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隅四下看了一眼，皱着眉装作苦恼的样子。
“咳，作画也不是不行，但……总得给我准备一些工具吧，只有染料可不行。”
家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陆无隅思考片刻，道：“画布，画笔，还有一个安静的环境。”
他笑了笑，同时手在家主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敲了敲背后的被布包裹着的剑。
“我不喜欢被人打扰。”
下一刻，身后的剑闪了闪，瞬间消失。
家主皱着眉：“之前的画师，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陆无隅只在装傻，故意装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道：“怎么可能？”
他看了眼染料，觉得这说法简直是天方夜谭：“别的不说，画布总是需要的吧。不然，那画是什么样子？难道染料是漂浮在空中的？”
那只家主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那画确实是恍若景象重现一般，于虚空中铺开，在每个人眼中，都是不同的样子。”
陆无隅脸上露出几分惊讶。
“那画，能映照出……每个人内心最渴望的东西。”
家主说完这句话，最后看了一眼陆无隅，没什么表情。转身出去时，只留下一句：“我不会让人送来新的染料，你今日，画也得画，不画也得画。”
陆无隅站着没动，也没有要挣扎着闯出去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密室门上有限制，但这小小的限制还挡不住他。
在密室门关闭的瞬间，栖川的影子在外面一闪而过。
陆无隅隐约听到，家主和另外一位玩家的交谈声。
接着，其他的密室机关声响起。
陆无隅挑了下眉，原来这个副本对付他们的方式竟是逐个封闭吗？
他们完不成所谓的画作，就要被活活困死？
陆无隅直接坐了下来，在时机没到之前，他有大把的时间滤清线索。
“你觉得他的话有多少可信？”栖川的声音自心间响起，让陆无隅安心不少，起码在这一刻他不是孤身作战。
“不能确定。”陆无隅仔细回想，得出结论，“这个副本的逻辑性太差了，一直在强行推着剧情往下走。”
陆无隅眸色一沉，一个想法从他心中浮现。这些混乱的信息点，叠加在一起，毫无逻辑，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
栖川不知在做什么，声音忽大忽小的：“但我猜，关于第一代新娘的部分基本上是正确的，之前说过 ，副本由一个底层故事建立起来，大概就是这个故事了。”
陆无隅应了一声：“嗯，你说的不错。而且一切线索都指向染料这个关键点。染料，或许不只是人血呢？”
“什么意思？”
陆无隅起身，将那些染料顺着门缝泼洒出去。暗红色的液体流动性并不强，但毕竟是液体，这么大一锅下去，多少也能被外面的人看到，算作提醒吧。
“召唤我，我们去别的地方。”
他话音一落，整个人就闪身出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
栖川晃晃剑身，解释道：“这里没什么人来，而且从书房门口看是个视野盲区。”
陆无隅看着他，轻笑了一声：“干的不错。”
“现在去哪里？”
陆无隅抬步，果断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既然他想让婚礼完成，那我们就去添一把火，再确认一些事情。”
陆无隅来到新房，还没靠近，就听到封池给他传音。
“大师兄，我还以为你被那老头关起来了！”
他回过头，对方摇着扇子，痞笑着看他，实际上是在检查他的身体，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道：“大师兄，你可不能出事，不然我要被师傅好一顿臭骂的！”
陆无隅看他一眼，忽然道：“你方才没有去找家主吗？”
封池摇了摇头：“有好几个人都去了，我观察过，他们应该都是玩家，有去无回，我便去寻其他线索了。”
陆无隅点点头：“今天婚宴上很多细节都不一样，我在想，这婚房内的情景，是否也和昨日不同？”
“巧了，”封池轻笑一声，扇子一合，指着新房的方向道，“今天守卫不多，不用再向昨日那般狼狈扒房顶。”
陆无隅眼睛一眯，走了过去：“去悄悄。”
二人来到新房外，里面没有一丝动静，安静的像是空无一人。
陆无隅皱眉，眼尖的看到，房间里的烛火已经暗了。他上前一步，轻轻捅破那层窗户纸，顺着缝隙看进去。却只见到一片黑暗，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任何动静。
他想到什么，突然问道：“昨日这屋子里照明用的是什么？”
“是……白烛，”封池思索片刻，迟疑地说，“是两个很大的白色蜡烛。”
他感到奇怪：“寻常人大婚不都是用红烛吗？”
陆无隅已经想通其中由来，淡淡地说：“那蜡烛里，是不是有些香气。”
封池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那就对了，问题就出现在这香气上，”陆无隅看向封池，“走，我们去后院。”
在离开之前，他还顺手从门框上取下一只已经暗了的大红灯笼提在手里。
封池不解：“拿着这东西做什么？”
陆无隅没做解释，而是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盯着这红灯笼中快要燃尽的蜡油，有些怀疑这些够不够用。
走到后院时，陆无隅站在门口没进去，示意封池往后面站。
此刻在他们眼中的院子，是荒废已久、杂草丛生的模样。
陆无隅提起灯笼，将其点燃。
似有若无的香气再次出现，陆无隅朝前迈了一步，眼前的一切突然变换了景象。
破败的屏风迅速归位，灰尘褪尽。
大锅的碎片也重新粘合在一起，回到原位。
杂草瞬间矮了一截，慢慢消失不见。
一阵烟雾迸发，曼妙的身姿再次出现。
她提着烟斗，轻轻点了一下，屏风自动退开，露出她的面容。
“你，发现了？”
陆无隅提着灯笼给她看：“只是猜测你与这香气有关。”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香气出现时，所有人都能看到你，而香气消失时，你也从视线中消失。”
女子点了点头：“你很聪明。你是第一个发现我的香的人。”
陆无隅沉静地看着她：“但我还有一事不解。”
“说来听听？”
“你是伴着香气而来，还是香气伴着你来？”
女子动作顿住，盯着陆无隅，漂亮的眼尾勾起，像是产生了莫大的兴趣：“有何区别？”
陆无隅面不改色继续道：“你是活着的人，是香跟着你来。可若你是虚假的，那便是你由香来。可对？”
女子轻轻笑了，她一步一步走近。
随着每一步踏出，她身上的血肉就更加模糊一分。
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一口，一口，撕扯掉了皮肉。
鲜血止不住地流，留下一个个血脚印。
女子踩着血泊，来到了他面前，流着血泪，与陆无隅对视：“你猜，是哪一种呢？”
陆无隅咬着牙。
是哪一种？
他怎么知道。
“你回答我！”
“回答我！”
“回答！”
女子声音越发凄厉，几乎变成了惨叫。
栖川剑随时准备出窍。
陆无隅却不假思索地回答：“第一种！”
女子的惨叫声瞬间止住。
她退开几步，又恢复成原本完好的样子。
声音轻飘飘地：“你猜对了呢。”
陆无隅表面上一派镇定，实际上还真的有些慌了，没想到一个问题就让她差点开大，要是回答错了让她大开杀戒，自己还真不一定有把握全身而退。
还好，还好猜对了。
陆无隅松了口气。
她是活生生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种香气是与她息息相关的，或者说，是她的钥匙。只有带着香，或者说是闻到了香的人，才能见到她。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有她存在的时候，才是副本真实的样子？
陆无隅吞了下口水，小心地说：“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女子笑着：“当然可以。”
陆无隅想了想，问道：“染料是由两种东西组成的，对吗？”
女子看着他，轻轻地，缓慢地，点头。
陆无隅皱眉：“果然是尸油和血液的混合物。”
女子好心解释道：“寻常的□□不行，需要经过特殊的方式净化，我熬煮的方式便是神明教与我的，当然，为了满足我的一些喜好，还添加了一些新奇的小玩意，能让你们……玩的更尽兴一些。”
陆无隅一惊，她说的是，神明教与她的！不是神使。
陆无隅再看她一眼那深不可测的修为，几乎是确定了，当初是她一个人得到的赐福，或许其他人多多少少获得了一些神明的余瞥，但远远不及她。
她现如今究竟是什么实力？
她难道是和蛟龙一样的存在，是整个副本的基石？
陆无隅敛下心神，镇定下来，又问：“那尸油中添加的香气，是你的手笔吧，有什么作用？”
女子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当然是，让你们能看到真实。”
女子手腕一抬，身侧景象瞬间变化万千，她就像是一个活着的造物主，可以随意捏造着这里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的这幅画可是得到了神明的赞赏，祂说，这幅画，能让人……身临其境。”
身临其境？
陆无隅感到后脊一股凉意，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几乎是一瞬间头皮发麻。
他此刻……难道是在画里？
只有看到了这个女人、作出这幅画的主人的时候，才是真实？
“现在你知道，谁在撒谎了吗？”
女子说完这最后一句话，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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