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嫦曦,小字苒苒,栖身于距主殿数万里之遥的南极冰岛,那一方冰原之上,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层层相叠,最终落于冷宫一角,四下里唯有呼啸的寒风与皑皑冰雪,纵是她身为月神,身边也只剩那抹孤单冰冷的月光,自檐隙窗棂漏下,冷冷清清地伴着她度尽朝朝暮暮。
广寒宫的琉璃瓦早被万年不化的冰雪裹成了白玉模样,檐角垂下的冰棱足有三尺长,折射着天边那轮孤月的清辉,倒像是谁在檐下悬了满串的寒星。苒苒坐在窗边的冰榻上,身上那件白裙衬得她愈发像融进这冰殿里的一抹月光,裙摆上用银线绣的玉兔在昏暗里若隐若现,随着她细微的动作,仿佛要从布料里跃出来,却又被周遭的寒气冻得缩了回去。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到鬓角那支玉簪时微微一顿。那玉簪是离开曜雪玥星时,哥哥曦风亲手为她插在发间的,玉质温润,此刻却冰得像块寒铁。窗外的风正啸叫着撞在殿门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孤魂在冰原上徘徊,她望着窗棂上凝结的冰花,那些六角形的纹路层层叠叠,倒像是刃雪城茉莉花田丘上的霜花,只是这里的霜花,永远不会被暖阳融化。
“公主,喝口热汤吧。”朴水闵端着个描金的汤碗进来,熹黄色的裙摆在这一片素白里显得格外鲜亮,却也更衬得周遭冷清。她脚步很轻,踩在铺着冰砖的地面上几乎没声音,只是袖口沾着的雪粒落在地上,瞬间便与地面的冰融为一体。
苒苒转过头,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殿中唯一的一盏雪灯,光晕在她眼底漾开,像揉碎了的月光。“水闵,你听这风声,像不像我们在幻雪城堡时,冬夜里掠过梧桐树梢的声音?”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怕惊扰了这殿里的寂静。
朴水闵把汤碗放在窗边的小几上,碗沿腾起的热气遇上冰冷的窗玻璃,立刻凝成了一层白雾。“不像呢公主,”她蹲下身,用布巾擦了擦苒苒落在裙角的冰屑,“刃雪城的风里有茉莉花香,这里的风……只有冰碴子。”她说着,忍不住往窗外瞥了一眼,寒沁阁的飞檐在月色下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再远处的孤茗宫更是只剩个模糊的剪影,被风雪吞去了大半。
苒苒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她伸手碰了碰汤碗,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漫上来,却暖不透从心底漫起的寒意。“也是,”她轻声道,“这里是太阳焰星的南极,连风都带着火气,却偏生要化作冰刃,来刺这方冰原。”她望着朴水闵鬓角的汗珠——这冰殿里烧着最旺的银炭,却抵不过殿外那能冻裂金石的寒气,连贴身伺候的丫鬟,额角都渗着因冷热相激而生的薄汗。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冰棱碎裂的轻响。苒苒和朴水闵同时抬头,就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鼠从窗缝里钻了进来,抖落满身的雪沫,径直跑到苒苒脚边,用鼻尖蹭着她的裙角。那是她的本源图腾所化的灵宠,自她来到这南极冰岛,便时常化作原形来伴她。
苒苒弯腰将白鼠抱在怀里,指尖划过它柔软的皮毛,触感温凉,倒像是抱着一团小小的月光。“是冷极了吧?”她低头对着白鼠轻声说,语气里带着怜惜,“连你这冰雪里生养的灵物,都被这里的风刮得发抖。”白鼠像是听懂了,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发出细微的“吱吱”声。
朴水闵在一旁看着,忽然叹了口气:“前几日听轮岗的侍卫说,火宫殿那边又添了新的花灯,天后娘娘亲手扎了只凤凰灯,引得满城百姓都去看呢。”她说着,飞快地瞟了苒苒一眼,见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又赶紧补充道,“不过那些热闹,哪有我们这里清静。公主您看,这冰原上的星星,比别处亮多了。”
苒苒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墨蓝色的天幕上,星辰稀疏,却亮得格外刺眼,像是被冰打磨过的钻石。她想起在曜雪玥星时,哥哥曦风总爱带着她在归渔居的阁楼上观星,那时的星星被玫瑰森林的香气裹着,连光芒都是暖的。而这里的星子,亮得像要把人的眼睛刺穿,却连一丝温度都不肯施舍。
风又紧了些,冰棱碰撞的脆响混着风声传来,倒像是谁在远处弹着冰做的琴弦。苒苒把白鼠往怀里紧了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角的玉兔刺绣,心里忽然泛起个念头:或许这南极冰岛的寒风,本就是要把所有温暖都刮走,只留下她和这月光,还有怀里这只小小的白鼠,在这无边无际的冰原上,慢慢数着日子里的霜雪。
白鼠在苒苒掌心蹭了蹭,忽然竖起耳朵朝着殿门方向轻啾一声。朴水闵立刻警觉地站直,熹黄色裙摆扫过冰砖,带起细碎的冰晶。殿门“吱呀”一声被风推开条缝,裹挟着的雪沫子像碎盐般撒进来,落在苒苒的裙摆上,瞬间融成细小的水珠。
“是鹤羽仙人来了?”苒苒抬手按住被风吹乱的鬓发,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话音刚落,三道素白身影便踏雪而入,衣袂上沾着的雪粒落地即化,正是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三位鹤羽仙人。他们原是曦风王子身边的侍者,自苒苒和亲便常借着送冰珀的由头来探望。
衷一情捧着个冰盒上前,鹤羽织就的袖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清冽的梅香:“公主,这是曜雪玥星新采的冰梅,曦风王子说您或许会想闻闻故乡的味道。”冰盒打开的刹那,细碎的冰晶腾起白雾,里面卧着的红梅竟还凝着未化的雪,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粉,在这冰殿里像是团不会熄灭的暖火。
苒苒指尖刚触到花瓣,就被朴水闵轻轻按住:“公主仔细寒气侵体。”她转头看向三位仙人,眉峰微蹙,“近来火宫殿那边查得紧,你们这般频繁往来,怕是会惹来非议。”
衷一愫轻笑时眼角泛起细纹,声音像冰下流淌的溪水:“朴姑娘放心,我们化作丹顶鹤沿冰原边缘飞,便是火羲公主的烈焰独角兽也难察觉。”他说着从袖中取出支玉笛,笛身上刻着北斗七星的纹路,“王子还说,若公主夜里难眠,可吹这笛驱散寒鸦,笛声能顺着月光传到曜雪玥星去。”
苒苒接过玉笛,指腹抚过那些温润的刻痕,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純玥楼,哥哥总爱用这支笛吹《归渔谣》,那时楼外的茉莉花田丘上,蝶翅沾着晨露,连风里都裹着甜香。她将玉笛贴在唇边,却迟迟没吹响——她怕这笛声太轻,穿不透太阳焰星的炽热气层,反倒被火宫殿的风卷去,成了天后羲和耳边的笑柄。
“听闻昨日帝俊陛下在卧龙大殿设宴,”衷一怀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谨慎,“火羲公主献了支《焚天舞》,赤练蛇图腾在殿中盘旋时,连殿顶的琉璃都映得发红。”他说这话时,目光落在苒苒脸上,见她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出浅影,像落了层细雪。
“与我何干。”苒苒将玉笛放回袖中,指尖冰凉。她想起初到太阳神殿时,帝俊曾掀开她的轿帘,褐金深瞳里翻涌着雷电般的霸道,却在触到她鬓边那支曦风所赠的玉簪时,眸色沉了沉。后来她便被安置在这南极冰岛,再未踏足主殿半步。
朴水闵忽然“呀”了一声,指着窗外。众人望去,只见天边那轮孤月旁,竟缓缓升起一颗亮星,银辉柔和,与月色相融时,竟在冰原上洒下片温暖的光晕。“是北极星!”朴水闵惊喜道,“定是曦风王子在为公主祈福呢。”
苒苒望着那颗星,忽然想起哥哥临行前说的话:“月有圆缺,星却长明,无论你在何处,北极星的光总会照到你身边。”她抬手抚上心口,那里藏着片从曜雪玥星带来的梧桐叶,虽早已干枯,却总在触到时,仿佛能闻到玫瑰森林的香气。
风不知何时小了些,殿外的冰棱不再碰撞,只余下冰晶融化的细微声响。衷一情三人化作丹顶鹤,振翅时羽翼带起的风卷走了殿内最后一丝沉闷,鹤鸣穿透云层,与天边的星辉相融。苒苒走到窗边,看着那三道白影消失在月色里,忽然轻声道:“水闵,把那盒冰梅插在玉瓶里吧,或许……能撑到下月初。”
朴水闵应声去寻玉瓶,熹黄色的身影在冰殿里移动,像株在雪地里努力绽放的迎春花。苒苒望着窗棂上渐渐融化的冰花,那些六角形的纹路慢慢晕开,竟真的有了几分刃雪城霜花的温柔。她抬手接住一片从檐角落下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化去,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寒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冰梅在玉瓶里开得愈发精神,花瓣边缘的粉晕像是被晨露浸过,连带着殿里的寒气都添了丝清冽的甜香。苒苒正对着那瓶梅出神,指尖无意识地在冰案上划出浅浅的痕,朴水闵忽然掀帘进来,熹黄色的裙摆沾了些雪沫,脸上却带着罕见的雀跃。
“公主,您看谁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袍身影已踏雪而入,衣袂翻飞间带起的不是寒气,倒是裹着刃雪城特有的茉莉花香。曦风摘下兜帽,银白的发丝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那双与苒苒相似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哥哥?”苒苒猛地站起身,白裙扫过冰榻,带起一阵微风,案上的雪灯晃了晃,光晕在她脸上明明灭灭。
曦风几步走到她面前,抬手替她拂去肩头的落雪,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竟比殿里的银炭还要暖些。“刚在寒沁阁外听水闵说你总对着冰梅发呆,”他轻笑时眼角弯起,像极了曜雪玥星初升的月牙,“便知你是想家了。”
朴水闵早已识趣地退了出去,殿里只剩下兄妹二人。曦风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银盒,打开时里面铺着天鹅绒,躺着枚玉佩,雕的是两只白鼠依偎在月轮下,正是他们兄妹的本源图腾。“这是用瑀彗大殿前的暖玉琢的,”他将玉佩放在苒苒掌心,“贴身戴着,能挡些寒气。”
苒苒攥紧玉佩,暖意顺着掌心漫到心口,眼眶忽然有些发潮。她望着哥哥白袍上绣的银玥图腾,那图腾在雪灯映照下泛着柔光,倒像是把曜雪玥星的月光裁了片缝在衣上。“你怎么敢来?”她声音发颤,“火羲公主的眼线遍布冰原,若是被发现……”
“无妨。”曦风打断她,目光扫过殿内,冰案上的汤碗还温着,窗棂上的冰花已融了大半,“我带着衷一情他们布了星阵,任是谁的神兽也闯不进来。”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被月色染白的冰原,“倒是你,在这里住了这些时日,清减了不少。”
苒苒低头看着裙摆上的玉兔刺绣,忽然轻声道:“前几日夜里,我吹了那支玉笛。”
“我听见了。”曦风转过头,眸色温柔,“《归渔谣》的调子,一点没变。”他走到冰榻边坐下,拾起案上的一枚冰棋子,“还记得在归渔居,你总爱偷换我的棋子,却每次都被我抓个正着。”
“那是我让着你。”苒苒嗔道,嘴角却忍不住扬起笑意,那些被寒气冻住的记忆,仿佛在这一刻慢慢融化,露出底下藏着的暖意。
正说着,殿外忽然传来几声鹤鸣,急促而尖锐。曦风脸色微变,起身走到窗边,只见天边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正朝着广寒宫的方向压过来,云层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是烈焰独角兽的气息。”他沉声道,袍角无风自动,“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苒苒心头一紧,攥着玉佩的手微微发抖。她望着那片压过来的乌云,仿佛能看见火羲公主那双带着火媚术的凤眼,正透过云层冷冷地盯着这方冰殿。
曦风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而有力:“别怕。”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星符,塞进她手里,“若有异动,捏碎星符,我即刻便到。”他转身欲走,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玉簪上,“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接你。”
话音未落,白袍身影已消失在殿外,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茉莉花香,在冰冷的空气里慢慢散开。苒苒捏着那枚星符,指尖的暖意还未散去,殿外便传来了风雪呼啸的声音,比先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像是要将这广寒宫连根拔起。
朴水闵慌张地跑进来,熹黄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公主,外面……外面有火光!”
苒苒走到窗边,只见远处的冰原上,一团烈焰正朝着广寒宫的方向移动,火光照亮了半边夜空,连天上的北极星都被掩去了光芒。她握紧手中的玉佩,指腹摩挲着那两只依偎的白鼠,忽然想起曦风临走时的眼神,坚定而温暖,像极了曜雪玥星永不熄灭的星光。
风又开始撞着殿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冰棱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倒像是谁在远处敲响了战鼓。苒苒望着那团越来越近的火光,忽然抬手将星符塞进袖中,指尖轻轻拂过冰案上的冰梅,花瓣上的露珠滚落,在冰案上砸出细小的水渍。
“水闵,”她轻声道,声音里听不出慌乱,“把那支玉笛取来。”
朴水闵虽满心不解,还是依言取来了玉笛。苒苒接过玉笛,将冰凉的笛身贴在唇边,望着窗外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空,缓缓吹响了《归渔谣》。笛声穿过呼啸的风雪,穿过逼近的烈焰,朝着遥远的北方飞去,像是在告诉某个人——这里的月光,还未被烈火吞噬。
笛声刚起,殿外的风雪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竟有片刻的凝滞。那支《归渔谣》本是明快的调子,此刻被苒苒吹得添了几分冰原的清冽,倒像是刃雪城的溪流撞在玉石上,叮咚声里裹着不肯折腰的韧劲。
朴水闵捧着暖炉的手微微发颤,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那团烈焰已停在广寒宫门外,火光照亮了宫门处凝结的冰雕——那是苒苒闲时用月光所化的玉兔,此刻被火光映得半明半暗,倒像是要从冰里挣脱出来。
“月神倒是好兴致。”一个女声伴着火星子飘进来,尾音带着点被炭火烤过的沙哑,却又裹着说不出的媚意。苒苒吹笛的手指一顿,抬眼便见殿门被无形的力量推开,风雪卷着火星涌进来,在地上燃出点点金红,又被冰砖的寒气摁灭。
易阳欣儿站在门口,红衣如燃着的烈火,金冠上的凤凰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每一片金羽都映着身后的火光。她身后跟着弄玉和端怀,两个侍女垂着头,指尖捏着裙摆,像是怕被这冰殿的寒气冻着。
“天后大驾,寒宫蓬荜生辉。”苒苒放下玉笛,白裙在起身时扫过冰案,带起的风让案上的冰梅轻轻摇曳。她没看易阳欣儿那双据说能惑人心魄的凤眼,只望着对方衣摆上绣着的烈焰独角兽图腾,那图腾在火光下像是活了过来,鬃毛间腾着细小的火苗。
易阳欣儿轻笑一声,抬手拨了拨鬓边的金钗,指尖划过的地方腾起一缕微蓝的火苗:“听闻曜雪玥星的贵客来了,本宫原想备些薄礼,怎奈冰原路滑,倒让月神久等了。”她说着,目光扫过冰案上的银盒,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暖玉倒是稀罕,只是在这冰殿里,再暖的玉,怕也捂不热人心吧。”
朴水闵在一旁听得脸色发白,攥着暖炉的手骨节泛白。苒苒却依旧平静,指尖轻轻拂过玉笛上的北斗七星纹路:“天后说笑了,月本属阴,原就不需烈火来焐。倒是天后,身着红衣踏冰而来,不怕火星引燃这满殿的冰雪么?”
这话刚落,易阳欣儿身后的端怀忽然低呼一声,原来易阳欣儿踩过的地方,冰砖竟泛起了焦黑的痕迹,细小的火苗正从砖缝里往外窜。易阳欣儿瞥了眼脚下,漫不经心地抬脚碾了碾,火苗便灭了,只留下个浅浅的黑印。
“月神这话,倒像是在怪罪本宫擅闯了。”易阳欣儿向前两步,火翅在身后微微展开,带起的热浪让殿内的雪灯忽明忽暗,“只是不知,曦风王子的星阵,能不能挡得住本宫的烈焰?”
苒苒望着对方深不见底的眼眸,忽然想起临行前哥哥说的话:“火羲公主的火媚术虽强,却破不了月神的清辉。”她缓缓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月光,那光芒落在易阳欣儿的凤眸上,对方眼中的媚色竟淡了几分。
“天后若是为星阵而来,”苒苒的声音清冽如冰泉,“不妨回去告诉帝俊陛下,曜雪玥星与太阳焰星的盟约尚在,曦风王子不过是来看望妹妹,并无他意。”她指尖的月光越来越亮,在身前织成一道薄薄的光帘,将易阳欣儿的热浪挡在外面。
易阳欣儿盯着那道光帘,忽然笑了:“月神倒是比传闻中硬气。只是你可知,这冰原的月光再亮,也照不透太阳神殿的琉璃顶?”她抬手招了招,弄玉立刻递上一个锦盒,“这是陛下赏的火髓,月神日日守着冰殿,该补补身子。”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里面的火髓红得像团跳动的心脏,表面腾着氤氲的热气。苒苒没去接,只淡淡道:“月神畏寒,却也怕火,这般厚礼,怕是无福消受。”
易阳欣儿见她不动,也不勉强,只让弄玉把锦盒收了。她转身看向窗外,那团烈焰不知何时已退到寒沁阁外,只留下天边一片被染红的云霞。“本宫也乏了,不扰月神清静。”她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没回头,声音却像裹着火星子,“只是这冰原的夜,还长着呢。”
话音落时,红衣身影已消失在风雪里,连带着那股灼人的热浪也一并退去。殿门缓缓合上,朴水闵才敢大口喘气,扶着冰案的手还在发抖:“公主,刚才真是吓死奴婢了,那火髓……据说碰一下就能灼伤神魂。”
苒苒没说话,走到窗边望着易阳欣儿离去的方向,天边的红霞正慢慢褪去,露出原本的墨蓝,北极星的光芒又亮了起来。她抬手摸了摸袖中的星符,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忽然想起曦风临走时的眼神,那般坚定,仿佛无论多大的风雪,都能为她挡在外面。
风又开始在殿外呼啸,却不知为何,比先前柔和了些。冰案上的冰梅还在静静绽放,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雪灯的光晕,倒像是谁在上面撒了把碎钻。苒苒拿起那支玉笛,凑到唇边,这次的《归渔谣》里,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朴水闵看着自家公主的侧脸,在月光与灯光交织的光晕里,那抹白裙像是有了生命,不再是融进冰雪的冷,反倒像是寒梅初绽时,藏在傲骨里的那点温柔。她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夜,或许真的没那么难熬。
玉笛的余音还在冰殿里打着旋,窗外忽然掠过三道白影,朴水闵刚要惊呼,就见衷一情三人已落在殿中,鹤羽衣上沾着的不是雪,倒是些焦黑的羽毛。
“公主,曦风王子让我们来报信。”衷一怀的声音带着喘息,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那汗珠落在冰砖上,竟“滋啦”一声化作了白雾,“火羲公主回去后便在卧龙大殿哭诉,说您用月辉伤了她的灵脉,帝俊陛下……怕是要亲自过来。”
苒苒捏着玉笛的手指紧了紧,笛身上的北斗七星纹路硌得指腹发疼。她望着殿外重新暗下来的天幕,北极星的光芒被新聚起的乌云遮了大半,倒像是谁用墨汁泼在了那块最亮的地方。
“他来便来,”朴水闵在一旁鼓起勇气道,“公主又没做错什么,难道还怕了不成?”她说着往炉子里添了块银炭,火苗“噼啪”跳了两下,映得她熹黄色的裙角暖融融的。
苒苒没接话,只是走到冰案前,看着那瓶冰梅。不知何时,最外层的一片花瓣边缘已微微发卷,像是被刚才易阳欣儿带来的热浪灼过。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那花瓣,指尖传来的凉意里,竟掺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气。
“帝俊陛下的雷霆诀霸道异常,”衷一愫沉声道,“若是他动了怒,这广寒宫的冰墙怕是撑不住三掌。公主,不如我们现在就护着您回曜雪玥星,凭曦风王子的星阵,他们未必追得上。”
“不可。”苒苒摇头,白裙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若走了,便是坐实了曦风哥哥私闯太阳焰星的罪名,到时候战火燃起,受苦的是两地百姓。”她拿起案上的玉佩,两只白鼠依偎的模样在雪灯下格外清晰,“哥哥说过,月神的职责,是守着清辉,而非逃避。”
正说着,殿外忽然响起一阵沉闷的雷鸣,明明是冰原之上,却像是有无数惊雷在云层里翻滚。朴水闵吓得一抖,攥着苒苒的衣袖道:“是……是雷神掌的气息!”
苒苒深吸一口气,将玉佩塞进朴水闵手里:“水闵,你带着这个从密道去寒沁阁,那里有哥哥布下的星门,能送你回刃雪城。”
“公主您呢?”朴水闵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熹黄色的裙摆被她攥得皱成一团,“奴婢不走,奴婢要陪着您。”
“听话。”苒苒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的凉意让朴水闵打了个颤,“你回去告诉哥哥,我没事。若真有万一……便让他守好曜雪玥星的月光,莫要为我动怒。”
衷一情三人对视一眼,齐齐躬身:“我等愿留下护公主周全。”
苒苒刚要开口,殿门已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开,不是风雪,而是带着紫金光泽的气浪,卷得冰案上的冰梅簌簌发抖。一道紫金玄衣身影立在门口,褐金深瞳里翻涌着雷电,正是太阳神帝俊。
他身后跟着的四大守护者皆是神色肃穆,秦弘基的鹰隼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苒苒身上时,微微顿了顿。刺猬家族的兀神医背着药箱,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像是在打量一件稀有的药材。
“月神倒是镇定。”帝俊的声音比冰原的寒风更冷,每说一个字,殿内的冰砖就泛起一层细密的裂纹,“明知本宫要来,还敢留在此地。”
苒苒迎着他的目光,没躲也没避,白裙在气浪中猎猎作响,倒像是一面不肯倒下的旗帜:“陛下驾临,臣女自当迎接,只是不知陛下深夜前来,是为天后讨公道,还是要问曦风哥哥的罪?”
帝俊向前一步,麒麟长臂上的紫金纹路亮起,殿内顿时雷声大作:“放肆!在本宫面前,也敢提曦风?”他指尖凝聚起一道雷光,那光芒映在苒苒脸上,让她原本苍白的肤色多了几分冷硬。
“陛下息怒。”兀神医忽然上前一步,背上的药箱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月神体质特殊,受不得雷霆之力,若是伤了她,怕是会影响日月交替的平衡。”
帝俊的目光在苒苒脸上停留片刻,褐金深瞳里的雷电渐渐敛去些。他瞥了眼案上的冰梅,又看了看苒苒鬓边那支玉簪,忽然冷笑一声:“倒是本宫忘了,你是月神,不是普通的和亲公主。”
他转身走向殿外,紫金玄衣扫过冰砖,留下一串带着焦痕的脚印:“三日之内,把曦风留在你这里的东西都交上来,否则,这广寒宫的冰,本宫便用烈火烧化了。”
雷声随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殿内的冰砖却还在嗡嗡作响,像是余震未消。苒苒望着帝俊离去的方向,忽然踉跄了一下,被衷一情及时扶住。
“公主!”朴水闵扑过来,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玉佩,“您没事吧?”
苒苒摇摇头,抬手按住心口,那里像是被雷霆震过,隐隐作痛。她望着案上那瓶冰梅,不知何时,又一片花瓣落了下来,在冰案上摔成了细碎的冰晶。
“三日……”她轻声道,目光落在窗外重新亮起来的北极星上,“三日之后,或许这冰原上的月光,会比往常更亮些。”
风又开始在殿外呼啸,这次却带着点暖意,像是从遥远的曜雪玥星吹来的,裹着茉莉花田丘的香气,轻轻拂过苒苒的白裙。
三日的期限像悬在广寒宫檐角的冰棱,每过一个时辰,便仿佛又长了几分,沉甸甸地坠在人心上。苒苒依旧每日坐在冰榻上,只是案上的冰梅已谢了大半,残存的几朵也失了先前的精神,花瓣蜷曲着,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朴水闵终究没走,只是把那枚玉佩缝进了苒苒的裙角,熹黄色的身影在殿里转得更勤了,添炭、拭窗,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冰殿里脆弱的平静。衷一情三人则守在寒沁阁外,鹤羽在风雪里凝成霜,却始终不肯退去半步。
第二日傍晚,天边的月刚爬上冰原的轮廓,朴水闵忽然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乌木匣子,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公主,这是刚才一只白鹰送来的,说是……说是给您的。”
苒苒接过匣子,入手微沉。打开时,里面铺着层绒布,放着的竟是支玉簪——样式与她鬓边那支分毫不差,只是玉质更暖,簪头的玉兔眼睛处,嵌着颗细小的月光石,在昏暗里闪着柔和的光。
“白鹰?”苒苒指尖抚过玉簪,忽然想起帝俊身边的鹰族首领秦弘基,“它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放下匣子就飞走了。”朴水闵凑过来看,“这玉簪倒像是……曦风王子送您那支的孪生兄弟。”
苒苒将新得的玉簪插在另一侧鬓角,对着窗玻璃映出的影子看了看。两支玉簪在月光下交相辉映,倒像是有两抹月光落在了发间。她忽然想起帝俊那日离去时的眼神,褐金深瞳里除了雷霆,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什么,像被火焰包裹的冰,看不真切。
入夜时,风雪忽然停了。广寒宫的冰砖不再被风撞得发颤,连檐角冰棱滴落的水声都清晰可闻。苒苒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冰原,月光在雪地上铺成一片银毯,竟能隐约看见寒沁阁外那三道白袍身影,像三株在雪地里扎根的玉树。
“公主,您看!”朴水闵忽然指向天边,只见无数光点从北方飞来,起初像散落的星子,渐渐近了,才看清是成百上千只丹顶鹤,翅尖沾着月光,在广寒宫上空盘旋,鸣声清越,竟压过了远处偶尔传来的雷鸣。
苒苒望着那群鹤,眼眶忽然一热。她知道,这是哥哥从曜雪玥星遣来的,不是为了开战,只是想告诉她,她不是孤身一人。
就在这时,广寒宫的宫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不同于上次被气浪震开的粗暴,这次的动静轻得像羽毛落地。苒苒转头望去,只见秦弘基站在门口,鹰隼般的目光落在盘旋的鹤群上,语气听不出情绪:“陛下说,这些鹤扰了冰原的清静,让它们回去。”
“它们若是不愿呢?”苒苒迎着他的目光,鬓边的两支玉簪在月光下泛着光,“鸟儿认家,怕是认准了这里的月光,不肯走了。”
秦弘基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令牌,上面刻着金乌图腾:“陛下还说,三日之限,可再延三日。”他将令牌放在窗台上,转身便走,黑袍扫过雪地,留下一串浅痕,“只是下一次,来的就不是白鹰了。”
鹤群还在盘旋,鸣声里添了几分雀跃。苒苒拿起那块令牌,金乌的眼睛处嵌着颗红宝石,在月光下像团跳动的小火苗。她忽然明白,帝俊那日的雷霆,或许并非真要烧化这广寒宫的冰,就像易阳欣儿的烈火,也未必是要灼伤谁。
朴水闵在一旁数着天上的鹤,忽然笑道:“公主您看,它们排的队形,像不像刃雪城茉莉花田丘的形状?”
苒苒抬头望去,果然见鹤群在空中排成了片起伏的弧度,翅尖的月光流动着,真像极了故乡的花田。她抬手摸了摸鬓边的玉簪,忽然觉得,这冰原的夜,似乎真的没那么冷了。
远处的卧龙大殿方向,隐约有火光闪动,却没再朝着广寒宫的方向蔓延。天边的北极星亮得格外分明,像是在为盘旋的鹤群指引方向。苒苒知道,三日后的期限或许还会有变数,但只要这月光还在,只要那些不肯离去的鹤鸣还在,她便能在这南极冰岛,守着属于自己的那片清辉,一日日等下去。
延宕的三日期限里,广寒宫的冰砖像是被注入了几分生气。那些丹顶鹤并未离去,白日里便落在寒沁阁的飞檐上梳理羽翼,将翅尖的月光抖落在冰瓦上,融成细小的水流,顺着檐角冰棱滴下,在地面凿出一个个圆润的小坑。
苒苒时常坐在窗边看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秦弘基留下的令牌。金乌图腾的红宝石被她体温焐得暖了,倒像是揣着颗小小的太阳。朴水闵说这不合规矩,哪有月神揣着太阳神的令牌,她却只是笑,将令牌塞进袖中,与那支玉笛靠在一起。
第三日午后,弄玉忽然来了。不同于上次跟在易阳欣儿身后的拘谨,这次她独自前来,手里捧着个描金漆盒,见了苒苒便屈膝行礼,声音细弱如蚊:“月神殿下,这是……天后娘娘让奴婢送来的。”
苒苒示意朴水闵接过盒子,目光落在弄玉冻得发红的指尖上。这侍女穿得单薄,在冰殿里瑟瑟发抖,鬓角还沾着点未化的雪沫。“天后有何吩咐?”她轻声问,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温和。
弄玉抬起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又慌忙低下头:“娘娘说……说前几日失礼了,这盒‘融雪膏’是用烈焰独角兽的鬃毛熬的,抹在皮肤上,能抵得住冰原的寒气。”她说着,手指绞着袖口,“还说……还说广寒宫的冰梅若是谢了,火宫殿的暖房里有新培育的品种,随时能送来。”
这话让朴水闵都愣住了,手里的漆盒差点没端稳。苒苒却只是平静地打开盒子,里面的膏体泛着淡淡的金芒,果然带着暖意。“替我谢过天后。”她取出一小勺膏体,递到弄玉面前,“你指尖冻得厉害,先用些吧。”
弄玉惊得后退半步,连连摆手:“奴婢不敢。”
“无妨,”苒苒将小勺塞进她手里,鬓边的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天后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融雪膏,怕是更适合日日在寒地里奔走的人。”
弄玉捏着小勺,指尖触到膏体的暖意,眼圈忽然红了。她匆匆行了个礼,转身便往外跑,黑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倒像是怕被谁撞见般。
朴水闵看着她的背影,挠了挠头:“公主,天后这是……转性了?”
苒苒没回答,只是将融雪膏收进柜中。窗外的丹顶鹤忽然集体振翅,鸣声清亮,她抬头望去,见天边飞来一只金乌,翅展足有丈余,在阳光下泛着紫金光泽,正朝着广寒宫的方向盘旋。
“是陛下的本真图腾。”朴水闵声音发颤,往苒苒身后缩了缩。
苒苒却走到殿外,仰望着那只金乌。它飞得并不低,翅尖带起的热浪让檐角的冰棱簌簌融化,却没伤着那些丹顶鹤。金乌盘旋三圈,忽然俯冲下来,在她面前化作一道紫金身影,正是帝俊。
他没穿玄衣,只着件素色锦袍,褐金深瞳里没了往日的雷霆,倒映着漫天飞舞的鹤影。“它们还是不肯走?”他开口时,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像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鸟儿恋家。”苒苒望着他,鬓边的两支玉簪在阳光下格外分明,“就像人总念着熟悉的月光。”
帝俊的目光落在她鬓角的玉簪上,忽然抬手,指尖在簪头的月光石上轻轻一点。那石头瞬间亮了起来,竟在冰地上投出片玉兔捣药的影子,随着他的动作缓缓移动。“曦风倒是有心,”他语气听不出喜怒,“连月神的玉簪,都要比寻常的特别些。”
“哥哥总怕我在这边受委屈。”苒苒坦然道,看着地上的玉兔影子,忽然想起在曜雪玥星时,哥哥也是这样,用星术在雪地上画各种影子逗她笑。
帝俊没再接话,只是望着漫天的丹顶鹤。它们似乎不怕他,有几只胆大的甚至落在他肩头,用喙轻轻啄着他的锦袍。“秦弘基说,你日日吹那支玉笛。”他忽然道,目光转向寒沁阁的方向,“《归渔谣》,倒是很久没听过了。”
苒苒有些意外,却还是从袖中取出玉笛:“陛下想听?”
帝俊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走到冰案边坐下,竟自顾自地拿起一枚冰棋子,在案上摆出个简单的棋局。“听说你在曜雪玥星时,棋艺很好。”他落子的动作很轻,冰棋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不如陪本宫下一局?”
远处的寒沁阁外,衷一情三人的身影在雪地里动了动,像是松了口气。朴水闵悄悄退进殿内,捧着暖炉的手终于不再发抖。檐角的冰棱还在融化,水滴落在地上,“嘀嗒”声里,混着玉笛即将响起的调子,和冰棋碰撞的轻响,在这南极冰岛的晴空下,竟凑成了段难得的平和乐章。
冰棋落在案上的声响格外清透,像刃雪城屋檐下的冰棱坠在玉盘里。帝俊执黑子,落子沉稳,指尖捏着棋子时,素色锦袍的袖口滑落,露出腕间一道浅淡的疤痕,像是被什么锐器划过。
苒苒执白子,落子轻缓,目光落在棋盘上时,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她的棋路带着冰雪的灵动,看似散漫,却在不经意间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黑子慢慢围在中央。
“月神的棋,倒像你的人。”帝俊看着棋盘上渐渐显露的局势,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褐金深瞳里映着棋盘的光影,少了几分霸道,多了些平和,“看着清冷,内里却藏着韧劲。”
苒苒抬眸,正撞上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火媚术的惑人,也没有雷霆的凛冽,倒像是被月光洗过的湖面,平静得能映出她的影子。她微微低头,将一枚白子落在黑子的死角:“陛下谬赞了,不过是在冰殿里无事,琢磨出来的消遣罢了。”
殿外的丹顶鹤不知何时落了下来,围在殿门处,歪着头看他们下棋。有只胆大的鹤伸长脖颈,用喙去啄帝俊落在案边的棋子,被他抬手轻轻抚了抚羽翼,竟乖乖缩了回去,发出亲昵的低鸣。
朴水闵端着新沏的茶进来时,正好撞见这一幕,手里的茶盏晃了晃,热水溅在手背上也没察觉。她总听人说太阳神帝俊性情暴戾,举手间便能召来雷霆,却没想过他会对一只鹤如此温和。
“这茶是用冰原下的温泉水沏的。”苒苒示意她将茶放在帝俊手边,“虽不比太阳焰星的火焰泉,却也带着点暖意。”
帝俊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茶盏是冰玉所制,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案上,晕开一小片水渍。“你似乎不怕我。”他忽然开口,目光从茶盏移到她脸上,“旁人见了我,不是畏缩便是谄媚,你却总这般平静。”
苒苒执棋的手顿了顿,白子在指间转了个圈:“陛下是太阳神,我是月神,本就该各司其职,谈不上怕与不怕。”她落下棋子,恰好将最后一颗黑子围住,“就像日月轮转,从不相扰,却也从未相离。”
帝俊看着棋盘上已成定局的胜负,忽然笑了,那笑意从眼底漫开,竟让周遭的寒气都淡了几分。“你倒是通透。”他抬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拢到一起,冰棋碰撞的声响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这局,是你赢了。”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传来鹤鸣,比先前更清亮几分。苒苒抬头望去,见寒沁阁的方向升起一道银光,在空中化作曦风的身影,白袍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他身边跟着衷一情三人,正朝着广寒宫的方向而来。
帝俊也看见了,却没动怒,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看来,有人等不及了。”
苒苒望着哥哥的身影,指尖的白子微微发烫。她知道,这场棋局或许不止是消遣,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和解——太阳与月亮,或许不必永远对立,也能在同一片天空下,各自绽放光芒。
曦风的身影越来越近,丹顶鹤群迎着他飞去,在他周身盘旋成一道银环。苒苒走到殿外,白裙在风中轻轻扬起,鬓边的玉簪闪着温润的光。她看着那道熟悉的白袍身影,忽然觉得,这南极冰岛的冰雪之下,或许正有暖意悄悄蔓延,就像棋盘上那些看似冰冷的棋子,也能走出温和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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