的诱惑。
江系抬头,对上那扬起的红唇。
美得惊心动魄,也危险得毛骨悚然。
那位十分帅气矜贵的少年先上了车。
随后是封清盈。
可她那最后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会笑?
她为什么。
为什么笑。
……
车窗外街景倒退。
闻亭越的手掌抵在她颈后,将她压向自己,呼吸交错,唇齿厮磨,车厢内温度攀升,逼仄的空间充斥着急促的喘息和暧昧的水声。
“清盈。”
“我想和你……”
方寸之地的缠绵,比大庭广众的缠绵更灼人。
……
北京时间22点。
江系站在吧台后,目光倦怠地扫过空荡的店。
制服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他抬头瞥了眼挂钟。
北京时间23点。
在清洗咖啡机的嗡鸣声中,他挂好围裙。
同事取下围裙,“江系,下班咯。”
“嗯。”
“明天见。”
“明天……见。”
她没来。
这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感觉。
心中隐隐不安。
难道是因为。
藤蔓已经留下种子了吗。
难道是因为。
藤蔓会开花吗。
江系,你应该庆幸的啊。
你不是甩掉了她的纠缠了吗。
……
月光高高挂起。
蝉鸣黏在发烫的路面上。
那辆卡其米兰与黑玫瑰双拼色的迈巴赫,像一头优雅的猛兽蛰伏黑夜里,车漆在路灯下流转出奇异的光泽。
后排车窗降下了一半,夹烟的手白皙纤细。
红光在黑暗中有节奏地明灭,像危险的呼吸频率。
车门被推开,夜色被撕开一道发光的裂隙。
高跟鞋尖点地,耳垂上的钻石反光割破黑暗。
江系僵立在原地,瞳孔紧缩,呼吸凝滞在喉间,手指无意识地轻微抽搐着,嘴唇麻木,连半个音节都挤不出来,声带像是已被恐惧腐蚀殆尽。
一袭猩红长裙,如同裹着淬血的绸缎,裙摆开衩处露出大腿的冷白,与浓烈的红形成致命反差。腰肢扭动的弧度像毒蛇游弋,指尖夹着的香烟落在地面,由高跟鞋碾面。
那是。
女鬼。
红衣女鬼。
不。
那是红色的藤蔓。
是红色的。
会缠死人的。
会绞痛人的,会把人绞窒息的,红色藤蔓。
“江系。”
不。
那不是藤蔓。
那是她。
是封清盈。
是。
封清盈。
“江系!”
她红唇勾起,“抱歉,今晚有事。”
“所以没能去接你下班。”
“你没生气吧?”
他像被钉住般无法动弹。
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却哽在齿间。
她又一如既往地笑。
她为什么。
她为什么笑。
为什么笑。
“江系,你怎么了?”
“怎么看起来。”
“很……”
“害怕?”
像一株暗红的毒藤,带着湿润的腥气攀附上来。
藤尖钻进他的袖口,缠绕腕骨,细小的倒刺勾进毛孔,茎叶在喉结分叉,其中一枝探向脖颈,另一枝滑进他的衣领。
在那藤蔓绞紧下,似乎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缠得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那些红梢正从眼眶内侧滋生。
像是。
很快就要从瞳孔里喷涌而出。
吻上来时就是一株绞杀藤在索取养分。
手指缠进他的发丝,指甲刮过他的脖颈,带起细微的刺痛。
呼吸被掠夺,牙齿也蹭过他的下唇。
他试图后退,环在他腰间的手臂立刻收紧,指尖在脊部来回摩挲徘徊,如同那藤蔓找到了新的攀附点。
是吻。
是亲吻。
是舌吻。
是活吞。
他瞳孔里倒映着一抹艳红的身影。
“明天。”
“明天我一定来接你下班。”
她又笑了。
为什么。
笑。
**
次日,北京时间晚上23点。
封清盈陷在迈巴赫的真皮后座里,黑色包臀裙像第二层皮肤般裹住曲线,在腰臀处绷出一道危险的弧光,大腿肌肤白得刺眼,漆皮高跟鞋尖抵着车载冰箱。
“小姐,查到在哪儿了。”
“讲。”
司机的声音清晰可闻,“在……VD。”
涂着勃艮第红甲油的手指玩着香槟杯。
“小姐?”
她气定神闲地补起口红。
镜中的唇红似烈焰,那唇角高高翘起,“走。”
……
VD酒吧。
包厢里,幽蓝的灯光像液体般在墙壁上流动,将人影切割成模糊的色块,低音炮的震动从地板直窜上脊背,酒杯在玻璃茶几上轻轻震颤,折射出细碎的冷光。
真皮沙发陷在阴影里,江系松垮地倚靠着沙发背,笑得浪荡,黑色衬衫领口大大敞开,露出截白皙的胸膛,锁骨初还留着几道未消的吻痕。
身边各挤了两个穿着清凉的女模,一个贴着他耳畔娇笑;另一个正倚他怀里,扭动着胸前的波浪。
门倏然被推开,一截高跟鞋尖踏进来。
所有声音都像是死了。
一身黑裙紧紧地裹着雪白的皮肉,腰细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掐住,臀线却在紧身裙下饱满得惊心动魄。
她的美,从来都是带杀气。
上挑的凤眸被浓睫压着,瞳孔黑得沉,唇角勾着点笑。
她慢慢走进来,高跟鞋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像是死亡倒计时。
好美。
她好美。
他也终于能摆脱了。
他能摆脱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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