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神帝俊之妻月神嫦曦,小字苒苒,被安置在离太阳神殿火宫殿数万里外的南极冰岛,寒沁阁所辖的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与冷宫,皆是她日复一日栖身之处,终年囚居之地。
头顶那方天总凝着化不开的忧郁,纷飞的雪从朝至暮、由夜及昼,从未停歇。唯有那泓自伊豆引来的温泉,暖意脉脉漫过肌肤,却只将她心底那片无人问津的孤单思念,浸得愈发沉郁,如这永不停歇的雪,在岁月里层层堆积。
头上那片天总裹着化不开的忧郁,纷飞的雪从晨至昏、由夜及晓,簌簌不曾断绝。唯有那泓自伊豆迁来的温泉,暖意悠悠漫过皓腕,却只将她心底那片无人怜惜的孤单思念,浸得愈发绵密,似这无休无止的雪,在流年中静静堆积。
南极冰岛的苍穹像是被谁泼了一碗掺了墨的冷茶,青灰色的云团凝在那里,连风都吹不散分毫。雪粒子先是细如盐末,乘着冰棱似的风斜斜打在广寒宫的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渐渐就成团成絮,漫天鹅毛似的落下来,把殿前那株不知活了多少岁的琼树压得枝桠低垂,琼花似的积雪簌簌往下掉,在青砖地上积起半尺来厚,踩上去会陷出深深的脚印,要不了片刻又被新雪填满。
苒苒坐在寒沁阁的窗边,白裙的裙摆垂落在冰凉的地面上,裙角绣着的银线月光花在昏暗里泛着淡淡的光。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微凉的耳垂,那里坠着一对珍珠耳坠,是离开曜雪玥星时母亲塞给她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映着窗外透进来的雪光,像两颗含着泪的眼睛。她的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浅的琥珀色,此刻却蒙着一层薄雾,望出去时,连漫天飞雪都像是笼在纱里,模糊了边际。
“公主,再喝口热汤吧?”朴水闵端着个描金暖盅走进来,熹黄色的裙摆在雪地里沾了些湿痕,她把暖盅放在窗边的小几上,掀开盖子,里面是炖得酥烂的雪莲羹,热气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很快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朴水闵的手背上。
苒苒摇摇头,目光仍落在窗外那片无尽的白,声音轻得像叹息:“水闵,你说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雪已经漫过了宫墙的一半,远处的孤茗宫顶像是扣了个巨大的白瓷碗,连檐角的风铃都被冻住了,再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往炉子里添了块银骨炭,火苗“腾”地窜了一下,映得苒苒脸上有了点暖意:“奴婢听巡逻的侍卫说,这冰岛的雪,自打有这宫殿起就没停过。不过公主您看,咱们这暖阁里不是挺暖和的么?”
苒苒抬手抚过窗棂上凝结的冰花,那冰花像极了曜雪玥星刃雪城的冰雕,繁复又剔透,只是少了那里的热闹。她想起临行前,哥哥曦风穿着白袍,站在茉莉花田边,手里转着那枚银玥令牌,说:“苒苒,到了那边,若是受了委屈,就传信回来,哥哥这就去接你。”那时金芙儿嫂嫂也在,穿着璀璨的金衣,笑着把一枚金莲玉佩塞给她:“这玉佩能驱寒,带着它,就当嫂嫂在你身边。”
正想着,殿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同于侍卫的沉重,倒像是踩着雪的梅花鹿。朴水闵刚要起身,就见一个穿红色宫装的女子掀帘进来,裙摆上绣着的烈焰独角兽图腾在暖光里仿佛要燃烧起来,正是易阳欣儿。她身后跟着的弄玉和端怀,手里捧着个锦盒,低着头不敢看苒苒。
“月神妹妹这寒宫里,倒是比我那火宫殿还清净。”易阳欣儿走到窗边,凤眼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桌上没动过的雪莲羹,又落在苒苒身上的白裙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妹妹这身衣裳,倒是和这冰岛配得很,只是不知穿久了,会不会染上这冰的寒气?”
苒苒起身行礼,动作优雅如风中的白玉兰:“天后娘娘说笑了,臣妾住着挺好。”她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垂着的手,悄悄攥紧了袖口下的金莲玉佩。
易阳欣儿从锦盒里取出一支赤金点翠步摇,上面镶着的红宝石像极了火焰,她掂在手里转了转:“帝俊哥哥昨日得了块暖玉,说妹妹这里冷,让我送来给你。只是我瞧着妹妹这性子,怕是更爱这冰天雪地,不如这步摇,妹妹就收着吧,戴在头上,也好添点生气。”
那步摇上的宝石晃得人眼晕,苒苒却没去看,只是微微垂着眼:“多谢天后娘娘和陛下的心意,只是臣妾素爱素净,这般华丽的饰物,怕是戴不惯。”
易阳欣儿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锐利,像她图腾里的赤炼蛇吐信:“妹妹倒是一如既往的性子。也罢,东西送到了,我也该回去了,火宫殿里还炖着帝俊哥哥爱喝的熔岩汤呢。”她说着,把步摇塞到朴水闵手里,转身时,火红的裙摆扫过炉边的铜鹤,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待她们走后,朴水闵才敢打开那锦盒,里面果然躺着块鸽卵大的暖玉,触手生温。她惊喜地递到苒苒面前:“公主您看,陛下心里还是惦记着您的!”
苒苒看着那块暖玉,又望向窗外,雪还在下,只是不知为何,落在温泉池上时,竟蒸腾起袅袅的白雾,像极了曜雪玥星玫瑰森林里的晨雾。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像雪地里初绽的红梅,浅浅的,却带着一丝暖意:“水闵,把玉收起来吧。你看那温泉,是不是像极了伊豆的那泓?”
朴水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温泉的热气与冷空气相遇,凝成一团团白雾,在雪地里缓缓飘散,竟生出几分缥缈的美。她用力点头:“像!太像了!”
苒苒走到温泉边,褪去鞋袜,将脚浸入水中,暖意顺着脚踝往上蔓延,一直暖到心底。她想起小时候,在曜雪玥星的无垠海岸边,她和哥哥、嫂嫂一起看潮起潮落,那时的风是暖的,浪是蓝的,连空气里都飘着茉莉花的香。
“等这雪停了,咱们去那孤茗宫看看好不好?”苒苒轻声说,像是在对朴水闵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听说那里的冰湖下,有会发光的鱼。”
朴水闵赶紧点头:“好啊好啊,奴婢陪公主去。”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落在广寒宫的琉璃瓦上,落在温泉的白雾里,落在苒苒散开的白裙上。只是这一次,苒苒望着那片白,眼里的薄雾渐渐散了,只剩下一点清亮,像极了曜雪玥星夜晚的月光,安静,却执着地亮着。
三日后雪势稍歇,天边竟透出一缕极淡的金芒,像被谁用指尖在灰布上戳了个小孔。苒苒抱着暖炉坐在廊下,看朴水闵踩着薄雪扫出一条小径,雪沫子沾在她熹黄色的裙角,倒像是缀了串碎玉。
“公主您看,那是不是太阳?”朴水闵忽然指着东方惊呼。苒苒抬眼望去,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果然有团朦胧的光晕在浮动,虽不及太阳焰星的炽烈,却足以让这终年冰封的冰岛泛起一层暖融融的光泽。她下意识摸了摸鬓边的珍珠耳坠,那是母亲说过的,能映出故乡月光的珠子,此刻竟也跟着泛出细碎的光。
正看得出神,远处忽然传来鹤鸣。三只丹顶鹤排着队落在阶前,红冠白羽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为首那只嘴里还衔着个玉牌。朴水闵刚要去接,鹤群却忽然敛翅化作人形——正是曦风身边的三位鹤羽仙人。衷一情捧着玉牌上前,声音里带着冰碴似的谨慎:“月神殿下,殿下托我等送来些东西。”
玉牌上刻着朵雪莲,是曜雪玥星皇室的印记。苒苒接过时指尖微颤,展开里面卷着的锦缎,竟是块绣着茉莉花田的帕子,针脚细密,分明是金芙儿嫂嫂的手艺。帕子角落里还绣着行小字:“归渔居的茉莉开了,等你回来摘。”
“哥哥嫂嫂……”苒苒的声音忽然哽住,帕子上仿佛还留着阳光晒过的暖香,让她想起刃雪城的春天,满城的茉莉开得像堆雪,曦风总爱坐在梧桐树下,看金芙儿带着侍女们采花做香膏。
“殿下说,北极星近来格外亮,”衷一怀补充道,声音放得极轻,“他每晚都对着南方望,说您若想家,就看那最亮的星。”苒苒抬头望向天空,雪后的苍穹格外澄澈,果然有颗星辰在西北角亮得灼眼,像枚被人擦亮的银钉,死死钉在灰蓝色的天幕上。
忽听远处传来马蹄声,一串火红的影子破开雪雾而来。弄玉骑着匹浑身燃着赤焰的独角兽,远远就扬声喊道:“月神妹妹,陛下请您去卧龙大殿呢。”她翻身下马时,火红的披风扫过雪地,融出一串小小的水洼。
苒苒将帕子仔细折好塞进袖中,起身时白裙扫过廊柱,带起一阵细碎的雪沫。“有说是什么事吗?”她问,指尖还残留着帕子的暖意。弄玉垂着眼皮摇头:“陛下只说,要请您看样东西。”
卧龙大殿的铜炉里燃着龙涎香,暖得让人发困。帝俊坐在鎏金宝座上,紫金玄衣的袖口绣着金乌图腾,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像有只火鸟在展翅。见苒苒进来,他忽然扬手掷出样东西,银亮的光芒在空中划过弧线,“当啷”一声落在她脚边——竟是柄缠着雷电的剑。
“认得这剑吗?”帝俊的声音裹着雷鸣般的回响,褐金深瞳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苒苒低头看去,剑身上刻着“雷锋”二字,雷电在刃口游走,像极了传说中能劈开混沌的神器。她忽然想起朴水闵说过的,太阳神修习雷霆诀时,连星辰都要为之震颤。
“陛下的佩剑,臣妾怎敢妄议。”她屈膝行礼,耳坠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剑身的雷电愈发刺眼。帝俊忽然笑了,那笑声里带着点自嘲:“前日欣儿说,你总对着北极星发呆。”他起身走下台阶,玄衣上的麒麟纹在火光里仿佛要活过来,“这剑能劈开星云,你若想回去看看,我……”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闯进来个火红的身影。易阳欣儿提着裙摆奔进来,凤眼里含着泪:“帝俊哥哥,火烈鸟群突然躁动,南边的火山怕是要喷发了!”她话音刚落,殿外便传来轰隆隆的巨响,整座大殿都跟着震颤,铜炉里的香灰簌簌往下掉。
苒苒下意识扶住廊柱,却见帝俊已掣出雷锋剑,雷电在他周身盘旋成银龙:“西烨何在?”冰火麒麟王子应声从殿外奔入,浑身燃着半冰半火的光:“属下在!”“带护卫去稳住火山,”帝俊的声音陡然转厉,“若让岩浆漫过伽诺城,提头来见!”
混乱中,苒苒被朴水闵拉到偏殿。隔着窗棂望去,帝俊的身影已消失在漫天烟尘里,唯有那道紫金玄衣在火光中一闪,竟像极了曜雪玥星夜空里,北极星旁最亮的那颗伴星。她忽然想起曦风说过的,万物皆有羁绊,就像太阳总要追逐月亮,哪怕隔着亿万光年。
“公主您冷吗?”朴水闵递来暖炉,却见苒苒望着南方的火光出神,白裙的裙摆不知何时沾了片飘落的茉莉花瓣——许是鹤羽仙人带来的,竟在这火与雪的撕扯里,顽强地透着点春天的香。
火山喷发的震颤持续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清晨,南边的天空仍泛着诡异的橘红,像被泼了一盆滚烫的熔浆。苒苒站在广寒宫的最高处,扶着结满冰花的栏杆眺望,能看见无数道赤金色的流光在天际穿梭——那是火焰帝国的护卫们在封堵岩浆,雷声与火光交织,让这座沉寂的冰岛都仿佛在跟着心跳。
“听说昨夜陛下亲赴火山口了。”朴水闵端来热腾腾的姜汤,语气里带着后怕,“弄玉姐姐来传话时,裙摆都被火星烧了个洞呢。”
苒苒接过汤碗,指尖触到碗沿的暖意,忽然想起昨夜偏殿的情景:易阳欣儿攥着帝俊的衣袖,火翅在慌乱中展开,金冠上的宝石抖落一串火星;而帝俊转身时,玄衣下摆扫过她的裙角,那瞬间的触感,竟比温泉的水还要烫。
正怔忡着,天际忽然掠过道紫金身影,快得像道闪电。苒苒还未反应过来,帝俊已落在阶前,玄衣上沾着点点焦痕,褐金深瞳里还凝着未散的雷霆。他手里提着个黑陶罐,递过来时能闻到淡淡的草木香:“西烨从冰火泉里舀的,说是能安神。”
罐口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苒苒这才发现他左耳后的发丝焦了一绺,像是被火焰燎过。“陛下……”她刚要伸手去碰,却见帝俊猛地偏头,罐子里的泉水晃出些,落在雪地上,瞬间融出个小坑。
“火山已控住。”他转身望向南方,声音有些沙哑,“你若嫌这里闷,可去卧龙大殿的暖阁住些时日。”
苒苒握着陶罐的手指紧了紧,泉水的暖意顺着掌心漫上来:“谢陛下好意,只是臣妾……”
“我知道你念着曜雪玥星。”帝俊忽然打断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雷纹,“前日鹤羽仙人来送帕子,我看见了。”他顿了顿,褐金的瞳孔在雪光里泛着奇异的光,“待这边事了,我陪你回去看看。”
这话像道惊雷在苒苒耳边炸开,她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浪潮里——那里面有霸道,有执拗,竟还有丝她从未见过的柔软,像冰层下悄悄流动的温泉。
不远处忽然传来环佩叮当,易阳欣儿披着狐裘走来,火翅上还沾着火山灰:“帝俊哥哥,太医说您需得静养,怎么又跑到这冰天雪地里来了?”她目光扫过苒苒手里的陶罐,凤眼微微一挑,“月神妹妹也在,正好,我炖了熔岩蜜羹,一起去尝尝?”
帝俊没接话,只是看着苒苒:“去吗?”
苒苒望着他耳后焦黑的发丝,又想起帕子上“归渔居的茉莉”,忽然轻轻点头。
暖阁里的龙涎香混着蜜羹的甜香,格外馥郁。易阳欣儿亲手舀了碗羹递给苒苒,金冠上的红宝石映得她方唇格外红艳:“这蜜是火烈鸟采的,甜而不腻,妹妹尝尝。”羹匙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
苒苒刚要入口,殿外忽然传来鹤鸣——这次竟是六只丹顶鹤,排成两列落在院中,化作人形时,为首的正是曦风身边的侍仆徐谦。他捧着个锦盒跪在阶下,声音穿透门窗:“月神殿下,殿下与金芙儿公主遣小的送来生辰贺礼!”
苒苒一怔,才想起再过三日便是自己的生辰。帝俊忽然起身,玄衣的麒麟纹在烛火里跃动:“既然是贺礼,呈上来。”
徐谦捧着锦盒进来,打开时,里面竟是盏琉璃灯,灯壁上刻着刃雪城的轮廓,点燃时,整座城池的剪影便投在墙上,连归渔居的梧桐、茉莉花田的田埂都清晰可见。灯座下还压着张字条,是曦风的笔迹:“灯芯是北极星的星砂,能燃三百年。”
“哥哥……”苒苒的指尖抚过灯壁上的梧桐叶,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是泪。她许久未曾哭过,在这冰岛的日日夜夜里,她总以为自己的泪早已和冰雪一起冻住了。
“喜欢吗?”帝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温柔。苒苒回头时,正撞进他深瞳里的火光,那光映着琉璃灯的影子,像把火,轻轻烧着她心底那层厚厚的冰。
易阳欣儿忽然笑了,端起自己的碗一饮而尽:“这般精巧的灯,倒比我们火焰帝国的熔岩灯有趣。只是不知,这灯能不能照亮冰岛的雪?”
苒苒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转动灯座。墙上的刃雪城剪影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旋转,茉莉花田的影子恰好落在帝俊的玄衣上,像落了片雪白的云。她望着那片影子,忽然觉得,这终年飘雪的冰岛,或许也并非真的那么冷。
琉璃灯在寒沁阁的案头亮了三夜,灯芯燃出的星砂簌簌落在银盘里,像攒了捧碎掉的月光。苒苒总爱在深夜对着灯影发呆,看刃雪城的轮廓在墙上流转,仿佛伸手就能触到归渔居的木窗棂——那里曾挂着她亲手编的风铃,风一吹就叮咚作响,像极了朴水闵初学捣药时撞翻药罐的声音。
这日清晨,朴水闵端来新酿的梅子酒,刚掀开酒坛的泥封,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得打了个喷嚏。三只丹顶鹤落在窗外的梅枝上,衷一愫化作人形时,怀里还抱着个锦盒,红着脸递上来:“月神殿下,这是……金芙儿殿下让捎来的。”
锦盒里铺着天鹅绒,躺着对玉镯,镯身上雕着缠枝莲,日光下泛着温润的白。朴水闵刚要赞叹,就见镯子里浮出层薄雾,渐渐凝成金芙儿的模样——她穿着璀璨金衣,站在茉莉花田里,身后曦风正举着支玉簪要给她簪发。
“苒苒快看,”金芙儿的声音从雾里飘出来,带着笑的颤音,“你哥哥学了三个月,总算会绾发了。”曦风在她身后皱眉,白袍的袖子扫过花枝,惊起串粉蝶:“别听她的,是这玉簪太滑。”
苒苒的指尖抚过玉镯,冰凉的玉质竟透出点暖意,像嫂嫂的手总带着的香膏温度。她刚要开口,雾影却忽然晃动,曦风的声音陡然清晰:“帝俊若敢亏待你,我这就带着幻雪帝国的冰甲军踏平太阳焰星。”金芙儿在一旁嗔怪地拍他一下,画面便随着梅枝的轻颤散了。
“公主……”朴水闵见她眼圈发红,赶紧递过帕子。苒苒却忽然笑了,将玉镯戴在腕上,刚巧能遮住那日温泉边被冰碴划破的浅痕:“你看,嫂嫂还是这么护着我。”
话音未落,整座广寒宫忽然震颤起来。窗外的雪被一股热风卷得漫天飞舞,隐约能听见火麒麟的咆哮。朴水闵扶着窗棂往外看,惊得捂住嘴:“是……是冰火麒麟王子!”
西烨踏着半冰半火的云团落在殿前,冰火交织的铠甲上还沾着火山灰。他单膝跪地时,冰甲与火纹碰撞出细碎的光:“月神殿下,陛下在卧龙大殿设了宴,特意让属下前来相请。”
苒苒望着腕上的玉镯,那缠枝莲的纹路在晃动的光影里仿佛活了过来。她想起昨夜灯影里哥哥皱眉的模样,忽然起身理了理白裙:“走吧,去看看。”
卧龙大殿里燃着曜雪玥星特产的冰炭,火焰是奇异的浅蓝色,将鎏金的梁柱映得像浸在海水里。帝俊坐在主位上,玄衣上的金乌图腾在冰焰里泛着暗芒,见她进来,竟亲自起身相迎:“你腕上的镯子……”
“是嫂嫂送的。”苒苒抬手转了转玉镯,莲纹在灯光下流转,“她说这玉能安神。”
帝俊的目光落在那莲纹上,忽然笑了,褐金的瞳仁里盛着冰焰的光:“金芙儿的手艺倒是越发好了。”他侧身让她入座,案上摆着道奇怪的菜——冰雕的莲花里盛着滚烫的熔岩蜜,冰与火在白玉盘里交融,竟生出层朦胧的雾。
“这是西烨琢磨的新菜式,”帝俊给她舀了勺蜜,“说是取了冰火两重天的意头。”蜜液滴落在冰雕上,融出细小的水痕,像泪珠子滚过白玉。
正吃着,易阳欣儿带着侍女进来,火红的裙摆在冰焰里像团跳动的火。她一眼就看见苒苒腕上的玉镯,凤眼弯了弯:“这镯子倒是配妹妹,只是若再添点红,怕是更惹眼。”她说着摘下耳上的红宝石坠子,“这个送你,配着玩。”
宝石坠子落在玉镯旁,红与白相撞,竟生出种奇异的艳。苒苒刚要推辞,却见帝俊忽然开口:“欣儿的好意,你便收下吧。”他的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节奏竟与归渔居的风铃声有几分相似。
宴至半途,忽闻殿外鹤鸣阵阵。三只丹顶鹤衔着请柬落在殿中,化作人形时,衷一情捧着请柬躬身道:“陛下,月神殿下,曜雪玥星遣信使送来请柬,说是……金芙儿殿下怀了身孕,请您二位回去观礼。”
苒苒手里的玉勺“当啷”落在盘里,冰雕的莲花震得裂开道细缝。她猛地抬头看向帝俊,褐金的深瞳里,冰焰的光正在缓缓流淌,像极了冰岛温泉下涌动的暖流。
“好啊,”帝俊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雷霆初歇的温和,“正好,也该去看看曦风那小子,学会绾发没有。”
请柬上的冰纹在烛火里泛着冷光,苒苒摩挲着“观礼”二字,指尖竟有些发烫。朴水闵正忙着收拾行装,将那盏琉璃灯仔细裹进锦缎,又把金芙儿送的帕子叠成小方块塞进香囊:“公主您看,要不要把那对红宝石坠子带上?易阳娘娘送的,总不好闲置着。”
苒苒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白裙上的月光花在烛火里轻轻晃动,腕间玉镯的莲纹与红宝石坠子相碰,发出细碎的响。她忽然想起那日在温泉边,雪落在发间的触感,那时总觉得这冰岛的寒冷没有尽头,如今却要随着这声“回去”,将过往的冰封轻轻敲开道缝。
临行前夜,帝俊遣人送来件披风,银线绣的月纹在玄色缎面上流转,边缘还镶着圈白狐毛——竟是用曜雪玥星极北之地的雪狐皮做的。“陛下说,星途苦寒,让您披上暖和。”送披风的侍仆低着头,声音里带着敬畏。
苒苒展开披风时,狐毛扫过脸颊,竟带着点熟悉的暖意,像小时候哥哥把她裹在狐裘里,在归渔居的廊下看雪。她忽然想起那日宴上,帝俊望着玉镯时的眼神,褐金的瞳仁里分明藏着些什么,像被冰雪覆盖的火种,只待一阵风就能燃起来。
次日清晨,太阳焰星的皇家星舰停在冰岛上空,船身的火焰纹在晨光里像条活过来的火龙。帝俊已在舰桥等候,玄衣外罩了件同色披风,见她走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琉璃灯:“这灯易碎,我来拿着。”
星舰穿过星云时,窗外是流转的极光,紫的、绿的光带缠绕着掠过舷窗,像谁在空中织了匹彩色的锦。苒苒靠在窗边,看那些光带在帝俊的玄衣上流动,金乌图腾仿佛要从布料里飞出来,与极光共舞。
“你小时候,是不是总爱追着北极星跑?”帝俊忽然开口,手里转着那盏琉璃灯,灯影在舱壁上晃出刃雪城的轮廓。苒苒回头,正撞见他眼底的柔光,像极了冰岛初晴时的那缕金光。
“哥哥说,北极星是咱们的守护神。”她望着舱外飞逝的星子,声音轻得像叹息,“他还说,只要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走,就一定能回家。”
帝俊的指尖在灯壁上划过,那里刻着归渔居的屋檐:“曦风倒是没骗你。”他忽然将灯递还给她,“你看,咱们现在走的方向,可不就是北极星么?”
苒苒捧着灯望向窗外,果然有颗星辰在远处亮得灼眼,像枚被人擦亮的银钉,死死钉在天幕上。她忽然想起曦风说过的,万物皆有羁绊,原来太阳与月亮的轨迹,兜兜转转,竟也会朝着同一个方向。
星舰驶入曜雪玥星的大气层时,能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茉莉香。刃雪城的轮廓在云层下渐渐清晰,玫瑰花田沿着海岸铺展开,像条粉色的丝带。朴水闵趴在舷窗上惊呼:“公主您看!是鹤羽仙人们!”
三只丹顶鹤领着一群侍从在城外等候,曦风穿着白袍站在最前面,金芙儿披着他的披风,小腹已微微隆起,璀璨的金衣在阳光下像堆碎金。见星舰落地,金芙儿率先迎上来,握住苒苒的手时,掌心的温度烫得人想哭:“可算回来了,我这肚子里的小家伙,都等不及要见姑姑了。”
曦风的目光落在随后走下的帝俊身上,玄衣与白袍在花海中相对,倒像是火焰与冰雪的相遇。他忽然抬手拍了拍帝俊的肩,声音里带着笑意:“听说你要学绾发?我可备好玉簪了。”
帝俊低头看向苒苒,她腕间的玉镯正在阳光下流转,红宝石坠子闪着细碎的光。他忽然伸手,替她将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在耳后,指尖触到那枚珍珠耳坠时,苒苒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远处的归渔居传来风铃的响声,茉莉花瓣被风吹得漫天飞舞,落在帝俊的玄衣上,落在苒苒的白裙上,落在金芙儿隆起的小腹上。阳光穿过花瓣,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谁用金线绣了幅未完的画。
归渔居的风铃还在叮咚作响,金芙儿拉着苒苒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曦风则陪着帝俊在梧桐树下说话,白袍与玄衣的衣角偶尔相碰,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朴水闵和弄玉凑在一起整理行装,熹黄与火红的裙角扫过满地茉莉花瓣,惊起几只粉蝶。
“你看这孩子多乖,”金芙儿笑着抚上小腹,璀璨的金衣被阳光照得发亮,“前几日还踢得我睡不着,今日见了你,倒安生了。”她忽然凑近苒苒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帝俊待你,似乎和传闻里不一样?”
苒苒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玉镯,缠枝莲的纹路硌着掌心,倒让她想起那日卧龙大殿的冰焰——蓝得像曜雪玥星的海,却带着太阳焰星的暖。她刚要开口,就见朴水闵举着件白狐裘跑过来:“公主您看,这是鹤羽仙人们寻来的,说是比陛下送的那件还暖和!”
白狐裘上沾着几缕金芒,竟是太阳焰星特有的金丝,想来是帝俊暗中嘱咐的。苒苒望着树下交谈的两人,曦风正指着天边的北极星说着什么,帝俊侧耳听着,褐金的瞳仁里映着星辰的光,竟比往日柔和了许多。
傍晚时分,幻雪城堡燃起了长明灯,冰雕的廊柱上缠着茉莉花藤,风一吹就落满阶的香。金芙儿设了家宴,案上摆着曜雪玥星的冰酪,也有太阳焰星的熔岩饼,冰与火的滋味在舌尖交织,像极了此刻殿内的气氛。
“尝尝这个,”帝俊忽然给苒苒夹了块冰酪,上面缀着颗红玛瑙似的果子,“西烨说这是冰岛特产的雪果,你在广寒宫时总念叨。”雪果的清甜混着冰酪的凉,让苒苒想起那些独自看雪的夜晚,原来他竟连这些琐碎都记在心上。
席间,曦风忽然提起要带帝俊去看曜雪玥星的极光。“今夜正好是极光最盛的时候,”他给金芙儿舀了勺甜汤,白袍的袖口沾着点茉莉香,“苒苒小时候总爱趴在窗台上等,说极光会带来好运。”
苒苒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在广寒宫的寒夜,她也曾对着极光许愿,盼着能再闻闻茉莉的香。如今愿望竟以这样的方式实现,倒让她有些恍惚。
夜深时,四人踏着月光往极光台去。金芙儿走得慢,曦风扶着她的腰,两人的影子在雪地上依偎着,像幅水墨画。苒苒跟在后面,白裙扫过积雪,留下串细碎的脚印,帝俊走在她身侧,玄衣的金乌图腾在月光下泛着暗芒,偶尔有风吹过,他的袖角会轻轻擦过她的裙边。
极光台建在城堡最高处,四周立着冰雕的柱子,刻着曜雪玥星的古老图腾。刚站定,天边就泛起了绿光,淡紫色的光带随后漫上来,像仙女抖开了绫罗,将整个夜空染得如梦似幻。金芙儿惊呼着靠在曦风怀里,曦风抬手替她拢了拢披风,眼里的温柔能化开这满世界的冰。
苒苒望着舞动的极光,忽然觉得肩上一暖,竟是帝俊将那件白狐裘披在了她身上。“夜里风凉,”他的声音混着极光的嗡鸣,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在广寒宫时,是不是也这样看过?”
她转头望他,褐金的瞳仁里映着漫天流光,像盛着片缩小的星河。“嗯,”苒苒轻轻点头,“只是那时的极光,没有这般热闹。”
帝俊忽然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道弧线,雷纹在他掌心闪了闪,天边的极光竟随着他的动作变幻起来,绿的光带化作游龙,紫的流光凝成飞鸟,最后竟聚成朵巨大的茉莉花,在夜空里缓缓绽放。
“你看,”他低头望着她,眼里的星河仿佛要溢出来,“这样的极光,算不算好运?”
苒苒的耳坠在极光里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广寒宫温泉上的雾。她望着那朵极光茉莉,忽然想起朴水闵说过的话,有些羁绊就像极光,看着遥远,其实一直悬在头顶,只待一阵风,就能铺满整个天空。
远处传来金芙儿的笑声,曦风正指着极光给她讲着什么,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温柔得像首诗。苒苒轻轻拢紧了白狐裘,金丝混着茉莉香缠在指尖,忽然觉得,这趟回家的路,比她想象中要暖得多。
极光散去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金芙儿靠在曦风怀里睡着了,白袍的下摆盖住两人交叠的脚,像落了层薄雪。帝俊脱下自己的玄色外袍,轻轻盖在他们身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月光。
“回去吧。”他对苒苒低语,指尖无意间碰到她披的白狐裘,金丝在晨光里闪了闪。苒苒点头时,腕上的玉镯与红宝石坠子相撞,发出的轻响惊飞了枝头的晨鸟,扑棱棱的翅膀声里,竟带着茉莉花瓣的香。
归渔居的晨雾还没散,朴水闵已在廊下摆好了早膳。冰粥上撒着碾碎的雪果,蒸腾的热气里浮着层淡淡的粉——是用昨日极光下的花瓣做的。“弄玉姐姐教我的,”她献宝似的端到苒苒面前,“说这花瓣沾了极光,吃了能心想事成。”
苒苒刚舀起一勺,就见帝俊从外面进来,玄衣上沾着晨露,发梢还挂着点雾珠。“曦风说,今日带你去看刃雪城的冰雕。”他拿起块熔岩饼,咬下时的酥脆声混着雾里的风铃声,“金芙儿怀相沉,怕是要多睡会儿。”
冰雕展在刃雪城的中心广场,沿途的冰柱上都缠着彩灯,阳光照过时,折射出的光斑落在雪地上,像撒了满地碎钻。有孩童穿着棉袄在冰滑梯上嬉笑,银铃似的笑声惊得檐角的冰棱簌簌往下掉,砸在苒苒的白裙上,瞬间化成了水。
“你看那个,”帝俊忽然指向广场中央的冰雕,“像不像广寒宫的温泉?”苒苒望去,只见冰雕的池子里嵌着无数琉璃珠,阳光穿过时,竟真的像温泉蒸腾的白雾,连池边雕刻的琼树,都和广寒宫那株一般无二。
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极光茉莉,指尖在冰雕的池沿上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里,竟透着丝熟悉的暖意。“是你让人做的?”她转头问,撞见帝俊眼里的笑,褐金的瞳仁里盛着碎冰的光,比广场上的彩灯还要亮。
“西烨的手艺。”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在她转身时,悄悄拂去她发上沾着的雪沫,指尖的温度透过发丝传过来,像极了冰岛温泉漫过脚踝的暖。
正看着,人群忽然骚动起来。九骑士簇拥着顶软轿从街角过来,轿帘掀开时,露出金芙儿璀璨的金衣一角。“可算追上你们了,”她扶着曦风的手下来,小腹在阳光下更显圆润,“听说广场上新添了冰雕,我偏要来看看。”
红骑士阿亮眼尖,指着那座温泉冰雕笑道:“公主您看,那池子里的珠子,像不像您的金莲玉佩?”金芙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忽然捂着嘴笑起来:“怕是有人想讨咱们月神殿下的欢心呢。”
苒苒的脸颊忽然发烫,刚要说话,却见冰雕的另一侧传来争执声。铁骑士阿帅正拦着个穿红衣的女子,那女子的火翅在人群里格外惹眼——竟是易阳欣儿身边的端怀。“我家娘娘听说月神殿下在这儿,特意让我送些暖身的火髓来。”端怀举着个红漆盒子,语气里带着点不情愿。
帝俊接过盒子打开,里面的火髓像团跳动的小火苗,在冰天雪地里泛着橘红的光。“欣儿倒是有心了。”他将盒子递给朴水闵,“收好,回头给金芙儿补身子。”金芙儿笑着道谢时,苒苒看见端怀偷偷往她腕上瞥了眼,目光在玉镯与红宝石坠子上打了个转,才躬身退下。
午后的阳光渐渐暖起来,广场上的冰雕开始融化,琉璃珠滚落在雪地里,像串逃走的星星。曦风陪着金芙儿回府歇息,苒苒和帝俊沿着梧桐街慢慢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哪段是白裙,哪段是玄衣。
“再过些时日,茉莉就要谢了。”苒苒望着路边的花田,花瓣已有些发蔫,“嫂嫂说要做些香膏,留着冬天用。”帝俊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塞到她手里:“这是太阳焰星的花蜜,混着香膏用,能存到明年花开。”
瓷瓶的盖子刚打开,甜香就漫了出来,与风里的茉莉香缠在一起,竟生出种奇异的醇厚。苒苒握着瓷瓶站在花田边,看帝俊的身影被阳光镀上层金边,忽然觉得,这刃雪城的春天,好像比记忆里更长了些。
远处传来鹤羽仙人的呼唤,三只丹顶鹤正衔着新酿的梅子酒飞来,红冠在花田里像点醒目的朱砂。苒苒望着那抹红,又看了看身边的帝俊,忽然想起朴水闵说的“心想事成”,或许有些羁绊,从来都不是冰雪能冻结的,就像这花蜜混着茉莉香,终究会在岁月里,酿成更绵长的滋味。
梅子酒的清冽混着花蜜的甜,在梧桐街的风里漫开。衷一情提着酒壶跟在后面,丹顶鹤的红冠偶尔蹭过枝头,带落几片梧桐叶,正好落在帝俊的玄衣上。“殿下说,这酒得埋在茉莉花田的土里,过些时日开封才更香醇。”他说着,已指挥另外两位鹤羽仙人在田埂边挖了个浅坑。
苒苒蹲在坑边,看朴水闵小心翼翼地将酒坛放进去,金芙儿绣的茉莉帕子被当作坛盖,轻轻压在上面。“等嫂嫂生了宝宝,咱们就来开封。”她指尖划过坛身,那里已被帝俊用雷纹刻了个小小的“玥”字,与曦风先前刻的“风”字并排,倒像是两只依偎的鸟。
帝俊忽然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用太阳焰星的暖玉雕琢的,上面刻着只金乌,正朝着月亮展翅。“埋进去吧,”他将玉佩塞进苒苒手里,褐金的瞳仁在阳光下泛着光,“算是……咱们给小家伙的贺礼。”
玉佩落在酒坛旁,暖玉的温度透过泥土渗出来,竟让周围的茉莉花瓣都微微颤动。苒苒忽然想起在广寒宫的寒夜,她总对着北极星许愿,那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和他一起,在故乡的花田里埋下这样的约定。
入夜后,幻雪城堡的瑀彗大殿燃起了篝火。曦风弹着冰弦琴,金芙儿靠在他肩头轻声哼唱,歌声像融雪的溪流,淌过每个人的心底。帝俊坐在苒苒身边,手里转着个酒杯,酒液晃出的涟漪里,映着她白裙上的月光花。
“明日我要回趟太阳焰星,”他忽然开口,声音压过了琴声,“火山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苒苒握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多久……能回来?”
“最多半月。”帝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节奏与她心跳的频率竟有些相似,“我已让西烨在广寒宫种些茉莉,等我回来,许是就能开花了。”
这话像团小火苗,轻轻烧着她心底那点残存的不安。苒苒望着篝火里跳动的火星,忽然想起那日在极光台,他为她变幻的茉莉流光,原来有些承诺,从不说得直白,却藏在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里。
次日清晨,星舰在玫瑰森林上空准备起航。曦风拍着帝俊的肩,白袍与玄衣在晨光里相碰,发出布料摩擦的轻响:“早去早回,别让苒苒等急了。”金芙儿则将罐亲手做的茉莉酱塞给他:“路上抹面包吃,比你们火焰帝国的熔岩蜜爽口。”
苒苒站在舷梯下,看着帝俊转身的背影,玄衣的金乌图腾在阳光下仿佛要展翅。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她,褐金的瞳仁里映着她的白裙,像盛着片落满雪的月光:“等我。”
两个字被风卷着,落在茉莉花瓣上,又飘进她的耳里。苒苒忽然想起埋在花田的酒坛,想起暖玉上的金乌与月亮,忽然笑着点头:“好。”
星舰化作道金光消失在天际时,朴水闵忽然指着天边惊呼:“公主您看!那是什么?”苒苒抬头望去,只见太阳焰星的方向,有颗星辰正变得越来越亮,像枚被人擦亮的火种,在宇宙的画布上,执着地闪烁着。
她抬手抚过腕间的玉镯,红宝石坠子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花田里的茉莉还在轻轻摇曳,仿佛在说,有些等待,从来都不是孤单的,就像月亮总会等到太阳,就像冰雪总会等到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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