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风带着锁灵花的清冽气息，拂过云岫的脸颊。她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目光落在眼前这个自称苏绾的粉衣少女身上。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岫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绾眨了眨眼，指了指她手里的玉佩：“这玉佩告诉我的呀。”
云岫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玉质温润依旧，只是那层柔和的白光已经褪去，看不出任何异常。她显然不信这番说辞，却也懒得深究——对她而言，对方知道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是否有威胁。
“你说你能帮我压制灵根？”云岫转开话题，目光扫过谷地中央的锁灵花。那花散发的灵力确实精纯，比凝神玉更甚，只是太过温和，恐怕真如墨影所说，难以压制她体内那股暴烈的混沌之力。
苏绾点头，笑得一脸无害：“当然啦。不过嘛，帮人是要代价的。”
“什么代价？”
“我还没想好。”苏绾歪着头，手指卷着自己的发梢，“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怎么样？”
这回答实在无赖，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动怒，但云岫只是沉默片刻，便点了点头：“可以。”
在蛮荒，口头约定有时比契约更可靠——只要对方能拿出足够的“好处”，等待并不算什么。
苏绾似乎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灿烂了：“你这人真有趣。好吧，那我先告诉你怎么用锁灵花——这花本身确实压不住你的灵根，但你若取它的花心，配合你那柄剑的气息，能暂时凝成一道‘灵锁’，至少能让你体内的灵力安分三日。”
云岫看向手中的剑。这柄古剑跟着她多年，除了能在灵力失控时稍作安抚，她从未发现它有什么特别之处。
“它有名字吗？”苏绾忽然问，目光落在剑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没有。”
“那就叫它‘无妄’吧。”苏绾随口道，“心无妄念，方能驭之。”
云岫没反驳。名字不过是个代号，叫什么都一样。
她走到锁灵花前，看着那层层冰洁的花瓣，以及花心处那点跳动的殷红。按照苏绾所说，她握住无妄剑，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灵力注入剑身。
古剑依旧暗沉，没有任何反应。
云岫皱眉，加大了灵力的输出。体内的混沌灵根被触动，又开始隐隐躁动。
“不是这样的。”苏绾走过来，站在她身侧，声音轻柔，“别用你的灵力逼它，试着……跟它说说话。”
“跟剑说话？”云岫觉得荒谬。
“嗯哼。”苏绾点头，“它陪你这么久，早有灵性了。你想想，你最想让它帮你做什么？”
云岫沉默。她最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杀戮或争斗，而是……安宁。是体内那股狂暴的灵力能安静下来，让她不必再日夜与痛苦纠缠。
这个念头刚起，掌心的无妄剑忽然轻轻震颤了一下，一道极淡的灰光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开，缠绕上锁灵花的花瓣。
原本冰洁的花瓣像是被唤醒，竟缓缓舒展，露出中央那颗殷红的花心。花心脱离花茎，化作一道流光，主动飞入云岫的掌心，与那道灰光交织在一起，凝成一枚小小的、半透明的锁形印记，没入她的手腕。
瞬间，一股清凉而沉稳的力量扩散至四肢百骸，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混沌灵力，竟真的像被锁住般，渐渐平息下去。
云岫愣住了。这是十八年来，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平静”。
“看，我说得没错吧。”苏绾的声音带着笑意，“这‘灵锁’能撑三日，三日后你若还想压制，就得找我了。”
云岫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眼前人，似乎知道很多关于她和无妄剑的事。
“你到底是谁？”
苏绾笑得神秘：“我说了呀，我是苏绾。”她指了指谷地边缘的白骨，“那些人想抢锁灵花，我只好让他们‘留下’了。你不一样，你是来求‘安宁’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云岫没再追问。她能感觉到，苏绾对她并无恶意，甚至……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一般。
就在这时，谷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墨影那戏谑的声音：“小可怜，找到锁灵花了吗？是不是发现没用啊？”
墨影的身影出现在谷口，看到谷地里的情景，挑了挑眉：“哟，还带了个小尾巴。”她的目光落在苏绾身上，左眼的墨黑瞳孔微微收缩，“往生阁的小丫头，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苏绾看到墨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万影窟的少主，不去管你的那些废物，倒来跟踪一个小姑娘，不觉得掉价吗？”
“我跟踪谁，好像与往生阁无关吧？”墨影一步步走进来，目光在云岫手腕上那道锁形印记上停留片刻，“这是……灵锁？你倒是舍得。”
“与你无关。”苏绾挡在云岫身前，“她是我的‘客人’。”
“你的客人？”墨影嗤笑一声，“她是我先盯上的。”
“谁先盯上不算数，得看她愿意跟谁走。”苏绾看向云岫，“你说对不对？”
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云岫身上。
云岫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弄得有些茫然。她不懂为什么这两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会为了“她”争执，更不懂“跟谁走”有什么意义。
她只想找个地方，安安稳稳地度过这三日平静时光。
“我谁也不跟。”云岫开口，语气平淡，“我要走了。”
说完，她绕过两人，朝着谷外走去。
“哎，等等！”墨影和苏绾同时喊道。
云岫脚步未停。
墨影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三日后来万影窟找我，我给你更好的东西，比这灵锁管用百倍。”
苏绾也扬声道：“三日后灵锁失效，你若不想灵力暴走，就来往生阁找我，我在‘忘川渡’等你。”
云岫的身影消失在谷外的雾气中，没有回头。
墨影看向苏绾，眼神冷了几分：“往生阁插手此事，不怕坏了规矩？”
“我做什么，还轮不到万影窟来管。”苏绾的语气也冷了下来，“她不是你们能碰的人。”
“哦？”墨影挑眉，“难道是你们往生阁看上的？”
苏绾没回答，只是望着云岫消失的方向，轻声道：“她的命盘，不该被你们这些人搅乱。”
墨影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走着瞧。”
谷地里只剩下苏绾一人。她走到锁灵花前，看着那失去花心后渐渐枯萎的花瓣，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世，你还是这么让人不省心啊……”
她抬手一挥，谷地上的白骨和枯萎的锁灵花瞬间化作飞灰，消散在雾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做完这一切，苏绾也转身离开了谷地，只留下那句“忘川渡等你”，在空荡的谷中轻轻回响。
云岫并不知道谷地里的暗流涌动。她走出迷雾森林，找了一处僻静的山洞，打算暂时落脚。
洞内干燥，能挡风。她靠在石壁上，感受着体内久违的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锁形印记。
这三日，大概是她十八年来最安稳的日子。
她想起云瑶，那个白衣胜雪的仙门弟子，给了她凝神玉，还提醒她锁灵花的位置；想起墨影，那个邪魅乖张的魔族少主，虽然目的不明，却也提醒过她蚀心瘴的危险；想起苏绾，那个神秘莫测的粉衣少女，轻易就帮她压制了灵力。
这些人，与蛮荒里那些只有掠夺和厮杀的族群不同。她们有复杂的情绪，有隐藏的目的，还有……她看不懂的善意。
云岫不懂这些。她只知道，按照蛮荒的规矩，欠了别人的，总要还。
三日后，灵锁失效，她或许真的要去一趟那什么“忘川渡”。
至于万影窟……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地方，还是不去为妙。
她闭上眼，打算小憩片刻。连日来的奔波和灵力波动让她有些疲惫，此刻难得平静，睡意很快袭来。
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又回到了蛮荒的黑夜。那时她还小，被一头受伤的黑熊追赶，摔进了一个枯井里。井很深，她爬不上去，只能缩在井底瑟瑟发抖。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饿死在井里时，井口忽然垂下一根藤蔓。她顺着藤蔓爬上去，只看到一道模糊的白色身影，像月光一样，很快消失在林子里。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是濒死时的臆想。
可今日见到云瑶，看到她白衣上的血迹，忽然就想起了那道月光般的身影。
或许……不是幻觉？
云岫皱了皱眉，将这念头压了下去。想这些没用，不如养好精神，应对三日后的灵力反噬。
山洞外，月光透过洞口洒进来，落在她清瘦的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手腕上的锁形印记在月光下微微发亮，像一枚安静的承诺。
而此刻的清霄宗，云瑶正站在宗主殿外，听着殿内传来的争执声。
“混沌灵根乃天地异数，留之必成大患！云瑶，你怎能将此等异类放入修仙界？”是执法长老愤怒的声音。
“长老，云岫虽身负混沌灵根，却并无恶行，反而出手击退了万影窟余孽……”云瑶的声音带着坚持。
“哼，现在无恶，不代表将来不会！当年上古大战，就是因混沌之力失控而起，你想重蹈覆辙吗？”
殿内陷入沉默。
云瑶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她知道，长老们的担忧并非全无道理，但她忘不了蛮荒黑夜里那双眼睛，忘不了今日云岫挡在她身前时，那虽笨拙却坚定的背影。
她不想让她被当成“异类”抹杀。
殿门“吱呀”一声打开，宗主走了出来，神色凝重：“云瑶，你且先去查探她的动向，但不可贸然接触。若她真有失控之兆……”
宗主顿了顿，语气沉重：“届时，你需以正道大义为重。”
云瑶低头，声音轻却坚定：“是，弟子遵命。”
转身离开时，她抬头望向迷雾森林的方向，月光落在她清冷的眉眼上，映出一丝无人察觉的挣扎。
正道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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