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巳时,靖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沈青梧面前缓缓敞开。门内的青石板路铺得笔直,两侧的梧桐树叶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光影,将她与春桃的影子拉得很长。秦风站在门内等候,腰间的虎头令牌在晨光下泛着冷光,靴底沾着的青黑色淤泥,与王婆子帕子上的污渍一模一样。
“沈姑娘,请。” 秦风的目光扫过春桃的发髻,那里藏着账册的地方微微凸起。他侧身引路时,沈青梧的指尖在袖中掐出细痕 —— 今日他身上的檀香比往日浓郁三分,像是刻意遮掩着什么。
穿过三进院落,廊下铜鹤香炉里飘出的檀香越来越浓,混着萧彻玉扳指上的冷香漫过鼻尖,沈青梧的指尖在袖中掐出细痕 —— 这香气与太医院密账上的熏香记录分毫不差。她注意到廊柱上雕刻的云纹,与《寒江独钓图》上的图腾如出一辙,只是线条更繁复些,像是在诉说着更久远的故事。
“王爷在书房等你。” 秦风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门上挂着块 “静思” 匾额,笔迹凌厉如刀,“春桃姑娘可在偏厅歇息。”
沈青梧按住春桃的手,后者的指尖冰凉。“让她随我一起吧。” 她的目光落在秦风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泛白如霜,“丈量屏风尺寸,需得有个帮手。”
秦风迟疑片刻,终究侧身让开。书房内的光线有些暗,博古架上摆着些药材标本,防风与独活的干品并排而立,标签上的字迹与太医院密账如出一辙。萧彻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那枚玉扳指,指腹摩挲着上面的云纹,像是在确认什么。
“沈姑娘来得正好。” 萧彻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听说姑娘的‘活色绣’能随光变色,本王倒想亲眼见识见识。”
沈青梧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的缠枝纹,目光如游丝般扫过书案上的绣样 —— 那金线绣成的半枚玉佩,边缘针脚斜斜切入绢面,与她绣屏上的针脚形成完美咬合,像两瓣严丝合缝的玉珏。“不知王爷想绣什么样的屏风?”
“就绣百鸟朝凤吧。” 萧彻走到书案前,推过来一卷画轴,“这是宫廷画师的底稿,姑娘看看是否合用。”
画轴展开的瞬间,沈青梧的呼吸一滞。画中凤凰的尾羽处,用朱砂点着个极小的 “魏” 字,与她账册残页上的字迹完全相同。她忽然注意到画轴边缘沾着些银粉,是冰蚕丝磨出的碎屑 —— 与王婆子帕子上的一致,针脚密度甚至分毫不差。
“王爷的底稿,倒是别致。” 沈青梧的指尖拂过那 “魏” 字,触感微凉,“只是这凤凰的姿态,倒像是…… 在滴血。”
萧彻的目光暗了暗:“姑娘好眼力。这画是十年前太医院那场大火后,从灰烬里找到的。” 他忽然凑近,身上的檀香混着药味飘过来,“听说姑娘的父亲,当年就在太医院任职?”
春桃在一旁紧张得攥紧衣角,发髻里的账册硌得她头皮发麻。沈青梧注意到她后腰的衣衫微微汗湿,北细辛汁液怕是快被体温焐干了。“家父只是个普通药农,王爷认错人了。”
“是吗?” 萧彻拿起书案上的药罐,里面的北细辛根茎还在冒着热气,“那姑娘可知这味药的用法?除了制作蛊毒,还能……” 他故意顿住,目光扫过春桃的后腰,带着审视的锐利。
沈青梧只觉心口像被防风叶子的锯齿割过,密密麻麻地疼。指尖在袖中捏碎叶片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母亲说过 “防风遇血能显字”,冷汗顺着脊梁骨滑进后腰。“王爷说笑了,民女只知这是活血的药材。”
就在这时,秦风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个锦盒:“王爷,魏太傅派人送来了贺礼。”
沈青梧瞥见窗外闪过一角锦袍,领口绣着的仙鹤纹在梧桐叶隙间一闪而逝 —— 那是魏府特有的品级标识。她的心猛地一沉,知道真正的较量要开始了。
锦盒打开的瞬间,春桃低呼一声。里面装着半片绣帕,银鳞小鱼的缺眼处补了金线,与王婆子那半片恰好拼成完整的。帕子边缘的金线针脚与魏府侍卫靴底的纳线方式一致,针脚倾斜的角度都分毫不差,边缘沾着的血迹已经发黑,隐约能闻到北细辛的气味。
“魏太傅倒是有心。” 萧彻拿起那半片绣帕,指尖在鱼眼处摩挲,力道渐重,“听说王婆子死前,手里就攥着这样的帕子?”
沈青梧看着他指尖的动作,忽然明白那三指捏喉的手法为何如此熟悉 —— 萧彻捏帕子的姿势,与瘀痕的形状完全吻合,连指腹用力的弧度都一般无二。“王爷若想问王婆子的事,民女倒是知道些线索。”
萧彻挑眉示意她说下去。
“王婆子的侄女王药童,怀了魏家的孩子。” 沈青梧的目光扫过博古架上的药材,防风的干品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听说魏太傅的远房侄孙,就在太医院掌管药材出入。”
萧彻的指腹猛地收紧,玉扳指磕在锦盒上发出轻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姑娘倒是消息灵通。” 他忽然对秦风说,“去把王药童带过来,让她认认这帕子。”
春桃的脸瞬间白了,后腰的疤痕被冷汗浸得发疼。沈青梧知道不能再等了,忽然抬手将银簪掷向博古架。银簪撞翻标本罐的瞬间,防风与独活的干品粉末弥漫开来,秦风下意识屏息后退半步。借着粉末弥漫的掩护,沈青梧拽着春桃往侧门疾退,左脚尖在青石板上划出半道弧线 —— 那是她预设的逃生路线标记。冲至门边时,她忽然回头,银簪的反光晃得秦风眯了眯眼。
“拦住她们!” 萧彻的声音带着笑意,丝毫没有惊慌,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秦风拔刀的瞬间,沈青梧将春桃往侧门推去:“去太医院!” 自己却转身撞向萧彻,指尖拂过他的玉扳指,将半枚玉佩的绣线蹭了下来,线头缠绕在扳指的云纹里。
萧彻伸手扣住她的手腕,指腹摩挲着那道疤痕,力道忽轻忽重:“十年前那场大火,姑娘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吧?”
沈青梧挣扎着踢翻药罐,北细辛的汁液泼在他的袍角,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放开我!”
“放开她。” 门外传来魏庸的声音,他拄着拐杖站在廊下,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他拄着拐杖的手在袖中攥紧,紫檀木杖头的云纹与王府廊柱上的图腾形成对峙 —— 这是两派势力的无声宣战。“靖王殿下,强留民女,可不是君子所为。”
萧彻松开手,沈青梧趁机后退,却被秦风拦住去路。魏庸的目光落在她的银簪上,瞳孔微缩:“这簪子,倒是像太医院院判的信物。”
沈青梧忽然明白,今日这场戏,根本就是萧彻与魏庸的联手试探。她摸向腰间的半片绣帕,指尖触到那 “七月初七” 的血字,忽然扬手将帕子扔向空中:“这才是你们想要的吧!”
帕子飘落的瞬间,萧彻与魏庸的侍卫同时拔刀。沈青梧趁机从侧门冲出,却见春桃被两个侍卫按在地上,发髻散开,账册掉在青石板上,封面的半朵玉兰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春桃后腰的红斑在阳光下泛出浅紫,与沈青梧药绣中 “遇血变色” 的北细辛纹样完全相同,像是在无声传递着什么。
“魏庸!你敢动她试试!” 沈青梧捡起账册,挡在春桃身前。
魏庸的拐杖重重顿地:“把账册交出来,老身可以饶她不死。”
萧彻突然笑了:“魏太傅怕是忘了,这里是靖王府。” 他的玉扳指在阳光下泛着光,“账册在哪,本王说了才算。”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太医院的方向突然传来钟声,三短一长 —— 是王药童出事的信号。沈青梧抬头看见只信鸽从空中掠过,认出那是北漠信鸽,腿上的字条用冰蚕丝捆扎,结扣是她教给王药童的 “十字锁”—— 这是她们约定的紧急暗号。字条上写着:“枯井绣囊失”。
“看来有人捷足先登了。” 萧彻的目光扫过魏庸,带着一丝嘲弄,“太傅还是先回去看看吧,别让你那侄孙,把蛊毒原料运出京城。”
魏庸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终究带人匆匆离去。萧彻弯腰捡起地上的账册,指尖微微发颤,指腹反复碾过封面的玉兰 —— 这朵花与他幼年在太医院看到的院判印章,竟有着相同的偏折角度。“现在可以告诉本王,十年前的真相了吗?”
沈青梧看着他手中的账册,忽然笑了:“王爷手里的,不过是半本。另一半在太医院的枯井里,那里还有…… 你想要的蛊毒秘方。” 她拉起春桃,“若王爷真想知道真相,三日后巳时,太医院后院见。”
离开王府时,沈青梧回头望了眼那扇朱漆大门。萧彻站在窗前,手里拿着那半片绣帕,玉扳指上的云纹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她知道,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太医院的枯井里,藏着的不仅是账册,更是能颠覆整个王朝的秘密。
春桃的后腰已经红肿,北细辛汁液过敏的红斑蔓延开来,泛着诡异的浅紫。“姑娘,我们真要去太医院吗?”
沈青梧摸了摸她的头,指尖沾到些北细辛的粉末:“不仅要去,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她望着太医院的方向,那里的钟声已经停了,只有风里飘来的药味,带着一丝血腥气。
三日后的巳时,越来越近了。沈青梧将那半本账册重新藏好,银簪在烛光下泛着光,簪头的半朵玉兰,似乎在等待着与另一半重逢。她知道,太医院后院的枯井旁,等待她的将是一场生死较量,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窗外的月光洒在绣架上,那幅百鸟朝凤图已经接近完工,凤凰的另半枚玉佩上,沾了些北细辛的汁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蓝光,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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