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年以来,席檐岫的人生可以割裂为两个部分。遇见余玘烆前,和遇见余玘烆后。
他幼时跟着母亲学戏,只有在戏里,母亲是属于他的。
碰见余玘烆的契机十分偶然,他到江海市演出,一曲毕,卸了妆发离开时,余玘烆匆匆追上来往他怀里塞了一捧君子兰。
自那之后,青年携着灿烂明媚的阳光敲开了他的世界,席檐岫便时常患得患失、担惊受怕。
他无疑有着出众的容貌,也有余玘烆最为欣赏的嗓音,可他依旧握不住那样灼灼的人。
分开的这些年里,席檐岫早染上了一身狠绝,他不是余玘烆喜欢的翩翩君子了,成长教会了他不择手段。
低垂的眉眼敛去晦暗,再抬眸,又是恰到好处的冷静。
从前是一张以油彩粉墨绘制的面具,现在,沉稳与不动声色是镶嵌在他脸上的假面。
“席先生。”
余玘烆唤了一声,他提出住过来的建议后,身边坐着的人兀自陷入沉思,他当席檐岫是不愿意。
“你要是觉得不合适的话,我请个生活助理去陪你吧。”
“不必,方才的提议就可以。”席檐岫否决了他的提议,“那就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嗐,”余玘烆摆手,“本来也是我的锅。”
这下好了,周日席先生的店开业,还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开张呢。
他的目光往下滑去,顺着笔直的裤腿一路溜到了脚踝处,冰袋捂在上面渗出来晶莹的水珠,滚落到深色的袜子上。
濡湿了一片。
余玘烆眨眨眼睛,偏开视线,“那我们回去吧,你叫司机来还是我打车?”
就这样子,他肯定不能再让席檐岫坐他的小电动了。
“我让司机过来吧。”
“那我一会儿骑电动在前门给你带路。”
气氛无形中有刹那凝滞,席檐岫抿了抿薄唇,眸间一片深沉。
他原以为可以一块儿坐车回去。
心思几转,他还是颔首:“好。”
急不得,席檐岫再三告诫自己,不要把余玘烆吓跑了。
“我早上正好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骨头和鸡肉,本来想要熬骨汤下火锅的,这下便宜你了。”
余玘烆前一天晚上接到厂里老板电话,让他今儿早早去验货。
六点他就爬起来了,吃了早餐后就跟着一群退休的老年人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
他还就喜欢充满烟火气的地方,阳气重,看得都高兴。
尤其是和老板讨价还价的时候,里面的趣味远胜于他被老爹压在谈判桌上聊几个亿的合作案。
“我转钱给你。”席檐岫认真道。
他知道余玘烆回江海市是逆着父母的意思,不知道家里是不是会限制余玘烆金钱上的开支。
“谈钱多伤感情。”
席檐岫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立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余玘烆:?
真不谈了?要不您再提一嘴,他只是客气客气啊!
余玘烆为自己买的大骨头而痛心疾首。
车来得很快,换了一辆宽敞的商务车。
“我扶你。”余玘烆站起来,伸出一条胳膊。
席檐岫把左手搭了上去,扳指按在他的小臂上。
余玘烆的手臂肌肉线条不如席檐岫那么明显,小臂骨上覆着雪白的肌肤,没有僵硬的肌肉感,还犹有些软乎乎的。
翡翠扳指扣在上面,宛如山间绽开的雪莲上一滴血泪。
待席檐岫搭着他的小臂站稳了身形,余玘烆道:“你右脚别使劲儿啊,我不会摔着你的!”
“嗯。”
搭在小臂上的手绕了绕,成了挽着胳膊的姿势。
余玘烆只觉得手心一沉,席檐岫挽着他的胳膊不止,手掌还贴合在他的手心上借着力。
有点奇怪。
等在外面的司机还是上次席檐岫装醉时来接他的,这次非常聪明,即使看到了老板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也没有大着胆子过来破坏气氛。
“走了?”余玘烆询问着。
“可以。”
余玘烆搀着席檐岫往外走去,“你这店有人来锁吧?”
“有,他们一会儿过来摆货的时候会锁。”
成年男子的体重不会很轻,但是余玘烆并没有感受到压在他身上的重量。
胳膊好像只是被席檐岫抱在怀里,看似借力撑着的手掌,也只是轻轻贴着。
余玘烆放慢了脚步,偷偷垂着视线瞥席檐岫的右脚,见他确实没有用力,才稍微放心。
也是,那么单薄的一长条人影,看着就不重。
余玘烆扶着他走到商务车门口,电动车门打开,席檐岫缓缓撑着椅子坐了上去。
“那我去骑车带路了,你让司机跟着噢。”
“嗯。”席檐岫颔首。
余玘烆跑到自己店门前骑上电动,把蓝色叮当猫头盔戴好。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头盔借给席檐岫戴过一次后,就好像多了丝不一样的味道。
他摇摇头,朝身后招手:“走啦!”
骑着车在前面带路,余玘烆掌心里还残留着席檐岫的体温。
冷冰冰的。
想到方才两个人的姿势,余玘烆的脑海里倏忽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场景。
那像不像婚礼现场,一位父亲挽着即将出嫁的新人的胳膊,把人交到另外一只手里。
唔,被自己飞出天际的脑洞吓到了。
席檐岫又不是他爹。
他爹是王大勇。
他真要好好感谢自己母亲大人强大的基因,要是遗传了他爹的基因,那余玘烆高考完就该去植发了。
无声地乐了一阵,微张的嘴里灌进来带着鸡蛋花味的风。
甜甜的,他砸巴了一下嘴,又打起鸡蛋花的主意。
而京江市苦于退休无望的王董事长,莫名其妙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商务车内,席檐岫握着手机翻看相册。
他最喜欢的一张照片,是余玘烆趴在泳池边,他用手机拍下来的。
和相册里大多数主题一样,图片的中心只有一个人。
背景一层无暇的蓝,天空、池水,一抹白和栗色从正中间穿透。
那会儿的余玘烆脸上还带着些少年感的软肉,手臂没有锻炼的痕迹,双手交叠趴在池边,挤出奶油般柔嫩细腻的白。
殷红的唇间叼着一根弯曲成心形的橙色吸管,玻璃杯子里是新鲜的西瓜汁。
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黏着湿漉漉的发丝,水珠一路溜达着从肩膀的线条处跳下,又回归到澄澈的池水中。
樱桃一样的唇瓣盈着水泽的光亮,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席檐岫的影子。
握着杯子给余玘烆喂水的,是他。
画面清透,色彩饱和度与光线都很协调。
让他满意的,是被依赖和被需要。
席檐岫的目光从手机照片上转回前方,余玘烆头盔上的竹蜻蜓随风转动。
就这样一直待在他的视线里吧,小鱼……
商务车跟在电动车后面进了小区,一路到了余玘烆居住的单元楼。
“来来来,我来帮你。”把电动车停在车棚里,他哒哒哒跑到车门边伸出手。
席檐岫握住他的手掌,借着力道下了车,肩膀与肩膀撞在一起。
檀香木调如蛛丝网一般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从席檐岫的身上,传递到了余玘烆身上。
两只手十分自然又不避讳地交叠着,席檐岫隐晦地勾了勾唇。
余玘烆没想那么多,只十分好奇他手上的红翡翠扳指。
和那只百达翡丽的表一样,瞧着就是上好的料子。
红得很正,很好看,也很适合他。但这个年头戴扳指的人不多,在席檐岫这个年纪喜欢玉石扳指的也不多。
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呢,余玘烆心想。
“我家不是特别大,就我一个人住。”他扶着席檐岫走进电梯,按下十楼的数字。
金色的电梯门映出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毕竟不是专门的镜面,倒映出来的人形过于高大,像扭曲的哈哈镜。
面色平淡的席檐岫在镜面的扭曲下有些滑稽,看上去似笑非笑,嘴角拧出了波浪线条,九头身的比例也被扭成了蛇形。
余玘烆有些想笑,拼命憋着,努力让目光不往电梯门上看。
平日里要是电梯只有余玘烆一个人,他都把这当穿衣镜来使用,今天碍于席檐岫在场,他还是要点形象,没有像开屏的孔雀一样打转。
“到了。”
小区是一梯一户,指纹识别后推开门,先透出来的是一道橘黄色温馨的光束。
玄关处的感应灯带自动亮起,余玘烆唤了一声智能家居:“客厅开灯,打开窗帘。”
“换双家居鞋吧,你穿这个。”他让席檐岫坐在穿鞋凳上,自己弯着腰去柜子里翻出一双印着金鱼的拖鞋。
甩着大尾巴,圆头圆溜脑的金鱼与席檐岫低垂的视线撞上。
有几分似他微信头像上的双尾斗鱼。
他微微怔了怔,又面不改色地换了鞋。
席檐岫不动声色地用目光入侵余玘烆的领地,与他家里的冷清单调不同,余玘烆家里的装修风格与他本人一样温暖。
墙纸都是米白色,家具是明亮的多巴胺搭配,不规则形状拼搭起来的书架做客厅背景墙,波浪边的茶几,深绿色的布艺沙发。
每一处都很温暖,看得出住在房子里的人在认真生活。
这才是家的味道。
席檐岫指尖动了动,垂下眼帘,往屋子里跨了一步。
“你在沙发上坐会,WIFI密码就是……”
余玘烆扶着他坐下,又转身到书架上拿了几本文学杂志放到茶几上:“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或者开投影看电影。”
看电影么……
席檐岫转向投影机,他们还没有一起看过电影。
倒了杯水放到茶几上,余玘烆换了一套家居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外出时,他穿的大都是比较亮丽的颜色,很活泼也衬他。
好像有的人,天生就站在阳光下。
这套家居服倒是灰色的冷色调,席檐岫注视着他,那股活泼俏皮劲儿好像都被压了下去。
灰色调的家居服宽松的包裹住青年柔软匀称的身躯,他没有笑,沉默地站在那儿,长身玉立,又多了些别的味道。
席檐岫的喉间滚了滚,目光一错不错地望着他,丝毫没有想起要收敛些。
余玘烆见状,挑眉一笑:“怎么样?是不是发现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他也只是日常逗一逗席檐岫,抬腿就往厨房走。
正拿起挂在门边的围裙,客厅坐着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他有些讶异席檐岫会接他的玩笑话,转身看去,就见席檐岫偏着头投来一道说不明的目光。
“梦中情人的标准。”
屋外忽而响起尖锐的喇叭声,堵车了,嘈杂一片。
席檐岫的话音落得很轻,望进了余玘烆琥珀色的眸子里,想到了他情动时双眼含着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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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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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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