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一栋废弃商场大门前正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
名为钱一程的房屋中介，一身衬衫西裤，梳了板正的大背头，正拿着把钥匙费劲地开商场大门上的锁，不时四处张望。
给钱一程打灯照明的是个叫李问真的青年驱邪师，黑灯瞎火之下举着手电，偏长的发型和浓重的黑眼圈，意外照得他有些阴森。
李问真看他东张西望模样，晃了晃手电，光斑在钱一程身上游走：“干什么鬼鬼祟祟的，我们又不是贼。”
“正常人哪有半夜十二点不睡觉来废弃商场招魂的？”钱一程撇撇嘴，鼓捣了半天的锁算是开了，“费老大劲儿就来这录视频？这次不是一顿饭就能解决的事了啊我跟你说……”
钱一程推开门，便是一阵阴风伴着腐朽发霉味粉尘味铺面而来，二人都不由得嫌弃捂口鼻扇风。
虽然现在是暮夏，但城市里依旧热得很。一阵寒意攀上李问真的脊背让他一哆嗦，他想，如果夏天能开放这里当避暑圣地，应该也能赚不少吧。
“好说，我们都搭伙多少次了，”李问真循着商场指示标，轻松找到了洗手间，“就这儿吧。”
“等等等……我觉得你得检查一下，这以前死过人的，说不定真有点什么呢？”钱一程探头看向洗手间深处——原本那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就等于没有危险，但手电光又恰好凿开了这一缺点，昏暗的灯光显得那处似乎真有什么东西蛰伏其中。
李问真向来敏感，从踏进这座废弃商场时，就已经感到不适，自然也没理由不走一圈。
“行，看看吧。”
不过错觉终究是错觉。
这座商场布局大致呈DNA状，共四层，中间是大天井，两侧各有一个小天井，自动扶梯也在两侧的小天井处。值得一提的是，二楼衔接地面，也就是两人进来的位置。一楼在地下，看招牌，应该是被做成了美食一条街。二三四层则是分别以珠宝手机、服装、大型餐厅和影院依次向上分类。
两人从上到下一番实在地扫荡过了，却没看到什么诡异的情况，只有一些匆匆搬离此地的迹象。
一路上钱一程缩在李问真身后，才抽空给李问真讲了当初的发生在这座商场里的死亡事件。
本身事件不算诡异，周年活动那天人潮拥挤，发生了踩踏事件导致不少人死亡，官方也算定性是意外。本来故事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是，事发后的一两年内，不少商家都深感诡异，还有人声称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出于恐惧，才不断搬离这座商场。
李问真点点头：“你消息还挺灵通的。”
这句话将钱一程夸得美了，自信甩发：“那是，我钱一程，你钱哥，广泰中介金牌销售，特调协会金牌情报收集，就这么有实力。”
二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洗手间。
钱一程显然很抗拒这里的坏境，忙催促李问真：“搞快点，咱赶紧走，这个地方真难受。”
李问真也没磨蹭，很快便布置好拍摄场地——一个打光灯照明，一部手机拍摄，一张又一张的符纸贴在洗手间的四角。
他静静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草草看过了手机上关于“招鬼”秘法的帖子，便依照步骤在积了灰的洗手池上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李问真，而后叠好将其浸入一杯滴了红墨水的红色液体中，最后再取一双筷子插入杯里，口中的咒语也随之而出。
“困于镜中的灵魂，我愿献上姓名供你饮食，期盼你能现身助我愿望成真。”
李问真今天的拍摄内容很简单——打假网友投稿的恐怖小游戏。而他的副副业是一名灵异类博主，主要发展方向便是打假各类灵异传说和游戏，这一招魂之法便是粉丝投稿的。
一段时间后，召唤者放开扶着筷子的双手，如果那双筷子能立起来，便证明鬼魂接受了召唤，而献出名字的人就会被鬼魂取而代之。
虽说通常这种一听就是人编出来的基本上不会成功召唤出什么来，但是……他李问真天生招鬼，更别说还在本就诡异的商场里。此时此刻，他也同一旁的钱一程一样紧张。
直到钱一程计数结束，李问真才放开手，而那一瞬间，筷子便失重地倒下，险些还把那杯红墨水一起打翻。
但这恰恰说明招魂没能成功。
李问真心下松了口气，伸手去暂停了录像，却觉得肩上一沉，他只当是身后的钱一程凑了过来。但当他余光一扫，钱一程仍站在他几步之外。
“如果你是钱一程……”李问真也开始慌了，他不用问，就知道自己肩上的是什么东西。
“如果我是钱一程，然后呢？”钱一程猜他在作诗。正欲向他走去，却被制止了。
“别过来，现在我背上有东西。”
钱一程一愣，顿悟之后当即缩回墙角，而后颤颤巍巍指着洗手台上正缓缓立起的筷子……
那筷子正因某种力量被扶正，就像鬼魂正欲享用前来许愿的李问真，而他自然也有所察觉。
李问真坐好心理准备，慢慢直起身来，抬头看向镜中趴在自己肩上的东西——那东西，穿着近十年前的款式，蓬头垢面，五官和身体都极致的变了形，很难理清现在那近乎团成了球状的怨灵正以什么样的姿势趴在他肩上。
怨灵似乎感受到他的窥探，和李问真对上眼的一刻，便张开了血盆大口恨不得将他一口吞尽。
可哪知还没吃上一口李问真的血肉，嘴里倒是被他塞进了一张符纸。
鬼有痛觉吗？
不知道，反正那怨灵吃了一嘴符纸便呲哇乱叫，痛不欲生从李问真肩膀滚到地板，再从地板滚出洗手间。
符纸奏效，是他意料之中。李问真顺了口气，他不会让这些东西逃走的，便下意识回头招呼他的同伙：“我们追……”
李问真险些忘记呼吸——原本缩着钱一程的墙角，如今空无一人，只余初进来时零落挂着的蛛网。
“钱一程？”李问真拔高声音呼唤，之后回音答复他。
右眼皮恰在此时不合时宜地一跳，更让他心烦意乱。他匆忙去一个一个开了隔间检查，却也没能找到钱一程的踪影。
就像钱一程从没在这里出现过。
如果钱一程不在洗手间，那么最坏的可能，就是被刚才那只怨灵一起掳走了。
还是以悄无声息地，连钱一程这个老手都无法发出动静地方式。
“完了……”李问真低声道，还赏了自己两个耳光。不再犹豫，向着洗手间外浓稠的黑而去。
华盛商场虽不吉利，但周边依旧热闹，尤其是在这逐渐凉快的夜晚，加之普清市人夜生活丰富，即便是废弃商场，也是会透过门窗照进霓虹灯光。
现在却不同。
李问真手电照过之处，都是沉沉的黑，透不过任何外界的灯光，所有的门窗都像被水泥堵死了。
他走到玻璃围栏旁，用手电向下照去。
足够强光的手电本应能直接从商场二楼照射到最底下的一楼，但现在，一束强光自上而下，隐没在了铺满整个一楼深不见底的浓雾中。
这不必多想，李问真便知自己已进入了此处地缚灵的包围之中，指不定那刚才的东西就躲在雾里准备给自己来一下。
“摸黑打鬼，这可不妙啊。”他翻动身上背着的装满了各类法器的斜挎包，从中掏出了一柄陈旧的铜钱剑，又摸出了两张符纸，两指夹着符纸便在剑上隔空画了符文，那手中铜钱剑好似开了光，闪烁光芒。
如触手般蠢蠢欲动的黑雾被那闪出的金光照射，又纷纷缩了回去，可依然围绕在李问真周围几米距离，虎视眈眈。
李问真的目标不是它们，而是逃窜的怨灵。手握开光小宝剑的他自是如有神助，无需费力便速通了走廊如影随形的浓雾，来到自动扶梯处。
他看看向上的扶梯，又看看向下的扶梯，抛了一枚游戏币。
花面上，字面下。
嘿，在手里立起来了！
这明摆着无解嘛！李问真翻了个白眼，点兵点将之后当即选了向上的扶梯。
他两三步在通过了扶梯，来到上层，这一层同样盘桓着生物般的黑雾，可他手电一扫，却觉得不对劲。
黑雾中若隐若现的没拆完的灯箱、专门用来放餐的小吧台和被固定的公共桌椅。
李问真狐疑寻路去往这栋商厦的挑高处一探究竟，但他忘记了，最底层的一楼小吃街，是不会有向下的天井的。
待李问真反应过来之时，已退回至扶梯处向下一层走去。
但可惜，强光手电扫过之处依旧是废弃一层小吃街的场景。
他再折返向上，依旧是此景。
李问真认命般踏入了这层永远也逃不开的小吃街。
黑雾像是流动的河，在小吃街显得格外平静，从他进入这最底层开始。
而后，随着他的不断前行，地面上流动的黑雾，逐渐显现出一个又接一个的脚印，鞋底的纹样不同，大小也不尽相同。但并非杂乱无章，这些脚印都不约而同向着一个方向而去——商场中最大的天井。
可等他靠近了天井，才深感不对。甫一抬头，便瞧见原本黑雾萦绕的玻璃顶再无遮拦，一轮皎洁明月正正好在天井中央，白得诡异的月光照得黑雾都显得和蔼可亲了。
圣洁却又惨白。李问真想。更不用说还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那非自然的月光下。
他试探性问了句：“钱一程？”
那身影只发出疑惑的一声。
李问真还想再向前一步求证，却猛然顿住脚步。
那身影高而挺拔，模糊地看出是一身休闲装，而非钱一程常见的那套衬衫西裤。
不是钱一程，那多半就是非人之物了。李问真握紧手中开光小宝剑，手电光落在那身影上。
“是人你就说句话，是鬼你就抱头蹲……”
可到那身影不徐不疾转过身来，他才真后悔自己出门没看黄历。
“这里居然还有活人？”那人不咸不淡说了句话，一双在光线下虹膜也近乎全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心跳如鼓擂。李问真嗓音干涩。
“……赵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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