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艺廊国际拍卖中心抢劫案几天后,市局刑侦支队的氛围稍微安稳了一些,路长风给队员们放了半天假用来调整休息。
周明基本上是秒消失,陈溪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工位上继续查询一些加密线索,而温敍白一如既往的出现在江临博物馆一个休息区的角落里。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温和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斜射落下,洒在他的侧脸上,笔记本电脑屏幕反射出一片光斑,异常刺眼,他的眼睛被那光线晃了下,随后微微眯眼。
他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抬手将电脑的屏幕转向一旁,躲开了那束光线。
与此同时,博物馆里的新闻播报声响了起来:
“近日,我市博物馆备受关注的‘明清瓷器展’已筹备至关键阶段,据悉,博物馆方特邀了著名青年文物修复专家苏辞砚先生,来为关键核心展品进行前期的评估与修复指导。”
温敍白缓缓抬头,看向电视机里的画面。
电视屏幕里下方放着‘青年文物修复专家’与‘苏老师’的字样,且配图一张他此前在某个学术会上的照片,看上去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苏老师虽然年轻,但因为家传的精湛修复技艺在国内外享有盛誉。”
几乎就在播报的同时,苏辞砚正坐在不远处博物馆内部开放式长桌旁,那个德高望重的傅老先生也在身旁。
温敍白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那片长桌区。他看到了苏辞砚,他身着亚麻色衬衫,袖口微微挽起,戴着白色手套,小心翼翼的拿着一个釉色脱落的青花瓷器。
他的神情异常专注,仿佛与世隔绝,指尖的动作缓而稳定,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内敛,与之前在拍卖会上那个凌厉的‘陈先生’判若两人。
过了一会儿,博物馆职员端来两杯水,递给苏辞砚和傅老,两人低声交谈起来。苏辞砚认真倾听,偶尔会点点头。阳光透过长窗洒落,照射在苏辞砚的侧脸,显得更加柔和。
温敍白注意到,苏辞砚在认真听人讲话时,左手会无意识的抚摸右手腕骨,这是一个及其细微的小动作,但依旧清晰的被温敍白的目光锁定。
“小苏啊,这个局部脱落的彩料,你看用哪种补彩方案可以更稳妥,最大限度的保持古味?”
“胎骨还好,主要是....保险起见可以用....”他低声说了一套专业修复流程,术语精准,态度谦逊,完全一副青年好学者模样。
温敍白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带着他特有的分析性。
新闻里的‘苏老师’是著名修复专家,温润内敛,才华横溢。
拍卖会上‘陈先生’其身份详细不明,举止可疑,身手不凡。
而眼前的‘苏辞砚’....还有追悼会的‘宋记者’...
这几个截然不同的形象依旧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苏辞砚’与‘苏老师’...
温敍白的理性告诉他,就连这个身份也可能只是存在于不同场合的伪装,但眼前这个形象如此自然,竟让他产生了一丝探索欲。
到底哪一面是真的?还是...都是假的?
温敍白的指尖在键盘上停留片刻,屏幕上是那个熟悉的标题为「*」的关于苏辞砚的加密文档,他沉默片刻,在文档上打上一行小子:
「对文物具备专业修复知识,状态投入时,警惕性会显著降低。」
就在此时,一位学生跑了过来停在了傅老身旁,呼哧呼哧的开口:“傅老师,馆长找你,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傅老闻言,便对身旁的苏辞砚开口:“小苏啊,你先坐会,我去去就来。”苏辞砚连忙起身相送。
待傅老离开后,苏辞砚再次坐回位置上,继续研究起面前这个瓷器。
温敍白端起咖啡抿了一口,随后合上笔记本电脑,意犹未尽站起身,朝着目标缓缓走去。
“苏老师对于前些天艺廊的劫案怎么看?”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惬意,但仿佛打破了苏辞砚周遭的空气,他拿住瓷器的手微微用力,随即,一种近乎本能的带着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缓缓转过头,正正好对上了温敍白的视线。
这时候的温敍白已经落座,就坐在苏辞砚身旁的长桌处。
镜片后的眼神温润无波,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但仿佛只是一时兴起提起一个闲聊的话题。
“听说被劫的那批拍品中,有一件很重要的青铜文物。”温敍白用一种平缓的语气慢慢道来。
闻言,苏辞砚心底无奈的笑了笑,温敍白这分明是明知故问,那批拍品的详细外貌形态清单,尤其是那件青铜编钟残片,眼前这位‘温专家’恐怕比谁都要清楚。
然而,他脸上浮现的微笑却是无可挑剔的完美。
“温专家,好久不见。”他低头致意,声音温和,“对于那个劫案,我也深感惋惜。这样的艺术珍品,若是损毁或者流失,那实在是万分可惜。”
他的话语挑不出任何毛病,语气也是稳如老狗,但温敍白好像并没有想结束话题的意思。
他的目光停留在苏辞砚脸上片刻,像在欣赏一件内外不一的矛盾瓷器。他往苏辞砚这边靠了靠,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他将声音压低,温柔开口。
“是啊,这真是万分可惜...”他重复了一遍苏辞砚的话,尾音稍稍拉长了些,语气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思。
“更可惜的是,我听说那件青铜器的内部,似乎有些不同....”他停顿了下,在仔细观察苏辞砚的表情,“内部似乎有些有趣的...刻痕?”
这句话瞬间刺向苏辞砚紧绷的神经,刻痕...他果然知道了,至少知道了大半。
苏辞砚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更加真挚,他微侧过头,带着一丝疑惑的语气:“哦?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温专家果然消息灵通,只是...劫匪那样的行为,造成一些损毁,倒是见怪不怪,但这样的话...可真的是双重的损失了。”
他即承认了温敍白信息的可能性,又将损毁的可能抛了出来,倒是为自己的行为做了一层铺垫。
温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像听到了一个有趣的笑话,他没有继续追问痕迹,倒是话锋一转。
“说起来,那天现场混乱,苏老师当时...似乎也在现场吧?我好像瞥见一位与您有几分相似的背影,还担心了片刻呢。”
图穷匕见。
温敍白不再掩饰,几乎已经在明示,他在说我看见你了...那个身手利落,目标明确,乃至最后扑向箱子的‘陈先生’,就是你。
苏辞砚一证,一瞬间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但常年伪装的本能让他掩盖住了自己轻微的破绽。他甚至露出一丝后怕的表情:“那天...我的确在场,实在是毕生难忘的经历,不过我只是受了些轻伤,让温专家担心了。”
他将‘轻伤’与温敍白的创可贴连接起来,暗示自己只是无辜受害者,同时默认自己在场,但却不承认是‘陈先生’。
两人看似温和有礼,恰到好处,实则为话语中尖锐的较量,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同的潜意思,每一个眼神都在解读对方精心编织的谎言与真相。
温敍白看着苏辞砚的表演,眼底略过一丝强烈的探究欲。
他知道他在说谎,他也知道他知道他在说谎。
“没事就好。”直到最后,温敍白只是淡淡的开口,“文物艺术品的损失或许无法挽回,但人没事,就是万幸。”
他这句话意味深长,目光停留在苏辞砚脸上一秒,随后礼貌移开,仿佛只是结束了闲聊话题。
但苏辞砚知道,这场与温敍白的语言战争,已经悄然开幕。
————
待温敍白回到市局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了过来。
在他刚推开办公室大门,周明的脑袋就从电脑后探出,语气急促的开口:“温老师,路队说让你回来后直接去会议室。”
温敍白微微点头,径直走向会议室,推开门后就看到路长风站在投影幕布前,似乎正在沉思,屏幕上显示着边境的实时画面和几张模糊的面部特征抓拍照片。
“回来了。”路长风言简意赅,“好消息,但也不算太好,艺廊劫案的那伙人,在西南边境试图离境时,被边方扣下了,人赃并获,那批被劫的文物,包括...那件青铜编钟,都在。”
温敍白的目光立刻注视在编钟画面上,镜头缓缓拉近,编钟上的纹路在检查站的灯光下清晰可见,他心里微微一动,墨堂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在已经在政府的掌控之中了。
“但是....”路长风语气沉重下来,抬手操控投影切换画面,显示出几名匪徒的档案和初步审讯记录,“这帮人,嘴巴硬的很,不过经过初步检查,确定了他们不是墨堂的人。”
温敍白闻言露出一种心知肚明的表情。
“他们更像是一股专门跟墨堂对着干的势力,根据他们这次动手的情况,不仅是求财,更主要的目标就是冲着截胡墨堂的‘货’来的,他们似乎知道那个编钟对墨堂的重要性。”
这样就解释了在拍卖行里那些匪徒那股鲁莽的疯狂,与墨堂一贯精密隐蔽的风格的确有一些不同,是鹬蚌相争?还是螳螂捕蝉?
“路队。”温敍白淡然开口,“无论他们是谁,现在...他们可能是唯一能直接接触到编钟秘密,并且了解墨堂近期动向的人....他们的嘴,必须撬开。”
“是这样的。”路长风点点头,“突击审讯已经安排上了,不过这帮人是硬骨头,常规效果有限。温专家,我需要你准备一下...对他们进行测谎和心理评估。”
他看向温敍白,语气沉重:“我们要知道他们到底对编钟了解多少,他们上面究竟是谁,以及最重要的...他们究竟还知道多少关于墨堂的信息,这次拦截,可能是我们撕开缺口的关键。”
温敍白微微点头,他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博物馆苏辞砚的那双带着完美笑容的眼睛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随即瞬间被压下。此时审讯室里的匪徒才是更直接的线索。
“明白。”他缓缓起身,声音平静。“我需要他们的详细背景资料和之前审讯的记录...十分钟后审讯室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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