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中医药大学的校园里像是被按下了2倍速播放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介于“终于能睡懒觉了老天”和“饿得前胸贴后背”之间的独特氛围。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透过寝室没拉紧的窗帘照进来,斜斜的晃着人紧闭的眼睛。
今天还行,风挺给面子,没刮得像是要把人扎成筛子的针灸针那样。要是按照往常地泽市的天气来看,还没等一只脚跨出门口呢就得被风扇一嘴巴子。
阮奇思抱着砖头厚的《人体生理学》、《经络腧穴学》,蔫头耷脑地蹭出图书馆。
那书厚得能当凶器,封面还是那种看了就让人想打瞌睡的蓝色,刚大一下学期阮奇思就有点后悔了,当初怎么就那么想不开选了这个专业呢,整天背书背的头昏。
他揉了揉发酸的后颈,感觉自己刚才不是在看书,肯定是被哪个古代中医大家给了几拳。
阮奇思早上没吃饭,现在十一点半,肚子里的咕噜声比楼道里的背书声还响,一阵接一阵的,于是决定去食堂吃饭,从兜里摸出手机,屏幕上躺着一条十分钟前来自“奇人”的消息:
奇人:练完了,饿死,食堂等你,老地方。
看到消息,阮奇思的嘴角忍不住弯了一下,哼,打多一点字能要他命一样。
简洁,直接,让人看了就会有一种此乃一根筋鲁莽体育生的感觉,连标点符号都带着股莽劲。
发信人叫林烽,和阮奇思都是针灸推拿专业的,只不过林烽比阮奇思大了两岁。
简单来说,这个奇人与阮奇思的关系就是,大三学长、半个老师、男朋友。
图书馆离食堂有段距离,得穿过半个生活区。阮奇思慢吞吞地走着,目光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扫过。周末的校园比平时安静不少,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从身边经过,有几个女生手里还拿着羽毛球拍,看样子是刚从体育馆出来。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让人没有新鲜感,但苏瑾却莫名觉得心里很踏实。他喜欢这种秩序井然的氛围,喜欢一切都在轨道上平稳运行的感觉,不喜欢事情脱离掌控。就像他和林烽认识时那样,平平淡淡也有一番风味。
俩人的相识特俗套,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新意可言。
去年九月,开学报道日。
虽然立秋了,但天气依然热得能把人晒化。阮奇思拖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行李箱,背着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装满生活用品的沉重手提袋。
你以为这就完了?那就小巧阮奇思了,其实学校旁边他还没退的酒店房间里还有一套和这一模一样的装备。
阮奇思就像个出远门的蜗牛,艰难地一点点往宿舍挪。
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截长得能练八百米障碍赛的楼梯。
我靠!不是吧,谁家学校教学楼在山坡上?闹着玩呢?
每天走两遍这楼梯就相当于跑了个一千了吧?
正当阮奇思对着楼梯发愁,思考着是分三趟还四趟才能把这些家当运上五楼时,一个身影就跟那大黑熊似的从天而降——其实是刚从楼上蹦下来没刹住车。
此人个子极高,目测超过一米八五,逼近一米九,他穿着件被汗水浸得一块一块的灰色篮球背心,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肌肉和一小片汗湿的胸膛。短发茬子冲天而起,眉眼深刻,看着有点凶,但眼睛却又圆又亮。
这个男的瞥了眼阮奇思那堆行李,又瞥了眼他那副快要歇菜的表情,二话没说,大手一伸,直接拎起那个死沉死沉的箱子——就是那个装满了《中医基础理论》、《人体解剖学》、《中药学》和各种各样彩色笔记本的那个箱子。
紧接着胳膊上的肌肉瞬间绷紧,气儿都不带多喘一口的,转身就噔噔噔往上走。
“哎?同学......你......”阮奇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人家是在帮自己,赶紧拎着其他东西跟上。
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先是爬了宿舍楼前那一堆台阶,然后站在上面看着阮奇思,潇洒问道:“你哪宿舍几楼。”
“32号楼502”。
得到回答后那人转身往旁边拐去,脚步稳得像是如履平地。然后在楼梯拐角处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吭哧带喘在后面落下一大截还没跟上来的阮奇思,等了一会儿他。
到了502门口,林烽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汗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砸到地板上。他撩起背心下摆随意擦了把脸上的汗,露出劲瘦的腰腹。
“新生?”他开口,声音很浑厚很有磁性。
苏瑾气都要喘不匀了,点头:“嗯,对......谢谢学长。”他看着林烽的腹肌,再想到刚刚他轻松的样子,满脑子都是,哎呦,这是体育专业的学长吗?恐怖如斯。
林烽打断软奇思脑子里的奇思妙想。
“针推的?”他又问,目光扫过苏瑾箱子侧袋里露出的半本《经络入门》。
“啊?是。”
“哦,我也是针推的。”说完也没多停留,转身就又下楼了,留下一个汗湿的脊背,和一句飘在空气里的“不谢”。
阮奇思嘴里的谢谢夭折了,他看着那人背影,心想原来不是体育专业的啊。
再后来,他们俩的交集慢慢多了起来。可能是专业相同,总有碰面的时候,有时候在实训室,林烽会一边嫌弃苏瑾手法绵软没吃饭,一边捏着他的手腕调整他找穴位的角度;有时候在食堂偶遇,林烽会自然而然地帮伸着头找位置的软奇思占个位置,顺便把他餐盘里的青椒一片不剩地夹走;
俩人就这么你来我往的处了一学期。
真正好上,是阮奇思在大一上学期期末的时候,某个被《方剂学》折磨得□□的晚上。
他那时正在自习室啃那些什么君臣佐使什么配伍禁忌啃得头昏眼花眼冒金星,感觉整个人都要被那些药性歌诀给腌入味了。
这时林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像拎小鸡一样把他从书海里捞出来,阮奇思迷迷糊糊的就被拉到了室外,怀里被塞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已经插好了吸管,张嘴就能喝。
之后两人在没什么人的小路上走着,路灯昏黄,光晕勉强照亮两人走过的地方,林烽一句话不说,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积雪被踩过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阮奇思感觉莫名其妙,把他拉出来又屁都不放一个。
“你哑巴啦。”
“啊?”
......
“不说我走了。”
林烽一把拉住阮奇思的胳膊,磕磕巴巴,眼神飘忽,说了句大概是他这辈子组织过的最没文采但又最直球的话:
“内个啥……阮奇思,咱俩搞个对象,行吗?”
行吗?
行不行?
苏瑾当时脑子里还盘旋着“十八反,十九畏”的魔音,被夜风一吹,又被那杯奶茶的热度一烫,晕乎乎地就点了头。
等反应过来时,手早就已经被林烽那双温暖干燥的大手紧紧攥住了,挣都挣不开。
然后就跟这个人相处到了现在。
自从和林烽处上对象,那些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毛病就都出来了,林烽不仅管他吃饭,管他睡觉,管他学习别太拼,还管他拉屎尿尿。
管的方式无比的气人,阮奇思反抗过几次,没反抗成功。
他觉得林烽身上的大男子主义味儿太重了。
但谁让自己也喜欢呢,接着处下去吧。
走到食堂门口,各种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儿冲散了脑子里那点回忆。
食堂里人挤人,但是在这吃的不多,大多数都是等着饭做好要带回宿舍的,周末这个点,都是刚起床没多久跑来祭五脏庙的,打饭窗口排着长队,餐盘碰撞声、学生说笑声、食堂阿姨嘹亮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热闹得让人心安。
阮奇思一眼就看到了窗边那个显眼的身影,林烽早就占好了座,人高马大地坐在那儿,手指在屏幕点着什么,看样子是在打游戏。
他走过去,把手里的《经络腧穴学》“咚”一声放在桌子上,成功打断了对方的游戏大业。
他冲林烽那边闻了闻,空气中有点薄荷味,看样子还换了件干净的灰色T恤,头发还有点湿漉漉的,应该是刚冲过澡。
林烽抬起头,看到赖人眼神亮了一下,“终于来了?慢死了你。”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却很自然地把餐盘端过去,然后坐在阮奇思旁边,想给他捏他后颈,像是给小猫顺毛那样。
阮奇思一偏头躲开,“累死了,饿,先吃饭。”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软糯抱怨。
“那我给你捏捏不正好,低一上午头脖子肯定又累又酸。”
要是以往阮奇思肯定就让林烽给他捏了,可今天不行,他室友刚刚给他发消息说马上就要在宿舍饿死了,求着阮奇思给他带饭。
“不用,你去帮我再打两份米饭,菜随便选。阮奇思174的身高,坐着都比林烽矮了一大截,他微微抬头看着林烽,笑着求他。
“你今天饿成这样?一份饭不够吃?”
阮奇思说没有,是帮室友带的。然后林烽就生气了,吵吵嚷嚷的,“你怎么老是给他带饭?你又不是他妈!中午想跟一起你好好吃个饭,十次里有九次都得帮那个饿死鬼带饭!”
得,林烽又生气了,阮奇思觉得他特别幼稚,但是又不想和他吵架。只得软声软语的跟他解释哄着他。
林烽就吃这一套。
他颠颠的给自己那小对象的室友买了饭回来,又带回来一个餐盒,把自己的饭装到盒子里。
“你吃着,我给你捏捏也不耽误,我一会儿把饭带回去吃。”
阮奇思心里发烫,林烽总是这样,在一些小事情上把人感动得要死要活的。阮思奇觉得只要林烽不做对不起他的事儿,那就能永远和他在一起。
吃完了饭,林烽陪着阮奇思回宿舍。
“下午还去图书馆?”
“嗯,还有那么多东西没背下来呢,老师留那么多也不考虑一下有多难背,真服了。”
林烽大三了,课都集中在上学期,这学期没那么多课,他不赞成阮奇思总是抱着本书啃,死记硬背记住了又能怎?得学会运用啊。嘴巴停不下来,林烽又开始说教,“你也别总是看书背书,得实践,实践懂不懂?”
“理论是基础!”阮奇思打断林烽的话,他最烦林峰跟他说这个,好像理论知识就低人一等似的,“书里都说了‘治病必求于本’,你不辨清......”
“书还没告诉你每顿饭都得给室友带呢,”林烽嗤笑一声,也打断他。
“你!”
得,话不投机半句多,阮奇思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刚还挺感动,现在又被气得半死。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上来,阮奇思嗖嗖的往前走,一下子把林烽落下一大截。
“你走那么快干嘛,又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林烽跟上来伸手戳戳他的脸。
阮奇思面无表情,“室友饿死了,催我呢,我先上去了。你继续你的实践去吧,少管我!”
说完就吭哧吭哧的一步三个台阶往楼上跑。
林烽看着小男朋友跑没了影,半晌才悻悻地“靠”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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