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恣挂断电话后，安润柯陷入了更深的焦虑。罗恣的反应太过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了然于胸的可怕默契，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掉入了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尝试着给师父白老先生的旧宅打电话，但听筒里只传来冰冷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提示音。师父年事已高，不用手机，这唯一的固定电话断了线，意味着他可能已经搬离，或者……出了什么意外？安润柯不敢深想。
下午，陈默又来了。这次他没有提材料的事，而是带来了一个穿着定制西装、提着精密公文箱的中年男人。
“安先生，这位是张律师。”陈默公事公办地介绍，“罗总吩咐，为了保障双方‘合作’的权益，需要与您签订一份正式的独家供货协议。”
安润柯看着那份厚达十几页的协议，只觉得荒谬又愤怒：“协议？什么协议？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合作了？”
张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是职业化的微笑：“安先生，请您过目。罗总给出了非常优厚的条件，包括但不限于巨额预付款、全球范围内的资源支持，以及您个人和店铺的终身安全保障。”他着重强调了“安全保障”四个字。
安润柯粗略地翻看着协议条款。条件确实优厚得惊人，但每一条都像金色的枷锁。协议的核心只有一点：安润柯及其继承者（如有）必须独家为长生集团及其指定代表（即罗恣）提供特定香品（虽未明说，但双方心知肚明是续命香），未经允许不得为任何第三方制作，且必须满足需求方的所有要求。
而违约条款则苛刻得令人发指：天价赔偿、商业秘密泄露追责、以及……安家祖传香铺“尘香阁”的永久所有权移交。
“终身安全保障”的另一面，是终身监禁。这份协议一旦签下，他就彻底成了罗恣豢养的、专门为他制香的囚鸟。
“我不签。”安润柯将协议扔回桌上，语气斩钉截铁。
陈默似乎早有预料，并不意外。张律师则保持着微笑：“安先生，您可以再考虑考虑。罗总说，他很欣赏您的才华，希望以正式的方式确立合作关系。这对您来说，也是一种保护。”
“保护？”安润柯气极反笑，“是把我彻底拴住的保护吗？告诉他，除非我死，否则绝无可能！”
陈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微微躬身：“您的话，我会原封不动带给罗总。告辞。”他示意张律师收起协议，两人转身离开。
安润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浑身发冷。他知道，罗恣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他就接到了辖区市场监管部门的电话，通知他有人实名举报“尘香阁”涉嫌无证经营药品和违规使用添加剂，要求他第二天上午携带所有进货凭证、配方说明及相关许可证接受问询。
紧接着，税务部门的电话也打了进来，表示要对他近三年的账目进行“例行核查”。
安润柯握着手机，手指因为愤怒和无力而剧烈颤抖。这就是罗恣的手段！温和的协议不成，立刻就施以雷霆般的打压！他甚至可以想象，接下来还会有什么麻烦接踵而至。
他坐在昏暗的店里，感觉四周的墙壁正在向他压来，无处可逃。
傍晚时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出现了。而且比之前更强烈。
安润柯猛地抬头，果然看到那个淡白色的香灵影子，正漂浮在通往二楼休息室的楼梯口，微微晃动着。它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
楼上？它想去楼上？
安润柯心中警铃大作。楼上存放着安家历代传下来的香方手札和一些绝不能见光的制香工具与材料！
他立刻站起身，想阻止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阻止一个非实体的灵体。
那香灵在楼梯口徘徊了一会儿，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无法上去。它显得有些焦躁，影子波动得更加剧烈。
安润柯忽然想起，楼梯口悬挂着祖父留下的一把小小的桃木剑和一面八卦镜，那是祖上用来镇宅辟邪的。难道这些东西对香灵有效？
就在这时，香灵似乎放弃了上楼，转而飘向安润柯。它这次的速度快了一些，带着一种明确的目的性。
安润柯下意识地后退，后背抵住了冰冷的药柜。
香灵停在他面前，距离他只有一尺之遥。那模糊的轮廓似乎清晰了一点点，能隐约看到类似头部和手臂的形状。它再次伸出那雾气般的“手”，这一次，它没有停顿，直接“触碰”到了安润柯的额头！
没有实际的触感，但一股冰冷刺骨的、夹杂着无数混乱情绪的寒流瞬间涌入安润柯的脑海！
恐惧、痛苦、绝望、不甘……还有一股极其强烈的、对生命的疯狂渴望！
是罗恣的情绪！这香灵是由罗恣的执念和续命香力催生，它承载着罗恣最深刻的情感碎片！
安润柯被这股冰冷的洪流冲击得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他仿佛一瞬间感受到了罗恣在濒死时的痛苦挣扎，以及被续命香强行拉回人世后那种深入骨髓的依赖和贪婪。
紧接着，一些模糊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闪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各种仪器的滴答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哭泣的背影、还有……一股熟悉的、令他心悸的异香……
那是……我小时候的味道？
就在安润柯试图看清那些画面时，冰冷的洪流骤然消失。香灵仿佛耗尽了力量，影子变得极其淡薄，晃动了一下，倏地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安润柯脱力地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布满冷汗，心脏狂跳不止。
刚才那一刻，他仿佛窥见了罗恣内心最深处的黑暗，也触碰到了那段被尘封的、与自己相关的过去。
这个香灵……它不仅仅是一个灵体，它更像是一个桥梁，一个容器，连接并承载着罗恣的执念、续命香的力量，甚至……可能还有他安润柯的某些东西。
它正在变得越来越强，也越来越……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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