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家主的身形踉跄了一下，没站稳后退了两步。
不难从他目光中看出，他知道这个女人是谁。
陆无隅探究地看了一眼，多多少少对这个人产生了些许好奇。
“你……你是人是鬼？”家主伸出一只手，颤抖着问。
女子轻笑一声，站了起来。只见她一手拿着烟斗，凭空点了两下，屏风无风自动，原地自转了起来。
女子的面容若隐在屏风后若现。
家主浑身抖的厉害，上前两步：“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陆无隅和封池对视一眼。
看来家主认识这个人。
“假作真时，真亦假。”
女子轻盈的笑声响起，下一刻，狂风四起，沙石涌起，遮蔽了人的眼睛。
就在众人捂眼的时候，那女子竟然凭空消失，只留下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就好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这情景，怎么看怎么诡异。
封池上前一步，摇着扇子低声问道：“家主，您认识这个人？”
家主这才如梦初醒般，脸色难看得紧。
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大锅，猛地上前一步，挥手击碎了那口锅。
里面残留的白色膏体和红色染料混成一团，撒在数个屏风上，形成红白相间的图画。
看着杂乱无序，却偏偏……让人觉得好看。
家主深呼吸了两下，目光盯着那些屏风，半晌，才突然问道：“新娘呢？”
有人哆哆嗦嗦地回答：“不知道，就放在这里，一转眼就不见了。”
另一个也畏畏缩缩地接着说道：“是的，当时还没有……这口锅，和这些屏风。”
家主恢复了镇定，指了指那些碎片，道：“去看看。”
趁着那些守卫上前，封池后退了几步，挨在陆无隅身旁，有些遗憾地说：“他怎么不回答？”
“嘘，”陆无隅面无表情地偏了偏头，示意他往后听，“听听看，他们在说什么。”
封池顺着他的眼神朝后方看去，果然人群中有几个人低声交谈起来。
“那女子，好眼熟啊。”
“怎么说？”
“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烟斗，好像是属于……第一代新娘的？”
“那不是都……有百年了？”
“容颜不老，修为深不可测……果然是被赐福之人啊！”
“……慕容家有神使驻守，果然就是不一样啊！”
封池悄无声息的收回了视线：“大师兄，你怎么看？这事是真是假？”
陆无隅想了想：“她确是人无误，但究竟是不是那位，很难说。”
他眯着眼看来了一会，随着他话音落，有守卫从那一堆碎片中挖出了白骨。
很显然，那是一截女子的腿骨。
他又道：“从行事风格上看，属实看不出是在帮还是在害。但两次新娘尸骨，都是在这断掉的。她的故事一定很重要。”
封池点点头，忽然扇了扇扇子，轻咳一声：“大师兄，你觉不觉得，这的气味有些太重了。”
陆无隅皱了下眉，的确，这香气久久不散，不知何意。
“行了，带着……所有东西，回吧。”家主盯着那些白骨看了一会儿，神情没有什么不忍，反而多出一些残忍的冷漠。
众人离开这处院子。
陆无隅一直跟在家主身后，等人都散的差不多了，才说：“家主，我见过那女子。”
家主身形顿了一下，偏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时候？”
“昨天，准确来说，我在这儿，找到了你们丢失的上一位新娘的尸体。”
陆无隅眉眼冷静，说出这话时也没什么波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家主。
对方愣了一会儿，才说：“你是画师吧，请跟我来。”
二人一起来到了书房。
但管家没有直奔案桌座椅，而是转头去了窗子旁边，旋转了一下窗边的摆件。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机关挪动声音响起。
原本摆放着藏书书柜的那面墙，突然从中裂开，打开了一扇缝隙。
“进来吧。”
陆无隅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原来在这里还有一个密室。
他没多犹豫，径直跟着家主的脚步走了进去。
密室里是一个类似于卧室的布置，有床榻，书案和一些零零散散的书。
但最吸引人目光的，是放在中间的那口小锅。和院子中的那口只是形似，而且尺寸也小了很多。
若说那口锅能装的下一人有余，这口便和寻常家中用的差不多。
陆无隅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是普通的锅。
难不成，是什么法器？
家主指了指那锅中残留的一些红色液体，说道：“你应该猜到了吧，这就是染料。”
陆无隅点头。
家主打量着他，见他喜怒不形于色，心中多了几分较量，便开口说：“你昨日，都见到了什么？讲与我听。”
陆无隅便三言两语将昨日见到的情景讲了一遍。
“尸油……和染料。”家主听完，眯着眼思忖。“她果然还是要阻止婚宴。”
陆无隅一听觉得有戏，便主动询问事情缘由。
家主叹了口气，开始讲述第一代新娘的故事。
她起初是不愿意的，但神使点名要她，谁也不能拒绝。
毕竟，这是有关于整个慕容家存亡的大事。
家族已经数十年没有出现过天资卓越的后辈，好不容易结识了神使，神使告诉他，神明所求是一幅画，神使就是来替他寻画的使者。
神使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不断尝试，无论神明满意与否，都会为他们降下赐福。
但这种画，需要一种特殊的染料。
染料的制作方式，只有神使知晓。
它的要求也只有一个，它需要一位新娘。
事实上，慕容家考虑的并不久，他们想的很简单，只要神使满意，赐福还不是手到擒来。整个家族的实力都会更上一层楼，在这方世界才能走的更长久。
只是牺牲一个人而已，换来的却是家族长盛不衰。
很划算。
第一个被选中的女孩，是那样的无助。她曾经逃过，跑过，假死过，也让人替婚过。
但都没有成功。
最终，她还是被迫嫁给了神使。
她的修为在一夕之间飞速增长，从一个金丹小辈径直飞升至半步化神期，成为了整个慕容家都难以匹敌的存在。
神使离开后，她与慕容家恩断义绝，神秘消失，再也没有出现过。
直到二十年后。
神使再次出现，得知他的新娘失踪后，竟然也没有动怒，而是选中了新的女孩。
但从这开始，每一次，婚宴都会被各种突发状况打断。
慕容家只得用各种方式防范，甚至不惜准备多个新娘，一个接着一个的顶替上去，才能勉强完成流程。
好在，神使说话算话，只要流程结束，它就会送上染料，让人作画。
虽然一直没有画出让神明满意的作品，但神明的赐福却仍然在，这也是，慕容家一直没有衰落的原因。
陆无隅听到这儿，忍不住出声确认：“神明是赐福你们整个家族，还是新娘一个人？”
家主眼神奇怪地看向他：“当然是整个家族。”
这说法不对。
今日婚宴上许多人都在说，这位新娘命好，能得到赐福。
究竟那个说法是错误的？
陆无隅皱着眉，视线落在那染料上，不是鲜艳的红色，而是有些暗沉发黑。
看起来，就像是血一样。
他蹙眉问道：“这染料，不是新鲜的吧？”
“你说的没错，这是……第二次出事之后，有人在后院发现的。”
第二次？就是他进入游戏的前一天。
陆无隅问：“那个后院，以前是第一任新娘的住处吗？”
家主点了点头。
陆无隅蹲下身，摸了下那红色液体，放在鼻尖之下闻了闻：“但这染料中，没有香味。”
家主眯着眼，眼中闪过一抹怀念，百年时间过去，他从当年的毛头小子到如今的耄耋老人。
他轻叹一声：“那女子，最擅长制香。她做出来的安神香，能让人一夜无梦，如婴儿眠。”
制香？
陆无隅不置可否。
或许，这香还有别的作用。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们的大红灯笼都是从何处而来？”
家主回忆了一下，摇头道：“这些琐事都是管事在做，我并不知晓。”
陆无隅沉吟着，努力消化这些信息碎片。
难道这些情景都是第一代新娘的复仇吗？
她为了报复慕容家，不想让她们继续壮大，才设计杀害了一位又一位新娘。
但最后导致的结果，却是……给慕容家送上了足够的染料，虽然品质上差了许多。
她表面上的目的，和最终达成的结果完全就是背道而驰。
陆无隅盯着那染料，眼神微微亮起：“或许，她是在帮你们。”
“什么？”
“你们需要染料，她就杀新娘，给你们奉上染料。”陆无隅沉声说出自己的猜测，下一刻又推翻了这个结论，“但只有神使才会制作染料，她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家主顺着他的思路道：“或许她已经从神使那得知了染料的制作方法，染料其实是她制作的，有这个可能吗？”
陆无隅否定道：“但还有其他问题，那尸油为什么会加在灯笼中，灯笼灭掉的房间里，客人为何都死了？还有香气的作用……”
这个香气，一定起到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作用。
但他现在还想不到。
家主见他苦思未果，只得打断他：“其实，我找你来，不仅仅是为了询问昨日之事。”
陆无隅看他一眼：“你有什么要求？”
家主大笑：“你果然是聪明人。”
他抬手指了指那些染料：“我需要更多的作品，这些染料虽然不如神使给的那些，但也是染料，你既是请来的画师，那请你为我作一幅画。”
陆无隅愣了一下，对上家主冷漠的眼神，心里陡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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