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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48 如果知道结局我们还会相爱吗

南极冰岛,寒沁阁深处,沁寒殿连着孤茗宫,尽头便是广寒冷宫。此地距太阳神殿的火宫殿遥遥数万里,常年风雪漫天,那肆意飘洒的雪花,恰似转瞬绽放的礼花,于天地间纵情一舞便化作冰晶。月神嫦曦(苒苒)独立殿中,望着窗外茫茫雪色,指尖冰凉如这殿宇的名字。她垂眸抚过脸颊,那曾被曦风王子(银玥公子)亲吻过的地方,此刻正有泪珠无声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浅浅湿痕。往昔种种如潮水涌来,对错是非在心头顷刻崩塌,原来自他离去,她生命里的暖春盛夏便已被尽数带走,就连秋日的果实,也只敢在梦境中悄然悬挂。她终于明白,这漫漫寒日里苦苦寻觅的,不过是自己对他难了的牵挂。风过殿角,似有呜咽,苒苒在心底无声叩问:“哥哥,若早知今日结局,当初你我,还会那般倾心相爱吗?”

广寒冷宫的琉璃窗上凝结着层层冰花,像是谁用指尖蘸着月光刻下的符咒,将殿内的寒气与殿外的风雪隔成两个对峙的世界。苒苒立在窗下,白裙的裙摆在地砖上拖曳出细碎的声响,那料子是曜雪玥星特有的冰蚕丝织就,本该映着月光流转星辉,此刻却只被殿角铜炉里微弱的炭火染上一层灰扑扑的暖。她抬手抚过窗棂,冰花在指尖簌簌融化,水珠顺着窗棱蜿蜒而下,像一行无人能懂的泪。

“公主,该添件披风了。”朴水闵捧着件银狐裘进来,熹黄色的裙摆在雪地里洇开一小片温暖的光。她看着自家主子鬓边凝结的霜花,那张玉白的脸颊冻得泛起薄红,唯有眼下那颗朱砂痣依旧鲜艳,像极了当年在幻雪城堡的茉莉花田里,曦风王子亲手为她簪上的那朵红玫瑰。

苒苒没回头,声音轻得像要被风雪卷走:“你说,这里的雪为什么总也下不完?”

朴水闵将披风搭在她肩上,指尖触到那冰透的衣料时打了个寒颤:“火宫殿的人说,南极冰岛的雪是当年太阳焰星与曜雪玥星开战留下的伤痕,永远也化不了。”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就像……就像公主您心里的事。”

苒苒忽然笑了,那笑声在空荡的殿宇里撞出回声,听得人心头发紧。她转身时,发间的珍珠步摇轻轻晃动,每一颗珠子里都嵌着片极小的冰晶,那是银玥公子送她的及笄礼,说是用曜雪玥星最北处的万年寒冰磨成的。“心里的事?”她抬手抚过步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水闵,你见过刃雪城的极光吗?哥哥说,那是天地在谈恋爱,红的是害羞,绿的是欢喜。”

朴水闵点头,眼眶有些发热。她当然记得,那年曦言公主还叫苒苒,总爱缠着曦风王子在归渔居的露台上看极光。银玥公子总是披着白袍,袍子上绣着极鼠图腾,夜风掀起衣摆时,那些银线绣成的老鼠便像活过来一般,在月光下窜来窜去。而苒苒会踮起脚,把脸颊贴在哥哥的掌心,听他讲北极星的故事,讲他要如何成为幻雪帝国的王,如何让她永远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

“可现在,”苒苒的声音低了下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白鼠图腾,那是她和亲前亲手绣上去的,“连极光都懒得照进这座冷宫了。”

窗外的风雪忽然大了起来,卷着冰粒打在琉璃窗上,噼啪作响。远处的孤茗宫轮廓在雪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苒苒想起三天前,易阳欣儿派人送来的那盏火琉璃灯,灯座上雕刻着烈焰独角兽,点燃时整个宫殿都暖烘烘的,可她只用了一夜就收了起来。那位火羲公主总是穿着红衣,金冠上的火翅在太阳神殿的光线下闪闪发亮,她笑着叫她“月神妹妹”,眼底却藏着雷电,像极了帝俊使用雷鸣掌时的模样。

“公主,”朴水闵忽然轻声说,“昨天我去寒沁阁取炭火,听见弄玉和端怀在说,曦风王子带着金芙儿公主来太阳焰星了,就在卧龙大殿。”

苒苒的身子猛地一僵,白裙上的冰晶簌簌落下。金芙儿……那个总是穿着璀璨金衣的西洲公主,她的金莲图腾在阳光下能映出万丈金光。她见过她一次,在伽诺城的庆典上,金芙儿站在银玥公子身边,笑起来的时候,九骑士的铠甲都在为她反光。那时她还想,原来哥哥喜欢的是这样耀眼的女子,不像自己,连笑都怕惊扰了风雪。

“他们……还好吗?”苒苒问,声音有些发颤。她想象着曦风王子穿着白袍的样子,想象着他会不会像从前那样,把金芙儿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取暖,会不会在她耳边讲北极星的故事,会不会也送她万年寒冰磨成的珍珠。

朴水闵咬了咬唇:“听说金芙儿公主带来了西方极乐世界的暖莲,种在龙塔寝殿里,花开的时候,整座檾炩城都飘着香味呢。”

苒苒走到殿中央,那里放着一个冰雕的莲花座,是她闲来无事刻的。冰雕的花瓣上还留着指痕,歪歪扭扭,像极了她第一次学着绣白鼠图腾时的针脚。哥哥那时总笑话她,说她的老鼠像只偷油的小猫,却还是把她绣坏的帕子珍而重之地收进锦盒里。

风雪穿过殿门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谁在哭。苒苒忽然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白裙铺在地上,像一朵被冻住的云。“水闵,”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水汽,“我昨夜梦见归渔居的梧桐叶了,黄澄澄的,一片一片落在哥哥的棋谱上。他骂我捣乱,却还是把叶子夹进了书里。”

朴水闵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知道,公主又在想那些不能说的心事了。在幻雪帝国时,谁都看得出曦风王子对这个妹妹的疼爱,可和亲的旨意下来那天,银玥公子把自己关在純玥楼三天三夜,出来时白袍上落满了雪,像极了此刻广寒冷宫的颜色。

“公主,雪好像小些了。”朴水闵望着窗外,天边隐隐透出一丝微光。

苒苒抬起头,泪痕还挂在脸颊上,眼下的朱砂痣却亮得惊人。她望着那缕微光,忽然想起曦风王子教她的第一句心法口诀,不是什么厉害的法术,只是一句“雪停了,就该回家了”。

风又起了,卷着新的雪花扑向琉璃窗。苒苒抬手,接住一片落在窗台上的雪花,看它在掌心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小滩水,像一颗被遗忘的泪。

那缕微光在云层后游移片刻,终究还是被翻涌的雪雾吞没了。苒苒望着重新变得白茫茫的天地,指尖的水渍已凝成细薄的冰,凉得刺骨。

“公主,尝尝这个吧。”朴水闵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牛乳羹,碗沿还冒着细密的白汽,“是方才寒沁阁的侍女偷偷送来的,说是……说是银玥公子身边的徐谦托人转交的,他说公主在幻雪帝国时,最爱喝这个。”

苒苒的睫毛猛地颤了颤,目光落在那碗牛乳羹上。乳白的羹汤里浮着几粒圆润的莲子,是她从前在碧雪寝宫常吃的做法。那时曦风总爱坐在她对面,看她一勺一勺慢慢喝,自己却从不碰,说男子喝这个太腻,末了却总会趁她不注意,叼走她勺里最饱满的那颗莲子。

“他……还说了什么?”苒苒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生怕稍重些就会惊散这来之不易的暖意。

朴水闵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锦盒:“徐谦还让把这个交给您。他说银玥公子特意嘱咐,让您天冷时戴着。”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道柔和的银光漫出来——里面躺着支银质的发簪,簪头雕着只蜷缩的白鼠,正是苒苒的本真图腾。鼠眼处嵌着两颗细碎的月光石,在昏暗的殿内闪着温润的光,像极了曦风看她时的眼神。

苒苒的指尖刚触到簪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碰撞的脆响。朴水闵迅速将锦盒合上塞进袖中,警惕地望向殿门。

“月神妹妹在忙什么呢?”易阳欣儿的声音裹着风雪飘进来,带着她特有的、掺着火气的甜腻,“姐姐特意炖了火麟参汤,来给你暖暖身子。”

红色的身影推门而入,金冠上的火翅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灼目的光。易阳欣儿身后跟着弄玉和端怀,两人捧着食盒,脸上是惯有的恭敬神色。她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苒苒发红的眼角,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妹妹这广寒宫可真够冷的,难怪眼眶都冻红了。也是,比起太阳神殿的暖阁,这里确实像冰窖。”

苒苒起身行礼,白裙扫过地面的冰晶,发出细碎的声响:“劳烦天后挂心,臣妾不冷。”

“不冷?”易阳欣儿走近几步,火翅上的热浪让殿内的寒气都退了几分,“可我怎么听说,方才有人托徐谦送了东西来?是银玥公子那边的人吧?说起来,曦风王子和金芙儿公主此刻正在卧龙大殿接受百官朝拜呢,金芙儿公主带来的金莲开得正盛,九骑士护在殿外,那气派,真是让人难忘啊。”

她说话时,双瞳微微眯起,火媚术的光晕在眼底流转。苒苒下意识地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她可没忘,当年在册封大典上,有位不服气的老臣与易阳欣儿对视后,竟当众跪在地上,说自己甘愿为火羲公主赴汤蹈火,事后却对自己的言行毫无记忆。

“姐姐说笑了,”苒苒指尖攥着袖中的锦盒,指节泛白,“兄长与嫂嫂远来是客,受百官朝拜也是应当的。”

“嫂嫂?”易阳欣儿轻笑出声,凤眼里的火光跳了跳,“妹妹倒是认得分明。只是不知妹妹瞧见那金莲时,会不会想起幻雪帝国的茉莉花田?听说曦风王子从前总陪你在那里散步呢。”

这话像根细针,精准地刺在苒苒心上。她想起那年盛夏,曦风背着她穿过茉莉花田,白袍上沾了满身的花香。他说:“苒苒你看,这些花再香,也不如你发间的味道。”那时的风是暖的,阳光是柔的,连蝴蝶都敢落在他的肩头,不像现在,连呼吸都带着冰碴。

“过去的事,臣妾早已忘了。”苒苒的声音很稳,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易阳欣儿忽然伸手,指尖几乎要触到苒苒的发间:“忘了好啊。妹妹如今是太阳神殿的月神,该记着的是帝俊陛下,是这火焰帝国的规矩。”她的指尖在离发簪寸许的地方停住,转而抚上苒苒的脸颊,“你看你这脸,都冻得冰透了,哪像姐姐,有帝俊陛下的雷霆之力护着,常年都是暖的。”

她的指尖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苒苒猛地偏过头。就在这时,袖中的锦盒硌到了手腕,那点属于银质的凉意,竟奇异地压下了易阳欣儿带来的灼热。

“姐姐的汤,臣妾心领了。”苒苒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只是臣妾身子不适,怕是无福消受这火麟参汤,还请姐姐带回吧。”

易阳欣儿看着她紧绷的侧脸,忽然笑了:“也罢,强扭的瓜不甜。只是妹妹可要记好,这南极冰岛的雪,从来只冻得住不愿回头的人。”说罢,她转身带着侍女离去,红色的裙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旋风,竟将朴水闵方才没来得及收拾的牛乳羹吹得凉透了。

殿门重新关上的瞬间,苒苒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朴水闵连忙扶住她,却见她抬手抚上发间——不知何时,那支银鼠簪已被她插在了鬓边,月光石的光芒透过冰花窗,在她眼下投下细碎的光斑,像落了满地的星子。

“水闵,”苒苒望着窗外又开始变大的雪,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哥哥他……是不是也在看这场雪?”

风雪呜咽着穿过殿宇,像是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应了一声。

那声似有若无的回应消散在风雪里,苒苒抬手按住鬓边的银鼠簪,冰凉的金属贴着温热的耳廓,倒让她混沌的心绪清明了几分。朴水闵正忙着收拾被吹凉的牛乳羹,瓷碗碰撞的轻响在空殿里荡开,惊起梁上几只躲寒的冰燕,扑棱棱掠过琉璃窗,翅膀带起的雪沫簌簌落在窗台上。

“公主您看,”朴水闵忽然指着窗外,声音里带着惊喜,“雪霁了!”

苒苒转头望去,果然见铅灰色的云层裂开道缝隙,淡金色的光漏下来,在雪地上织出张闪烁的网。远处的孤茗宫顶覆着的积雪被照得透亮,檐角的冰棱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极了幻雪帝国归渔居廊下挂着的琉璃风铃。她记得曦风总爱趁她午睡时,偷偷摇晃风铃逗她,银铃般的响声里,混着他低低的笑。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极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是徐谦独有的叩法。朴水闵眼睛一亮,刚要去开门,却被苒苒按住了手。

“等等。”苒苒望着殿门,指尖在银鼠簪上反复摩挲,“太阳神殿的人盯得紧,他怎么敢来?”

“可是这叩法不会错的。”朴水闵急道,“当年在珺悦府,徐谦每次送点心来,都是这么敲的门。”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徐谦压低的声音,带着风雪刮过的沙哑:“公主,属下奉银玥公子之命,送些御寒的物件。东西放在殿外石阶上,属下先行告退。”

脚步声很快远去,朴水闵连忙开门,果然见石阶上放着个半人高的木箱,箱盖上落着层薄雪,却在四角贴着暖玉符,雪落上去便化了。两人合力将箱子抬进殿内,打开的瞬间,苒苒倒吸了口冷气——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数件白袍,都是曦风惯穿的样式,领口绣着极鼠图腾,银线在微光下流转,竟比殿内的炭火还要暖亮。箱底还压着个紫檀木匣,打开来看,里面是套玉棋子,莹白的玉面上刻着梧桐叶的纹路,正是当年她和曦风在碧雪寝宫常玩的那副。

“公子说,”朴水闵捡起箱底压着的字条,轻声念道,“广寒宫风大,白袍可御风寒。棋子……闲时可与水闵对弈,莫要总对着风雪发呆。”

苒苒捏起那枚刻着“帅”字的玉棋,冰凉的玉质里仿佛还存着曦风的温度。从前对弈时,他总爱让着她,故意把“帅”送到她的“炮”口下,等她得意地吃掉棋子,又会突然伸手挠她的痒,笑她“赢了棋就张牙舞爪,活像只偷腥的白鼠”。那时她总气鼓鼓地瞪他,却在他转身去倒茶时,偷偷把他的“将”藏进袖中,看他找不到时急得团团转。

“公主,您看这个!”朴水闵从白袍堆里翻出个小小的布偶,是用极北冰狐的皮毛缝制的,眉眼绣得歪歪扭扭,却分明是苒苒的模样,手里还攥着片梧桐叶。

苒苒的眼眶倏地热了。这布偶是她及笄那年亲手做的,本想送给曦风当生辰礼,却在完工前夜不小心掉进了火炉,烧坏了半边耳朵。她哭了半宿,曦风却把烧坏的布偶小心收好,说“这是苒苒第一次做针线活,比什么珍宝都金贵”。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留着,甚至补好了那只烧坏的耳朵,用的是和她裙角一样的冰蚕丝。

“他怎么……”苒苒的声音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忽然想起易阳欣儿方才的话,说金芙儿带来的金莲开得正盛,九骑士护在殿外气派非凡。那样耀眼的女子,那样盛大的场面,他怎么会有空想起这只破旧的布偶,想起她爱吃的莲子羹,想起她怕冷要穿白袍?

“公主,您听!”朴水闵忽然指向殿外。

风雪彻底停了,天地间静得能听见积雪从枝头滑落的轻响。远处传来隐约的乐声,缥缈如天籁,那调子苒苒再熟悉不过——是幻雪帝国的《归雁辞》,曦风曾用玉笛吹给她听,说等他平定了北境,就带着她沿着雁群迁徙的路线,去看最北的极光。

“是龙塔寝殿的方向传来的。”朴水闵望着乐声来处,“定是银玥公子在……”

话未说完,殿外忽然掠过道金色的影子,快得像道闪电。朴水闵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将苒苒护在身后,却见那影子落在殿门前,化作个身着金甲的女子,竟是金芙儿身边的金骑士阿宁。

阿宁摘下头盔,露出张清丽的脸,目光落在苒苒身上时带着几分温和:“月神殿下,我家公主听闻您在此处清修,特意让属下送来些西方极乐世界的暖莲种子。”她呈上只玉盒,“公主说,这种子遇雪不冻,遇风不折,种在殿外,开春便能开花。”

苒苒看着那玉盒,想起朴水闵说过,金芙儿带来的暖莲让整座檾炩城都飘着香味。这位西洲公主,连送种子都这般周到,不像自己,只会躲在冷宫里对着风雪发呆。

“替我谢过金芙儿公主。”苒苒接过玉盒,指尖触到盒面的温度,竟是暖的。

阿宁又道:“我家公子……银玥公子说,暖莲喜阳,若是殿内光照不足,可移到窗台上。他还说,您从前总爱把花搬到露台上,说要让它们多晒晒太阳。”

苒苒猛地抬头,对上阿宁了然的目光。原来他连这些小事都记得,记得她侍弄花草时总爱较真,记得她觉得阳光是花的粮食,少不得半分。

阿宁行礼告退后,朴水闵连忙打开玉盒,里面的种子果然在微光下泛着暖黄的光,像一粒粒缩微的小太阳。两人寻来个瓦盆,在殿外的雪地里刨出块冻土,将种子埋了进去。苒苒蹲在雪地里,指尖沾着泥土,看着那小小的瓦盆,忽然觉得这广寒冷宫,似乎也不是那么难挨了。

暮色漫上来时,朴水闵在白袍的夹层里又发现张字条,字迹是曦风惯有的洒脱:“雪停了,极光该出来了。若你看得见,便想想归渔居的梧桐叶。”

苒苒抬头望向夜空,墨蓝色的天幕上,果然有淡淡的绿光在流动,像谁用指尖划过的痕迹。她想起曦风说的,那是天地在谈恋爱,红的是害羞,绿的是欢喜。

“哥哥,”她对着极光轻声说,指尖抚过鬓边的银鼠簪,“我看见了。”

夜风带着暖意拂过脸颊,像是谁的指尖轻轻蹭过她的鬓角。殿外的暖莲种子,在冻土下悄悄舒展了嫩芽。

那抹极光在天幕上流连许久,绿得像浸了春水的碧玉,渐渐又晕染开几缕绯红,倒真应了曦风那句“红的是害羞,绿的是欢喜”。苒苒立在雪地里,白裙与积雪几乎融成一片,唯有鬓边的银鼠簪在极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像枚凝固的星辰。

“公主,夜里寒气重,该回殿了。”朴水闵捧着件新取的白袍追出来,这袍子比殿里那件更厚些,领口的极鼠图腾用银线绣了三层,在光线下层层叠叠,倒像是活物在跑动。

苒苒接过白袍披上,袖摆扫过瓦盆时,忽然顿住了——那埋着暖莲种子的冻土上,竟裂开道细缝,缝里透出点鹅黄的芽尖,像是刚出生的雏鸟,怯生生地探着脑袋。

“它竟真的发芽了?”朴水闵惊得低呼,伸手想去碰,又怕惊扰了这脆弱的生机。

苒苒蹲下身,指尖悬在芽尖上方半寸,能感觉到那点微弱的暖意,比炭火更绵,比极光更柔。“金芙儿公主的种子,果然不一般。”她轻声道,语气里藏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

回到殿内时,朴水闵已生旺了炭火,铜炉上煨着的雪水正咕嘟冒泡。苒苒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翻出那副梧桐纹玉棋,指尖捻起枚“兵”,忽然想起曦风总说她下棋像个莽夫,拿着“兵”就往前冲,从不顾后路。那时他总爱捏着她的手腕,教她如何布子,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混着他白袍上的雪松香,是她整个少女时代最清晰的味道。

“公主,您看这是什么?”朴水闵从徐谦送来的木箱底层翻出个卷轴,展开时,竟露出幅画——画的是刃雪城的茉莉花田,田埂上站着两个少年少女,男的披着白袍,正弯腰给女的簪花,女的穿着白裙,笑靥比花还艳。画角题着行小字:“苒苒十三岁生辰,赠吾妹。”

苒苒的指尖抚过画中少女的发间,那里簪着朵红玫瑰,与她眼下的朱砂痣遥相呼应。她记得那天,曦风把整个茉莉花田都摘秃了,就为了给她编个花环,结果被花农追着骂了半条街,最后还是躲进归渔居的梧桐树上才逃过一劫。那时他抱着树干笑,白袍上沾着草屑,说:“苒苒你记着,以后哥哥给你摘全宇宙的花,谁也管不着。”

“公子待您,从来都是这般用心的。”朴水闵看着画,眼眶又红了。

苒苒将画卷起,塞进榻下的暗格,那里还藏着她从前给曦风绣坏的帕子,被虫蛀了个洞,却被他用金线细细补好,边角都磨得发亮。这些东西,是她在这广寒冷宫里的私藏,像埋在冻土下的暖莲,不见天日,却自有生机。

第二日清晨,殿外忽然传来翅膀扑棱的声响。朴水闵开窗一看,只见只丹顶鹤落在阶前,鹤喙里衔着片梧桐叶,叶上用朱砂写着个“安”字。

“是衷一情他们!”朴水闵认得这鹤羽仙人的标记,曦风身边那三位丹顶鹤王子,总爱用梧桐叶传信。

苒苒接过梧桐叶,朱砂的颜色红得像火,墨迹还带着点潮湿,想来是刚写就的。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极光,想起暖莲的嫩芽,心里那片冰封的角落,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融化。

“水闵,把那盆暖莲搬到窗台上吧。”她转身道,“让它多晒晒太阳。”

朴水闵刚把瓦盆放好,殿外就传来了脚步声,这次却不是徐谦,而是帝俊身边的侍从,捧着件玄色锦袍,说是陛下特意赏赐的。“陛下说,月神近日清修辛苦,这锦袍用紫金玄丝织就,能御百寒。”侍从的声音恭敬,目光却在殿内扫了一圈,像是在探查什么。

苒苒接过锦袍,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玄丝,忽然想起曦风的白袍。同样是御寒之物,一个像冰封的湖面,一个却像融雪的溪流。她将锦袍叠好放在榻上,并未穿起。

侍从走后,朴水闵低声道:“陛下这是……知道银玥公子送东西来了?”

苒苒望着窗外的暖莲嫩芽,没说话。她知道,太阳神殿的眼睛无处不在,易阳欣儿怕是早已把广寒宫的动静报给了帝俊。那位三界之王,褐金深瞳里藏着雷霆,怎会容忍她与曦风有半点牵扯?

可奇怪的是,接连几日,太阳神殿都没再传来任何旨意。倒是徐谦又托丹顶鹤送了次信,这次是片茉莉花瓣,裹着颗莲子,与牛乳羹里的那颗一般圆润。

苒苒把莲子种进暖莲旁边的土里,看着两株嫩芽在窗台上并排立着,忽然觉得这广寒冷宫也有了生气。她开始每日对着嫩芽说话,说幻雪帝国的极光,说归渔居的梧桐叶,说曦风偷她莲子时的模样,说到最后,连自己都笑了。

这日午后,她正对着暖莲发呆,忽闻殿外传来熟悉的乐声,还是那曲《归雁辞》,却比前几日清晰了许多,像是就在寒沁阁外。苒苒心头一跳,披了件白袍就往外跑,朴水闵在身后追着喊“公主慢点”,却被她远远甩在身后。

跑到寒沁阁的转角处,乐声忽然停了。苒苒喘着气停下脚步,只见雪地里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披着白袍,背对着她,手里还握着支玉笛。风掀起他的衣摆,银线绣的极鼠图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哥哥?”她试探着轻唤,声音抖得像风中的雪粒。

那身影猛地转过身来,褐金深瞳里盛着她熟悉的温柔,嘴角勾起的弧度,与记忆里那个在茉莉花田追着花农跑的少年,一模一样。

“苒苒,”曦风的声音穿过风雪,带着她想念了无数个日夜的温度,“我来接你回家了。”

远处的广寒宫顶,暖莲的嫩芽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鹅黄的颜色,像极了初见时,他给她簪的那朵玫瑰的花心。

曦风的声音像一道暖流,瞬间冲散了苒苒周身的寒气。她望着那袭熟悉的白袍,看着他发间落着的细雪——不知是广寒宫的,还是从遥远的幻雪帝国带来的,眼眶忽然就热了。

“你怎么……”她想问他怎么敢来,怎么能来,可话到嘴边,只剩下哽咽。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思念、委屈、惶恐,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都化作了眼眶里打转的水汽。

曦风走上前,抬手替她拂去鬓边的雪沫,指尖的温度透过银鼠簪传过来,烫得她轻轻一颤。“再不来,我的小白鼠就要被冻成冰雕了。”他笑着说,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红,“你看你,还是这么不爱穿厚衣服。”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裹在苒苒身上。白袍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是她在广寒宫午夜梦回时,最想念的味道。“徐谦说你总对着风雪发呆,”曦风的指尖划过她冻得发红的鼻尖,“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哥哥还不来接你?”

苒苒把脸埋进他的袍子里,闷闷地说:“才没有。”可肩膀却忍不住轻轻抖起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港湾。

朴水闵追上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银玥公子半拥着自家公主,白袍在风雪里连成一片,像两朵并蒂的雪莲。她识趣地停住脚步,转身往回走,却被曦风叫住。

“水闵,”曦风从袖中取出个锦囊,“这是金芙儿公主让我转交的,她说里面是暖莲的催生符,能让花开得早些。”

朴水闵接过锦囊,触手温热,里面似乎还包着些颗粒状的东西。她想起那位金衣公主的模样,忽然觉得,能被银玥公子放在心上的女子,原是这般通透的人。

“哥哥,金芙儿公主……”苒苒终于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湿意,“她会不会生气?”

曦风揉了揉她的发顶,像从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她若生气,就不会帮我安排这一切了。”他顿了顿,声音温柔下来,“苒苒,有些事,从前是哥哥糊涂,总想着护着你,却没问过你真正想要什么。”

他说起在卧龙大殿的日子,说金芙儿如何看出他的心事,如何劝他“有些牵挂若不亲手了结,便会冻成一生的遗憾”;说九骑士如何帮他引开太阳神殿的守卫,说徐谦如何借着送御寒之物的名义,一点点打通广寒宫的通路。

“那帝俊陛下和……和易阳欣儿姐姐呢?”苒苒还是有些不安,那位褐金深瞳的三界之王,眼神里的雷霆之力总让她心悸。

“帝俊陛下什么都知道。”曦风的目光望向太阳神殿的方向,“他说,月神若不快乐,这宇宙的月光都会变得冰冷。至于易阳欣儿……”他笑了笑,“她说,总算有人能把你这株冷梅从冰窖里移出去了,省得她日日来看你,火翅都要结霜。”

苒苒愣住了,她从没想过,那位总是带着火媚术的天后,竟也有这般直白的善意。

“走吧,”曦风牵起她的手,他的掌心总是暖的,能轻易焐热她冰凉的指尖,“我们去看看你的暖莲。”

回到广寒宫时,窗台上的两株嫩芽果然又长高了些,暖莲的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莲子发的芽则带着点青,在阳光下舒展着,像两个小小的惊叹号。苒苒蹲在窗边,看着它们,忽然觉得,原来冰天雪地里,真的能长出希望。

曦风在殿内踱了一圈,指尖抚过那副梧桐纹玉棋,抚过榻下暗格里的画卷,最后落在那只冰雕的莲花座上。“这手艺,比从前进步多了。”他笑着说,“只是下次,别再用冰雕了,哥哥给你雕个玉的。”

苒苒看着他的侧脸,看着阳光落在他白袍的极鼠图腾上,银线闪烁如星,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在幻雪帝国的碧雪寝宫,他也是这样笑着,说要给她摘全宇宙的花。

“哥哥,”她轻声说,“我不想回幻雪帝国。”

曦风转过身,眼中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那你想去哪里?”

“我想留在这里。”苒苒望向窗外的雪地,“这里的雪虽然冷,却让我明白了很多事。而且……”她摸了摸鬓边的银鼠簪,“暖莲还没开花呢。”

曦风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好,你想留多久,哥哥就陪你多久。只是这广寒宫太冷,我们得把它好好拾掇拾掇。”

他说到做到。第二日,徐谦就带着工匠来了,拆了殿内的冰砖,换上了暖玉;把漏风的窗棂换成了双层琉璃,还在檐下挂了风铃,风一吹,叮咚作响,像极了《归雁辞》的调子。金芙儿派来的白骑士阿穆,带来了西方极乐世界的暖炉,点燃后,整个宫殿都飘着淡淡的莲香。

连帝俊都派人送来了礼物——一盏巨大的琉璃灯,灯壁上雕刻着日月同辉的图案,点燃时,殿内便洒满了柔和的光,像极了幻雪帝国的极光。易阳欣儿则送来了件火蚕丝的披风,说是“免得你家哥哥总担心你冻着,在卧龙大殿频频走神”。

苒苒每日最开心的事,就是看着窗台上的暖莲和莲子芽一点点长大。曦风则陪着她,有时下棋,有时听她讲广寒宫的风雪,有时只是安静地坐着,看她对着花草说话。

这日清晨,苒苒刚睁开眼,就被朴水闵拉到了窗边。只见暖莲的顶端,竟结了个小小的花苞,金黄金黄的,像颗缩微的小太阳。而旁边的莲子芽,也抽出了片圆圆的新叶,叶上还顶着颗晶莹的露珠。

“开花了,要开花了!”朴水闵笑得眉眼弯弯。

苒苒望着那花苞,忽然觉得眼眶一热。她转头看向坐在榻边的曦风,他正拿着那只冰狐布偶,笨拙地给它缝新的耳朵,阳光落在他的侧脸,白袍上的银线闪着温柔的光。

“哥哥,”她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他,“谢谢你。”

曦风放下布偶,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安稳而温暖。窗外的风雪早已停了,远处的天际,太阳与月亮竟同时悬在天上,金光与银光交融着,洒在广寒宫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万千光芒。

暖莲的花苞,在这光芒里,轻轻颤动着,像是随时都会绽放。

暖莲的花苞颤了三颤,终于在日光与月光的交织中缓缓舒展。第一层花瓣先探出来,金得像熔了的阳光,边缘还沾着点晨露,折射出细碎的虹光;第二层花瓣跟着绽开,颜色稍浅些,却更显温润,像是曦风白袍上最亮的那道银线;最后是最中心的莲心,嫩黄的蕊攒在一起,轻轻摇晃着,仿佛在向这方天地宣告自己的到来。

“真好看。”苒苒托着腮,眼神里满是欢喜。这朵花来得比想象中早,像是攒了满身的力气,就为了在这一刻惊艳亮相。

曦风坐在她身边,手里拿着片梧桐叶,正慢悠悠地给她编蚱蜢。“等它结了莲子,我们再种下去,明年这广寒宫的窗台上,就能摆满暖莲了。”他指尖灵活地翻动着,叶脉在他掌心屈折,很快就有了蚱蜢的模样。

苒苒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片茉莉花瓣,是前几日丹顶鹤送来的。“金芙儿公主那边,要不要送些莲子过去?”她记得阿宁说过,西洲国的莲池总是开得最盛。

曦风编蚱蜢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早想到了。徐谦已经带着新采的莲子去卧龙大殿了,金芙儿还托他带了句话,说让你好生照看这朵花,等她忙完殿里的事,亲自来广寒宫看你。”

正说着,殿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比风铃更清脆些。朴水闵掀帘进来,笑着回话:“公主,火羲公主来了,还带了个奇怪的东西。”

话音未落,易阳欣儿的红影已飘进殿内,身后的端怀捧着个铜盆,盆里卧着只巴掌大的小兽,浑身覆着赤红色的绒毛,尾巴尖却缀着点白,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月神妹妹,看看姐姐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易阳欣儿走到窗边,目光落在暖莲上,凤眼一亮,“哟,这就开了?倒比我那火宫殿的莲花开得精神。”

苒苒起身行礼,目光却忍不住瞟向那小兽:“姐姐,这是……”

“这是冰火麒麟王子西烨送的,”易阳欣儿伸手将小兽抱起来,小家伙在她掌心蹭了蹭,吐出个小火苗,惹得朴水闵低呼一声,“它叫赤团,是冰火麒麟和火烈鸟的混血,既不怕冷也不怕热,最适合陪你在这广寒宫解闷。你看它尾巴尖那点白,像不像你裙角的冰蚕丝?”

赤团像是听懂了,忽然从易阳欣儿掌心跳下来,颠颠地跑到苒苒脚边,用脑袋蹭她的裙边,绒毛蹭得人痒痒的。苒苒弯腰把它抱起来,只觉怀里暖烘烘的,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先前指尖残留的凉意瞬间就散了。

“它还会寻暖呢。”易阳欣儿看着这一幕,嘴角的笑意真切了许多,“知道谁是真心疼它。”她说着,目光扫过曦风手里的梧桐蚱蜢,又落在苒苒鬓边的银鼠簪上,眼底的火光柔和了些,“看来这广寒宫,是真的暖起来了。”

曦风将编好的蚱蜢递给苒苒,蚱蜢的翅膀用的是梧桐叶最嫩的部分,还带着点青绿:“天后娘娘若不嫌弃,不如留下用些点心?朴水闵刚炖了牛乳羹,加了金芙儿公主送来的蜜。”

易阳欣儿挑眉:“哦?银玥公子这是要请我吃妹妹最爱的东西?”她瞥了眼窗外,“也好,反正帝俊陛下正和秦弘基议事,我乐得偷个闲。”

四人围坐在矮榻旁,铜炉里的炭火正旺,牛乳羹的甜香混着暖莲的清气,在殿内漫开。赤团趴在苒苒腿上,蜷成个小红球,偶尔抬抬头,看他们说话,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轻响。

易阳欣儿说起太阳神殿的趣事,说兀神医新炼的丹药总带着股刺猬味,说农夫商士奥主罗兰奥种的火麦长得比人还高,说西烨的冰火麒麟角最近总掉鳞片,惹得他整日愁眉苦脸。苒苒听得认真,时不时被逗笑,笑声像檐下的风铃,清脆得很。

曦风大多时候在听,只在说到幻雪帝国时才插几句话,说刃雪城的玫瑰开了,说茉莉花田的新苗长势好,说徐谦最近总偷偷学做牛乳羹,结果把厨房的锅都烧糊了。

“说起来,”易阳欣儿舀了勺牛乳羹,忽然道,“下月初三是太阳焰星的祭日,按规矩要奏《归雁辞》。我听说这曲子是银玥公子教给妹妹的?”

苒苒的脸颊微红:“是哥哥从前在幻雪帝国教我的,说这曲子能引来归雁。”

“那正好,”易阳欣儿放下勺子,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祭日那天,不如就由妹妹奏笛,银玥公子伴舞?也好让太阳焰星的百姓瞧瞧,曜雪玥星的风与月,原是这般相配。”

曦风看向苒苒,目光里带着询问。苒苒的指尖轻轻抚过赤团的绒毛,小声道:“我……我许久没吹过笛了,怕是生疏了。”

“生疏了便练嘛。”易阳欣儿拍了拍手,“我让弄玉把库房里那支冰玉笛送来,那笛子是用曜雪玥星的万年寒冰雕的,最配月神妹妹。”

正说着,殿外传来鹤唳声,是衷一怀来了。他化作人形,捧着个玉盒走进来:“公子,公主,金芙儿公主派白骑士送来这个,说是给月神殿下练笛用的。”

玉盒打开,里面躺着支笛膜,是用西方极乐世界的暖莲花瓣做的,金闪闪的,还带着淡淡的香。旁边压着张字条,是金芙儿的字迹:“闻妹妹将奏《归雁辞》,此膜能助笛音清越,愿妹妹吹出心中暖意。”

苒苒拿起笛膜,指尖微微发颤。这小小的一片,却像是把所有人的心意都裹了进去——有金芙儿的通透,有易阳欣儿的热肠,有曦风的温柔,还有这广寒宫终于等来的暖。

赤团忽然从她腿上跳下来,跑到窗边,对着暖莲叫了两声。众人看过去,只见那朵刚开的暖莲旁,又冒出个小小的花苞,青嫩得很,像是在赶着趟儿,要与这方天地共享此刻的温情。

曦风拿起那支梧桐蚱蜢,轻轻放在苒苒掌心:“练不练得好,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你吹的,便是最好的《归雁辞》。”

苒苒抬头看他,阳光透过琉璃窗落在他脸上,白袍的银线闪着光,像极了幻雪帝国最暖的那场极光。她握紧掌心的蚱蜢,忽然笑了,眼底的朱砂痣亮得惊人:“好,那我便试试。”

窗外的日光与月光还在缠绵,暖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乐章,打着温柔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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