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晦之夜。
马车停在一处背风的山坳，篝火在呼啸的山风中肆意摇曳着。
火堆上，小锅里正炖着山鸡，那肉香咕嘟嘟地散开，一下又一下地挠着焦尾的小黑鼻子。
青昭兜着一捧蘑菇从林中走出时，浓云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
“不是说随意走走？”徐谨言指着青昭怀里那兜新鲜蘑菇，展眉一笑。
“这几日来，坐你的车，吃你的饭，我可没焦尾那么厚的脸皮。”青昭瞥了眼火堆旁没眼看的馋狗，嘴角一抽，把清洗干净的蘑菇下了锅。
徐谨言瞅着焦尾望眼欲穿的模样，轻笑一声，替它辩解道：“焦尾有焦尾的好，姑娘有姑娘的好。”话罢，又把锅中的蘑菇跟翻起的草药往下压了压。
“徐大夫医者仁心，大爱无疆呐！”青昭挑眉带笑，从车里拿了两张干面饼过来，也在篝火旁坐下。
她把手里的饼子掰碎在碗里，递给徐谨言一碗，自己留了一碗，又指了指锅。
徐谨言会意，用筷子戳了戳肉，估摸着炖的差不多了，先盛了一碗热腾腾的鸡汤泡饼递向青昭，又捞出一根鸡腿丢给焦尾，这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青昭接过碗，小口地喝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略显倦色的眉眼。暖意顺喉而下，稍稍缓解了心口的闷痛。焦尾依偎在她脚边，正费劲地啃着自己的鸡腿。
坐在火堆对面的徐谨言，小口啜饮着鸡汤，火光跳跃在他的脸上，看不清神色，袖中的那只手却在无人察觉处紧紧攥着一瓷瓶。他感受到胸腔里那枚至阳妖丹，在月晦之力的牵引下蠢蠢欲动，要不是胸口的平安符温和地安抚着他的半颗心核，他怕是要压不住这股反噬了。
终于，吃饱餍足，青昭背靠着虬结的老树根，闭目调息。片刻后，她因伤患和疲惫浮动的气息逐渐平稳下来。焦尾将小脑袋搁在青昭腿上，眼睛乌亮亮地盯着火堆那边的徐谨言。
徐谨言余光扫向青昭，掠过她脆弱的脖颈，吞了口口水。他压制着心底翻涌而起的贪婪跟渴望，袖中指尖微弹，一撮干枯的草药混入燃烧的枯枝中。
一缕极淡的清苦烟气悄然弥漫开来，青昭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深沉，一旁的焦尾打了个喷嚏，晃了晃小脑袋，眼皮儿有些耷拉。
确认青昭陷入了沉睡，徐谨言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他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摸出玉色瓷瓶，指尖颤抖着倒出一枚殷红如血的药丸，一股沁人的奇异香气弥散开来。焦尾原本搭着的眼皮突然抬起。
这是徐谨言用青昭的血液，辅以数种珍稀药材炼制的血丹！他徐徐图之，小心谨慎，为了不暴露自己嗜血的行为，费尽心思才制得这么一颗药丸。徐谨言深吸一口气，就要将药丸送入口中。
“呜？” 焦尾的鼻子猛地抽动。小小的黑影快如闪电，从青昭脚边嗖地扑向徐谨言的手！
“焦尾！吐出来！” 徐谨言瞳孔骤缩，一声压得极沉的低喝脱口而出，另一只手迅速抓向那团毛球！
晚了！焦尾小脑袋一甩，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轻响！那诱人的、充满生机的香气，在徐谨言拿出瓷瓶时它就嗅到了，没想到这厮居然要吃独食！焦尾咂咂嘴，尾巴摇得欢快，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徐谨言，仿佛在挑衅。
徐谨言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一声从胸腔深处撕裂出来的痛哼压抑而出！
徐谨言猛地弓起身，肩背抵住身后粗壮的树干。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震颤，额角、颈侧的黑色血管骤然浮现，鼓胀欲裂，肆虐狰狞的金红妖纹扭曲蔓延开来。
他死死咬紧牙关，想要把嘶嚎压在喉咙里。然而獠牙却刺破了薄唇，一滴黑红的血珠无声滚落。那破碎的气音，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痉挛，吞噬了徐谨言眼眸里的最后一丝清醒和克制。
眸眼猩红的他，胸腔里燃烧着的是滔天的怒火与刻骨的憋屈——药丸被毁，那场雨夜里无法初拥青昭的挫败，在此刻彻底爆发，他狠狠盯向树下毫无防备的青昭。
血！只有她！只有那滚烫的蕴含着磅礴生机的血液，才能平息这焚身蚀骨的痛苦！
“呜嗷！” 焦尾终于察觉到危险，炸毛低吼，试图扑起护主。
“滚！” 徐谨言眼中血色一闪，焦尾体内早已埋下的血控印迹瞬间被激发！它只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瘫软在地，失去意识。
下一瞬，一道黑影，挟着阴风，直扑树下青昭！动作快得只摇曳起一簇篝火！
长出獠牙的徐谨言落在青昭身侧，一手钳住青昭的手腕，另一手拨开颈侧散落的发丝，森冷的獠牙随即扎进青昭脖间。
温热的带着奇异的清甜涌入徐谨言的喉间，他体内的阴寒本源与至阳妖丹的激烈撕扯，如同被浇熄的炭火，迅速平复下去。寒意不再如跗骨之蛆，至阳之力也不再焚身蚀心，青昭血液里的磅礴生机洗刷着他每一寸痛苦的神经。
徐谨言贪婪地吮吸着，喉结急促滚动，吞咽声一声又过一声，愣是没发现青昭脖颈伤口处一闪而逝的青鳞。
“嗯……” 沉睡中的青昭，本能地蹙紧眉头，身体轻微抽搐了一下，一丝轻吟从喉间溢出。但她沉重的眼皮，在獠牙毒素和安神草的双重作用下，没能掀起。
直到徐谨言脖间的奇异琥珀发出滚烫，他的理智才逐渐回笼。
后怕和懊恼也终于追上了他。
徐谨言的心神已绷紧到了极致，他用尽所有意志力，强行中断了这次盛宴，心中憋闷无比。猎物就在眼前，美味就在唇间，却不能尽情享用！
不能再想了，身体本能的暴戾再想下去就要关不住了。万分不甘下，他还是缓缓抽出了獠牙，控制好角度，以免伤口造成更大的撕裂。
徐谨言的手指掠过青昭脖颈的齿孔，沾起最后一粒血珠。他低头，舌尖一卷，将那点温热卷入唇间。舌尖在指腹上扫过，确认再无遗漏，这才用指腹压住颈侧的伤口，指节微屈，按压、旋揉起来。
在他特殊的唾液和按压下，那两个小孔迅速收缩变淡，几息间，只留下两个比针尖略大的红点，隐在脖颈的皮肤纹理里。
徐谨言眸中蓝光闪过，调动全部的致幻之力。借着微弱的精神波动，悄然缠向青昭的意识。
然而，就在触及她意识边缘时——一股微弱却澄澈坚韧的力量，将他的致幻之力挡回了大半！徐谨言心头剧震！
“该死！”他在心底咒骂，脸色阴沉。连这点干扰都如此费力！挫败与恐惧沉沉压上胸口。他目光阴鸷地扫过青昭脖颈，强压戾气，迅速抹去自身所有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踉跄退回到篝火旁坐下，闭目调息。然而，餍足下的憋屈、失控的无力、暴露的恐惧以及对东方未知的忌惮，冰冷地缠绕着他。他必须更谨慎。
意识沉入黑暗前，徐谨言用最后的清醒加固了焦尾体内的血控印记，模糊了它的记忆，确保醒来不会发现异常。最后看了一眼依偎在青昭脚边、呼吸渐稳的焦尾，他心中默念：睡吧，小东西，守护她。但你的身体，在我掌心。
随即，他头一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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