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谷的段日子,岳清将两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每日的餐食茶水、换洗衣物、伤药敷料,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送来,温度永远恰到好处,口味也莫名地贴合二人的偏好。
尤其是沈昭明——那些药膳滋补却不见苦涩,鲜美得让他几乎要怀疑这少年是不是偷偷钻研过御厨的方子。
沈昭明的伤势在这般精心的照料下,恢复得极快。
从最初只能躺在床榻上,因剧痛和高热而意识模糊地呻吟,到后来能靠着软垫说几句完整的话,再到如今,已经可以撑着床沿,小心翼翼地落地,走上几步。
只是伤势终究太重,这几步往往走得摇摇晃晃、额角渗汗,需要立刻扶住什么东西才能站稳。
每当这时,岳清总会恰到好处地出现,无声地递上一杯温水,或是将手边最近的椅子推过去。
这日午后,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敲打着药圃里的叶片,发出细碎的声响。
谢临依旧沉默地坐在窗边,目光落在远处缭绕的云雾山巅,指尖无意识地在敲打着茶案,某种复杂的节拍,像是在推演算法,又像是在对抗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无序。
天衍的光晕在他眼底极细微地明灭,与这里紊乱的规则进行着无声的较量。
沈昭明一路扶着家具摇摇晃晃地走到谢临旁边,随他的视线望去,只看见窗外雨幕中更加朦胧的山色。
“谢临,你在看什么啊?”
谢临从窗边收回目光,看向他,“你伤怎么样了?”
“还不错,至少现在能走了。”沈昭明给自己和谢临倒了杯茶水,边喝边问,“你还没告诉我你在来看什么。”
“我在找这里的原始代码。”
“那你找到了吗!” 沈昭明有些激动。
谢临摇摇头,问他有什么事。
沈昭明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地给谢临交代完,着重说明了他在那个战场遇到的怪事。
谢临安静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微凉的茶杯壁上摩挲。
“你是说,你在这个世界用不了奇门遁甲?”
“嗯!”沈昭明点头如捣蒜,他的声音不自觉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这里的草木、土地、甚至空气……都死气沉沉的,完全不响应。就好像……那片天地根本跳脱在阴阳五行之外,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体系。”
谢临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搭在膝上的手指停顿了一瞬,“现在也是这个情况吗?”
“如果能自如调用我也不会急吼吼的来找你啊。”沈昭明打趣道。
沈昭明安静地呷着杯中的茶水,等待谢临思考的结果。
航空署的邀请、“涅槃”实验、元宇宙边界……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们推向这里。
再加上这几日天衍不断收集、分析却又被大量干扰的零碎信息,一个模糊的轮廓逐渐在谢临脑中成型。
这一切不是意外,是有人处心积虑,要将他们二人困死在这片混乱的元宇宙边缘。
“可目的是什么呢?”谢临低声问,像是在问沈昭明,又像是在自问。
他抬眼看向一旁的沈昭明,目光锐利:“你之前在之前的修正过程中,有没有惹过什么人?或者……触碰过哪些不该碰的利益?”
沈昭明闻言,凝神细思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语气肯定。
“没有。我每次‘醒来’都是直接去地脉节点进行探查和维护,除了偶尔需要出来摆摊赚点生活费,基本见不到几个人。”
他行事向来独来独往,都会刻意避开诸多牵扯。
提及地脉,谢临顺势问道:“那边的具体情况如何?”
话音未落,沈昭明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像是被一层阴霾笼罩,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至极。
他沉默了几秒,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非常不好。”
“那里的灵气……”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令人窒息的感觉,“几乎快被抽干了。”
“什么?!”谢临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震惊之色,“这不可能!研究院的监测数据一直显示地脉灵气充沛,足以支撑天衍未来数十年的算力消耗!”
“呵。”沈昭明几乎是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带着浓浓的讥诮,“事到如今,你还那么相信那个研究院给出的‘数据’?”
“……”
谢临瞬间哑然。
曾经,他对研究院抱有绝对的信任,为此,他和沈昭明爆发过无数次争吵,双方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甚至一度闹到形同陌路。
此刻被沈昭明这般直白地反问,那些过往的笃定仿佛都成了摇摇欲坠的沙塔。。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雨声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气氛冷得就像结了层冰。
“叩叩——”
清脆的叩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打破了这里几乎要凝固的空气。
“进。”谢临应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门被推开,岳清端着午膳走了进来。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裳,步履轻缓,动作细致地将几样精致小菜和两碗仍冒着热气的药粥摆在二人面前的桌上。
他的目光低垂着,显得格外恭顺谦卑,只是在摆放碗筷的间隙,那视线极快、极轻地从谢临握着茶杯的手指上掠过,又如同被烫到般迅速收回。
“师父,沈前辈,请慢用。”他恭敬地说完,便依着几日来的惯例,准备安静退下。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很是诱人,尤其合沈昭明的口味。
几乎在餐盘放下的瞬间,沈昭明便拿起筷子准备大快朵颐,完全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看似温顺恭敬的少年身上,那一丝与他气质截然不同的违和感。
然而,谢临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在岳清转身欲走的刹那,谢临察觉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是岳清周身的气场。那是一种极淡却无法完全掩饰的……杀气,并非针对他们,更像是刚刚经历过什么血腥之事,残留下的冰冷余韵。
二是他素色衣袖的腋下位置,蹭着一小片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颜色并不醒目,甚至被衣料的纹理巧妙遮掩。
但在谢临眼中,却刺眼得如同雪地里的墨点。
“岳清。”谢临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
岳清正准备离开的身影猛地一僵,顿在原地。
谢临的视线如同实质,钉在那点血迹上:“最近谷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岳清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当看到那一小块不知何时蹭上的血迹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
该死!明明已经检查过,怎么还是沾上了!
就该换一身衣服再过来的!
他心底暗骂,面上却迅速调整。
那一瞬间掠过的阴狠被强行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年人做错事被当场抓包的心虚和慌乱,眼神都变得清澈而无辜起来。
“回师父,”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后怕和窘迫,“弟子方才去后山拾柴火,不慎惊扰了一只老虎,这血迹……是弟子逃跑时不慎被树枝剐蹭到的,惊扰师父了,弟子回去就换掉。”
呵,什么样的剐蹭,能将血迹如此“精准”地蹭在靠近腋下、极难自然触碰到的位置?
这番说辞漏洞百出,谢临自然是不信的,但他现在也没什么心情去追究。
谢临沉默地看着他,目光深沉,并未立刻戳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
岳清被那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后背几乎要渗出冷汗,只能强作镇定地维持着那副无辜又后怕的模样。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挥了挥手:“无妨。下去吧,下次小心些。”
岳清如蒙大赦,立刻躬身:“是,弟子告退。”
他维持着恭敬的姿态,一步步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
直到转过门外廊道的拐角,彻底脱离谢临可能的视线范围,他挺直的背脊才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
眼底那被强行压抑下去的阴鸷和狠厉,再也掩饰不住地浮现出来。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顺着廊道吹来,拂面而来。
风里带来的,除了山谷间湿润的泥土和草木清气,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血腥味。以及……尸体开始**的腥臭气味。
岳清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他眉头深深皱起,眼神变得阴狠冰冷,再不见丝毫少年的清澈。
“该死……”他从齿缝里挤出低低的咒骂,眼底翻涌着焦躁和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得再快些……绝不能……绝不能让这味道飘到师父的院子!”
得赶紧去把那些“垃圾”处理干净。
师父那么干净,怎么能被这种污秽的东西沾染分毫?
岳清推开杂物间那扇不起眼的木门,逼仄的石阶廊道显现出来,一股浓稠的腥臭气息自深处传来。
那味道混合血腥味儿、腐臭味儿等多种恶臭,足以让正常人胃里翻江倒海,甚至当场呕吐。
然而,岳清只是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甚至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那双平日里在谢临面前总是温顺恭敬的眼睛,在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死寂的灰翳,对所有可怖的景象和气味都失去了反应。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蜡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这方狭小却被堆满“东西”的空间。
横七竖八的,都是穿着各式江湖服饰的尸体,正是前几日那些叫嚣着要为民除害、追杀沈昭明至药王谷的“正道人士”。
岳清看也没看那些狰狞的死状,目光径直投向角落里的那只古旧的炼药炉。
他毫不费力地把药炉拖了过来,炉底在粗糙的石板地上摩擦出沉闷的声响。
岳清他走到一具最为壮硕的尸体旁,弯下腰,那双看起来纤细文弱、本该执笔抚琴的手,却异常轻松地抓住了尸体脚踝。
那小小的身体里仿佛蕴藏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力量。
尸体在地面上拖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将尸体拖至药炉边,他松开手,漠然地看着那具尸体。
然后,双手抵住尸体的肩膀,猛地一发力——尸体被轻易地掀入了那口看似不起眼的药炉口。
没有预想中沉重的磕碰声。
几乎就在尸体接触炉内壁的瞬间,炉壁内侧那些古老而晦涩的符文被激活,骤然亮起一层幽光。
尸体如同落入强酸的冰块,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半点声响,便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消融、分解、汽化,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炉内的幽光缓缓熄灭,逐渐恢复成普通药炉的模样,只有空气中愈发浓郁的血腥腐臭味儿,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岳清静静地站在炉边,低头看着空荡荡的炉口,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半晌,他才用一种近乎呢喃的音量,对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低语:“真好用……不愧是师父的东西。”
“得快点处理干净才行……一点痕迹都不能留。”
“师父的院子……必须是干干净净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和偏执,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然后,他转过身,再次走向那堆叠的尸山,重复起拖拽、抛掷的动作,就像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让我康康]终于完成了任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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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病娇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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