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栖梧阁的青瓦上,如同千万只鬼手在同时叩门。
檀九重握着朱砂笔的手悬在半空,笔尖一滴暗红悬而未落。她面前那尊唐代镇墓兽的左眼处有道裂纹,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窗外闪电划过,刹那间照亮了工作室里陈列的各类古物——北魏的陶俑、宋代的铜镜、明代的漆盒,全都在这白光中投下摇曳的影子。
“叮——”
红外线警报突然响起,檀九重皱眉看向监控屏幕。雨幕中,一个撑着黑伞的人影正站在栖梧阁的大门前。那人似乎察觉到摄像头的转动,突然抬头,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的脸。
“这个点?”檀九重瞥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时针堪堪指向十一点。她放下朱砂笔,顺手抄起工作台下的桃木短剑别在后腰,这才按下通话键:“栖梧阁今日闭馆。”
监控画面里,年轻人突然笑了。他举起左手,腕间三枚锈迹斑斑的古钱在雨中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更诡异的是,他脖颈处露出一截红线,线上缠着一枚泛着青光的铜钱,正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学姐,”他的声音透过雨声传来,带着不合时宜的轻快,“老周让我送个东西,说是您上个月订的鎏金婴戏纹瓷枕。”
檀九重瞳孔微缩。她确实委托过古董商周德全寻找那件传说中的宋代瓷枕,但约定的交货日期是下周三。
红外警报再次响起,这次触发的是后院的传感器。檀九重迅速切换监控画面,只见一个佝偻身影正拖着一个木箱从后门方向走来——正是周德全。奇怪的是,老周明明就在后院,前门这个自称送货的年轻人又是谁?
”站着别动。”檀九重对着前门的年轻人冷声道,同时拿起另一部对讲机:“老周?你怎么现在过来?”
对讲机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过了好几秒才响起周德全气喘吁吁的回答:“檀、檀小姐,那瓷枕...不对劲。我不得不提前送来,它、它...”
话未说完,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金属刮擦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麦克风。檀九重后背一凉,多年的职业直觉让她立刻按下大门解锁键:“都进来,立刻。”
前门的年轻人似乎早有预料,几乎是门锁弹开的瞬间就闪身而入。檀九重这才注意到他穿着一件湿透的黑色卫衣,兜帽松松地搭在头上,看起来像个普通大学生。但当他走近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钻入鼻腔——那是混合了檀香、草药和某种**气息的味道,她只在父亲那些关于湘西赶尸的笔记中见过记载。
“殡葬学专业,裴子晏。”年轻人自来熟地伸出手,腕间的厌胜钱叮当作响,“久仰檀学姐大名。”
檀九重没接他的手,目光落在他脖颈处的铜钱上:“五帝钱?不对,这是...”
“锁魂钱。”裴子晏收回手,笑容不减,“学姐果然识货。”
后门传来沉重的拖拽声,周德全终于拖着木箱进了工作室。老人浑身湿透,左手缺了三根手指的伤疤在灯光下格外刺眼——那是三年前一次‘收阴货’时留下的,檀九重至今记得他当时说的话:“那尊唐三彩马不肯跟我走,只好留下点东西作押。”
“老周,怎么回事?”檀九重上前帮忙,手指刚碰到木箱就猛地缩回——箱体冰凉刺骨,根本不是雨天应有的温度。
周德全脸色惨白,缺指的左手指着木箱:“从‘她’手里收来的...穿着戏服,在唱《牡丹亭》。瓷枕就在戏台中央,周围坐着...坐着...”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我不得已才接的,檀小姐,它盯上您了。”
裴子晏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潮湿的卫衣几乎贴到檀九重背上。他弯腰观察木箱,兜帽里突然滚出三枚生锈的厌胜钱,正落在箱锁处。
“学姐,”他声音突然压低,带着几分戏谑,“这枕头...会唱歌呢。”
檀九重正要发作,工作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婴啼从木箱中传出,起初细如蚊蚋,转眼就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嚎。最诡异的是,这哭声竟隐约带着某种戏曲的腔调,像是婴儿在模仿旦角的唱腔。
“子时了。”裴子晏抬头看向挂钟,脸上笑意全无,“学姐,开箱前要不要先画个避煞符?”
檀九重已经抽出了桃木短剑,剑尖沾了朱砂,在箱体四周迅速画了个镇邪圈。就在最后一笔完成的瞬间,木箱的锁扣“咔嗒”一声自动弹开。
箱内铺着暗红色的绸缎,一尊鎏金婴戏纹瓷枕静静躺在中央。枕面描绘着九个孩童在花园嬉戏的场景,但仔细看去,每个孩子的眼睛都被涂成了诡异的红色。更令人不适的是,那些孩童的表情根本不是玩耍的欢愉,而是一种扭曲的惊恐,仿佛正在逃离什么看不见的恐怖。
“这不是宋代的。”檀九重戴上手套小心触碰瓷枕表面,“釉色做旧了,实际年代不超过三十年。但...”
“但婴戏纹的笔法确实是宋代的。”裴子晏接话,不知何时已经凑到她肩侧,“学姐你看,这个翻花绳的孩子手腕上的红绳——是锁魂结,民国以后就没人会这么画了。”
檀九重暗自惊讶于他的眼力,但更令她不安的是瓷枕散发的气息——那是一种混合了血腥味和脂粉香的诡异味道,与她父亲失踪前研究的‘阴婚案’证物如出一辙。
周德全突然跪倒在地,对着瓷枕连连磕头:“姑奶奶饶命!我只是个送货的,冤有头债有主...”话未说完,老人突然僵住,缺指的左手猛地指向檀九重身后:“镜、镜子!”
檀九重倏然回头。工作室角落的明代铜镜中,清晰地映出她和裴子晏的身影。但诡异的是,镜中的裴子晏比她身侧真人慢了半拍——当现实中的裴子晏抬手去摸脖颈铜钱时,镜中的他还在低头看瓷枕。
更恐怖的是,镜中他们两人之间,隐约还有第三个人的轮廓——一个穿着戏服、水袖遮面的女子。
“别看。”裴子晏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学姐别动...你背后镜子里有东西在看你。”
檀九重感到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来。她没回头,而是借着铜镜的反射观察身后——镜中那个戏服女子的水袖正在缓缓下垂,露出下面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一张画着婴戏纹的瓷面!
“砰!”
瓷枕突然从箱中弹起半尺高,又重重落下。枕面上九个孩童的眼睛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顷刻间就染红了整块绸缎。檀九重反应极快,桃木剑挑起一道黄符拍在瓷枕上,同时口中快速念诵镇邪咒。
裴子晏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一把扯下脖颈上的锁魂钱,直接按在了瓷枕正中央。铜钱接触瓷面的瞬间,整个工作室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铜钱泛着诡异的青光。
黑暗中,婴啼变成了凄厉的惨叫。檀九重趁机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铜镜方向。借着那一闪而逝的血光,她清楚地看到镜中的戏服女子正伸手抓向裴子晏的后心!
“低头!”
裴子晏应声俯身,檀九重的桃木剑擦着他发梢刺向虚空。剑尖传来实质般的阻力,紧接着是一声非人的尖啸。灯光重新亮起时,瓷枕已经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缠绕着黑色长发的一截人骨。
周德全昏死在墙角,而裴子晏的锁魂钱正嵌在头骨眉心处,铜钱上的‘通灵’二字已被染成暗红。
“三十年以上的人骨。”檀九重小心检查头骨,“女性,死前受过剧烈痛苦,牙齿有...”她突然顿住,从头骨下颌处取出一片泛黄的纸屑,上面隐约可见‘婚书’二字。
裴子晏凑过来看,潮湿的卫衣擦过她手臂:“阴婚契约?学姐,我们好像撞破人家的好事了。”
檀九重正要反驳,突然注意到瓷枕裂口处的釉下藏着一行小字——‘癸酉年七月初七,杜丽娘于此枕长眠’。她浑身一颤,这正是父亲失踪前最后调查的案子日期!
“你到底是谁?”檀九重猛地转向裴子晏,桃木剑直指他咽喉,“普通大学生不可能有锁魂钱,更不会认识锁魂结!”
裴子晏不躲不闪,任由剑尖抵住喉结。他缓缓抬手,从兜里摸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檀教授当年给孤儿院拍的合照...学姐不认得我了?”
照片上,年轻的檀教授站在一群孩子中间,最前排有个笑得灿烂的男孩,半边脸却被撕掉了。檀九重如遭雷击——父亲失踪后,她在整理资料时见过这张照片的完整版,被撕掉的部分正是父亲的手!
“你...你是那个...”
“嘘——”裴子晏突然捂住她的嘴,酒窝在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诡异,“学姐听,瓷枕又在唱歌了。”
果然,已经裂开的瓷枕内传来幽幽的戏腔:“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正是《牡丹亭》的唱词。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周德全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缺指的手正跟着唱腔打拍子,嘴里发出的却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裴子晏贴着檀九重的耳朵轻声道:“学姐,现在信我了吧?这出‘阴婚索命’的戏,三十年前就该唱完了。”
工作室的铜镜突然爆裂,无数碎片映出同一幅画面——一个穿着嫁衣的骷髅正从瓷枕中缓缓爬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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