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光线昏暗，青昭抱着焦尾，闭目养神。
徐谨言端坐对面，右手无意识地抚过胸口衣襟内刚放好的平安符，或是那枚琥珀；左手则反复摩挲着那小小的油纸包。他细心地发现，那纸包上，还一笔一画地写着“徐大夫”仨字。符纸上流转的暖意，竟消减了一分至阳之力的躁动。
前路风雨如晦，二人各怀心事，一时无言。
马车载着各自的秘密与追寻，向着雨幕笼罩的临安方向，缓缓驶着。
夜风挟着凉意，掀起车帘一角。车厢内，青昭与徐谨言相对而坐，白日离别安济坊的温情，还压在沉甸甸的空气里。焦尾蜷在青昭脚边，发出均匀的鼾声。
嫌雇来的车夫过于谨慎，刚出城不久，徐谨言便买下马车，自己执起了缰绳。
起初，焦尾还巴巴守着干粮包袱，小鼻子耸动，满眼期待。可几日下来，那硬面饼跟肉干儿，连青昭看着都觉着腮帮子发酸，更别提才四五月大、牙根正痒的焦尾了。小家伙如今看见徐谨言面无表情地啃面饼，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蔫蔫地趴着。
这日，马车行至山溪旁。徐谨言勒住马，提议休整。溪水声潺潺，如同天籁。焦尾“嗷呜”一声，就扑腾进了水，四只小短腿奋力刨着水花，湿漉漉的毛发贴在身上，眼睛也恢复了神采，好一阵撒欢儿。青昭和徐谨言也走到溪边，掬起溪水洗了把脸，疲惫顿时消散。
焦尾在水里扑腾够了，小鼻子忽然在水面嗅个不停，黑亮的眼珠死死盯住溪水里穿梭的小鱼小虾，尾巴兴奋地拍打着水面。它发现好东西了！
青昭见状，眉尾一挑，弯腰便欲脱鞋袜下水。一只修长微凉的手却轻轻按住了她手腕。徐谨言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林子：“溪水寒凉，姑娘伤愈不久。不如去捡些干柴来？”
青昭微怔，还是点头应下。
待她抱着一捆干柴回来时，眼前景象让她着实意外。那位素日里清冷出尘、仿佛餐风饮露的矜贵公子，竟已将几条肥鱼和一把河虾处理干净了，正用削尖的树枝串好。
青昭眼中讶色一闪，手脚麻利地生好火堆。
徐谨言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冷白流畅的小臂。他熟练地架好鱼虾，调整着距离。火舌温柔地舔舐着鱼身，油脂被逼出，发出“滋滋”声响，不多时，一股诱人的焦香便霸道地弥散开来。
焦尾早在徐谨言处理鱼虾时，就急不可耐地蹿回来了，此刻更是绕着徐谨言的腿打转，湿漉漉的尾巴早已摇得风干，眼睛里的讨好和渴望要溢出来了，喉咙里“呜呜”声催个不停。
青昭索性坐在一旁，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看他专注翻烤。那动作行云流水，别样的赏心悦目，她啧声连连。
徐谨言被她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耳根泛了点红。“尝尝？”他递过一条烤好的鱼。鱼皮金黄酥脆，鱼肉雪白鲜嫩，热气腾腾。他自己则用小刀灵巧地削着烤虾的硬壳，动作干净利落。
青昭接过鱼，轻嗅一下，焦香扑鼻。她小心吹了吹，咬下一口。香！外皮的微焦酥脆裹着内里鱼肉的细嫩多汁，仅用的一点盐巴恰到好处地激发了河鲜的本味，瞬间盈满口腔。
她眉眼舒展，真心赞道：“真想不到，徐公子还有这般好手艺。” 她伤势大好后，无需多食，但这口实实在在的烟火滋味，确实带来了纯粹的愉悦和满足。
徐谨言嘴角微扬。篝火映着他半边侧脸，整个人真实了许多。他望着篝火，眼神有些悠远：“家乡的烹饪之法，与中原大异。初来时看王嫂子料理，觉得新奇有趣，看得多了，摸索着也就会了。” 声音平缓。
难得见他流露几分真切，青昭想起他文绉绉的谈吐，弯唇打趣道：“徐公子饱读诗书，没听过‘君子远庖厨’么？”
徐谨言闻言，嗤笑一声。他用小刀利落地剔下一大块雪白的虾肉，手腕一抖，抛入焦尾急张的嘴里。“君子？”他摇摇头，目光落回噼啪作响的篝火，声音微涩，“我不过是想活命的蝼蚁罢了。活命，填饱肚子才是正经，哪还顾得上什么庖厨君子的讲究。”
火光映照下，他握着枯枝拨弄柴火的手，指节分明有力。他语露不屑，又带着点看透世情的淡漠：“况且，何为君子，何为庖厨，不过是世人画地为牢罢了。”
青昭微微一怔，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沧桑。她心中一动，忽然伸手，抢过徐谨言手中准备上架的另一条生鱼，语气轻快又狡黠：“光说有什么意思！也让你尝尝本大厨的手艺！”
徐谨言先是一愣，显然没料到青昭会这般孩子气。这样活泼的一面，简直跟她那只眼巴巴讨食的小狗一样。
他看着青昭挽起袖子，跃跃欲试的模样，先前的沉重悄然散去，嘴角不由得噙上一抹笑，眉尾微挑：“哦？那在下……拭目以待了。”
事实证明，青昭确实没什么做大厨的天赋。那条鱼在她手中，烤焦了边，里面却还夹生。她盯着那条卖相不佳的鱼，还在研究缘由，徐谨言已忍不住握拳抵唇，低低地笑出了声，眼前这姑娘失忆了……也生动得紧。
几日同行下来，那份因彼此身上迷雾重重而刻意保持的距离与隔阂，似被这潺潺溪水、冉冉篝火，冲淡了许多。一种奇特的、带着暖意的熟稔感，在空气里流淌着。吃饱喝足的焦尾，懒懒地趴在火堆旁，意满神舒地舔着爪子。
青昭（嚼嚼嚼）：有点水平呢！咱俩合伙开个烧烤店，不知有没有搞头！
焦尾举爪同意。
徐谨言（轻踹焦尾屁股）：有你什么事儿！
青昭（吃饱喝足）：（伸懒腰）我该犯困了……（打了个饱嗝儿）我睡着了睡着了，重头戏要开演了吧？（眯眼偷看）
徐谨言（白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山途烟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