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很浅的笑在余玘烆的耳畔落下。
宛若凌晨夜幕里无声绽放的昙花,轻飘飘的来了,留下满室盈香,又悄无声息的在暗色里闭合,蜻蜓点水般走了个过场。
只有席檐岫那双凤眼里还可窥见几分痕迹,黑沉沉的瞳仁里,簇拥起两团跳跃的火苗。
寡凉的人在火焰中重铸,温柔的视线中心,是余玘烆。
“你还笑!”
余玘烆垂下双手,老老实实摆在身侧,瞪着罪魁祸首,“我一世英名都被你毁了,快点把裤腿提起来!”
凶巴巴的,和龇牙哈气的炸毛小猫一样,没有威慑力,只有萌慑力。
席檐岫喟叹一声,把宠溺揉进瞳仁深处,藏在余玘烆探不见的地方。
他摇摇头,坦诚道:“是崴了一下。”
后退的时候在门边绊了一下,右脚脚踝处现在还一阵尖锐的疼,他能感受到骨头本身没有问题,那就是崴得比较严重。
“这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啊?”余玘烆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崴了脚又不是摔了屁股,还怕被人看不成?
在席檐岫的店里拖了张椅子出来,余玘烆按着他:“坐着!我去拿冰袋。”
手指在肩膀上用力,不容拒绝的压着席檐岫。
他转身跑出去,临到门口又扶着玻璃门回过头,半个身子在门后,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
席檐岫端正坐着,视线顺着翘起的卷发一路绕到他琥珀色的眸间。
他从澄澈中看见了自己的脸,询问着:“怎么了?”
余玘烆很满意他此时的听话,伸出两根手指弯曲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盯着席檐岫一字一顿强调:“I’m watching you!”
小余同学在看着你,所以不要乱跑!
俏皮蓬松的栗色小卷毛消失在门口,席檐岫收回视线,握拳抵在唇畔,嘴角弧度往上扬起。
他身段灵活,脚下练过十几年的基本功,只是带着人绕到门后的动作,哪里至于崴脚。
可偏生这事凑巧发生了,席檐岫垂下眸子。
“诶!余哥,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苗苗帮着慧慧在打包外卖的咖啡,这几天的外卖订单销量明显上来了,他们对下周的正式宣传更加期待。
“别瞎想,”余玘烆佯装恼怒地瞪她,苗苗摸清他性子,丝毫不怵,他只好无奈道,“店里还有冰袋吗?”
“我记得之前采购了应急的一些常见药品,跌打损伤的有吗?”
这些数据是苗苗和小张在统计,余玘烆记得不太细。
“有,”苗苗用订书机把外卖单子订好,“我看一下啊。”
她打开电脑查了一下,“在二号架子第三层的框子里,有跌打损伤的药油,冰袋我去拿。”
店里除了休息间,还有不开放的储物间。
苗苗去拿了一瓶药油和一小袋冰袋,关心道:“余哥,你哪儿不舒服吗?”
“我没事,”余玘烆接过药油和冰袋,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你们到点就可以下班啊,不用加班。”
“知道了余哥,那要锁门吗?”
“嗯,锁了吧,让猫猫都回窝了再锁,前后门都锁好。”
他交代一番就拿着东西回到隔壁,脚步在踏入店里时稍微顿了顿。
席檐岫还保持着端正的坐姿,双手安放在膝盖上,眼睛正对着大门的方向。
隔着马路对面的铺子没有人营业,后面是一堵矮墙,越过来一簇一簇缀满三角梅的花枝。
暖风舞动着花枝,春景宜人,却未在漆黑的瞳仁里掀起半分涟漪。
余玘烆的心脏倏然被这画面戳了一下。
看不见的寂灭感笼罩在席檐岫周边,他怔在原地,无意识握了握手里的冰袋。
袋身凉丝丝的,余玘烆瞧见那双黑瞳在他的身上聚焦,慢慢点亮,他抬起腿走了进去。
他弯着眼睛笑了笑,额角的卷毛颤动着,“席先生好乖啊。”
那无形的罩子又悄然消散,只是这个世界里唯有两个人。
席檐岫抬眸,对上他带着些调侃的眸子:“嗯。”
“噗嗤。”这真绷不住。
怎么办,好想欺负一下。
他向来都是敢于在老虎头上拔毛的人,很自然地伸出手,在席檐岫一路相随的视线里,轻轻的,缓缓的,捏上了他的侧脸。
余玘烆的指尖还带着凉意,指腹上染着水珠。
食指与大拇指夹起席檐岫右边脸颊的一小块肉,并不如他自己的脸蛋那么柔软。
骨相美男,脸上没什么肉,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下几乎可见血管的痕迹。
席檐岫在他伸手的时候,还有半分隐晦的期待。
等那手指捏着他颊边的皮肤往上提了提,饶是冷静自持的人,也绷不住颤了颤瞳孔。
极其稀罕的惊讶从那双撩人的凤眼里迸发,余玘烆满意地笑了,这样才对嘛。
一个鲜活的,有情绪的人。
人在俗世,不可避免沾上七情六欲,何必压抑?
“啊呀,真是不好意思。”余玘烆没有一丝愧疚的松开了手,眼睛里明晃晃挂着他就是故意的。
“无事。”
脸侧还残留着沁凉的触感,席檐岫忍着没去碰。
余玘烆心情很好,在口袋里一翻,握拳把手递过去,“给听话的席先生的奖励。”
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块椰子软糖。
猫咖店传来落锁的声音,苗苗一行人说说笑笑着从门口路过,玻璃上晃出几道虚影。
时间在这片刻里慢了下来。
“你不喜欢这个吗?”
席檐岫的回答是飞快地取走了他掌心里的椰子糖,余玘烆笑盈盈的,梨涡像装满了蜂蜜的罐子。
“聪明的小孩有糖吃,乖乖听话的席先生也有糖吃。”
傍晚时分的春风似乎有什么迷人的魔力,字音混在涌入的暖风里,钻进席檐岫的耳朵,在他四肢百骸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心尖。
屋外的三角梅忽而明艳起来,他听到了周遭嘈杂切切的动静。
视线在余玘烆白净清秀的脸上停驻,他感知到自己的唇瓣动了动。
“只有今天吗?”
是因为这场小小意外引来的特殊待遇,是换了别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得到的奖励吗?
能不能……
只属于席檐岫。
愣怔了几秒,余玘烆反应过来后乐不可支。
“你猜!”他没给答案。
到底回答的是什么,两个人心思迥异。
“好啦,你脚踝都不痛的吗?”收敛了玩笑的神情,余玘烆把冰袋拿在手里,“把裤腿撩起来,给你敷一下。”
他就要蹲下去,腰才弯了一点儿,席檐岫立刻攥住了他的胳膊。
“怎么?你还害羞啊?”
席檐岫定定地看着他,手上的力度没有丝毫松懈,态度很坚决:“我自己来。”
余玘烆撇了撇嘴,也行吧。
他把冰袋递过去,想了想,垂眸看着腰间系的丝带,双手利落地解开了绑着的结。
是一根彩绘丝带,余玘烆给了席檐岫,“用它绑着冰袋吧,省的一直按着。”
这回席檐岫没有拒绝,指尖一勾,斑斓的丝带落在他手指间。
松垮垮的一长条,从食指间滑到手背。
苍白削瘦的手骨上覆着这一层深色,格外吸睛。
余玘烆贼心难改,圆溜溜的眼睛趁机在上面流连着,就是可惜,这不是个邀请人的好机会。
长裤的裤腿往上提了一点,席檐岫俯身把冰袋按在脚踝处,余玘烆收了杂念看去,皱起眉头,“要不去医院拍个片子吧?”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脚踝处已经红肿成鸡蛋大小。
席檐岫不以为意:“没伤到骨头。”
蹙起的眉头没有因为这句话而舒展,余玘烆盯着那处,心下有些烦,也不知生的什么气。
就连席檐岫刻意放慢了动作,用丝带把冰袋绑在脚踝处,他也无心欣赏那双手。
“你,”等对方重新直起腰,余玘烆才开口,“你家里有人吗?”
席檐岫没收住眼底的惊诧:“?”
回过味来自己问的问题有些歧义,余玘烆重新说:“脚伤了肯定不方便,你家里有没有人做饭什么的?”
“没有。”席檐岫坦诚。
他当然请得起家政和做饭的厨师,但是他不喜欢外人侵入他的领域。
“这不行啊,你一个人怎么行。”
从脚踝肿胀的程度来看,没个一两周是好不了的,而且红肿很明显,肯定影响到走路了。
“我一个人,”席檐岫开口,余玘烆还在想解决的办法,毕竟是为了护着他才受伤的,就听见耳边轻轻落下,“一个人生活很久了。”
他侧过脸朝着余玘烆的方向,清透的嗓音刻意压着放轻缓,朦朦胧胧的语气里透着些孤寂。
这招还真是奏效。
余玘烆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他叹了口气,是自己做饭给席檐岫送过去还是让席檐岫住到家里来,在这两个选项里反复横跳之后,他选择了后者。
“那你要不要住我家里?”
担心席檐岫怕麻烦而拒绝,他添了一句:“你是为了拽我一把才受伤的,我会做饭,住过来至少不会饿着你。”
余玘烆指尖把玩着药油的瓶子,没去看席檐岫。
也就错过了那小幅度扬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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