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却风抱着琴踏入鸣玉门时，晚照的余晖正把檐角飞翘染成暖金。刚穿过“雅正端方”石牌坊，就见老松树下立着道豆灰色布衫的身影，手里捧着本摊开的账册，指尖夹着支狼毫，正低头在页边批注，正是在杂役处管了七年账的卓桑。
“呦，却风回来得正好儿啊。”卓桑听见脚步声，抬头时嘴角先弯起，语气熟稔得像唠家常，手里的笔却没停，在“启明宗桂花糕样例”那行字旁画了个小圈，“我刚跟启明宗膳堂对完下个月的采买账，想着在这儿等你，你这琴穗，这次没再落人家那儿吧？”
楼却风低头看了眼琴尾系着的白玉穗，想起上月确实丢过一次，后来是卓桑笑着把穗子递过来，说“启明宗杂役处的兄弟托我捎给你，还附了句‘孔姑娘说琴穗配你这琴正好’”。他把琴往臂弯里拢了拢，点头道：“没忘，今日去弹了支稳心神的曲子。”
“是符纸阁那几位姑娘吧？”卓桑合上账册，指尖在封皮上敲了敲，语气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打趣，“我这账册上可记着呢，你这月往启明宗跑了五趟，比我去库房盘柴薪的次数还多。”卓桑朝着他一根一根地掰着指头数，“前几日我听孔姑娘那边的人说，你弹的曲子一响，她们成符率都高了将近两成——这可是实打实的功劳。”
楼却风清咳几声，刚要开口，就见卓桑从怀里摸出张烫金帖子，指尖捏着帖子边缘递过来，动作干脆利落：“来说个正事啊，门里刚定下了没多久，半个月后鸣玉门跟启明宗搞弟子交换，今年这次交换有五个名额，比三年前那次还多了俩。我知道你常打听符纸阁的画法，就趁报名额的时候，跟管事提了一嘴‘楼却风的琴音能助符修稳神，去了启明宗正好互补’，管事已经把你名字记上了。”
楼却风接过帖子，见“鸣玉门交换弟子拟名单”末尾写着自己的名字，旁侧还附了行小字：“琴修，擅《清心引》《宁神调》，适配启明宗符纸阁需求”。他抬头看向卓桑，对方正把账册往臂弯里夹，笑着补了句：“放心，我跟启明宗膳堂的人也打了招呼，说你要是去了，还能帮她们稳住心神，人家那边也乐意，毕竟，谁不想要个能提高成符率的‘活乐器’？”
这话逗得楼却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他知道卓桑在鸣玉门七年，靠着会来事、算得清账，跟各堂口的人都处得熟，连膳堂的采买价都能压下去两成，却没料到对方会悄悄记着自己的心思，还把事情办得这么妥帖。
“谢了。”楼却风低声道。
“谢什么？”卓桑摆了摆手，从怀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塞到他手里，“这是启明宗刚送来的样糕，我留了块儿给你。再说了，咱俩认识这些年，我还能看着你天天抱着琴往人宗门跑，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别说兄弟不记挂你、不照顾你，这名额要是成了，你可得多跟孔姑娘学学符术，回头也教我两招，省得我总被库房的老头儿刁难。”
楼却风捏着温热的桂花糕，听着这带着点烟火气的话，心里忽然松快不少。他跟着卓桑往琴室走，听对方絮絮叨叨说“启明宗符纸阁的墨最好用，你去了可以跟孔姑娘借点”“林映姑娘是执法堂队长，要是有人找你麻烦，报她的名字准管用”，偶尔还插两句“你要是敢在那边忘了给我问桂花糕方子，回来我就扣光你下个月的琴材采买钱”，语气里的熟稔和活络，倒让他想起两人刚认识时，卓桑偷偷塞给他半块糖的模样。
到了琴室门口，卓桑才停住脚，拍了拍他的肩：“行了，你先进去练琴吧。名额下来了我保准第一时间告诉你，不过你可别光顾着跟姑娘们说话，忘了正经事儿。”
等卓桑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楼却风才推门进了琴室。他把桂花糕放在案上，又从袖袋里摸出那张护音符，金粉在暮色里泛着淡光。指尖落在琴弦上，清浅的琴音漫开，不自觉带了点轻快，像孔乘似递符纸时微收的指尖，也像卓桑说“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时，眼里藏不住的熟稔。
窗外老松影晃进来，落在卓桑方才落下的采买记录上，“启明宗”三个字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楼却风指尖捻过琴弦余温，忽然盼着交换名额的消息能来得再快些，想再听孔乘似说一句“找个舒服的位置坐”，也想早点拿到桂花糕的方子，免得卓桑回头真要扣他的琴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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