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冰岛之上,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广寒宫、冷宫层层相套,远距太阳神帝俊的主殿太阳神殿火宫殿数万里之遥,月神嫦曦(苒苒)便居于此处。天地间雪花如礼花般肆意飘洒,于刹那间纵情绽放,她独立风雪中,望着这片苍茫冰原,心中却对那曦风王子(银玥公子),她亲爱的哥哥牵念不已。往昔种种在脑海中翻涌,泪水竟不由自主地滑落,滑过他曾亲吻过的脸颊,过往所有的是非对错在此刻轰然崩塌。原来,他早已带走了她生命里的暖春与盛夏,就连秋日的果实,也只剩虚影在梦境中悬挂;原来,她一路寻觅的,不过是自己那份难以了却的牵挂。“哥哥,”她在心底轻声叩问,“若早知这般结局,我们当初还会毅然相爱吗?”她猜不到他的回答,更分不清,那些年在冰雪中许下的誓言,究竟是否出于真心。
宇宙纪年的风,裹挟着碎冰与雪粒,在南极冰岛的穹顶下呼啸。寒沁阁的玉阶覆着半尺厚的坚冰,每一片冰晶里都冻着细碎的星子,那是数万里外太阳神殿的火光也无法焐热的冷。苒苒立在沁寒殿的飞檐下,白裙如未融的初雪,裙摆扫过阶前凝结的冰棱,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像极了那年在刃雪城,哥哥曦风为她折冰簪时,冰屑落在貂裘上的轻响。
朴水闵捧着暖炉的手冻得通红,熹黄色的裙裾在风雪里微微发颤:“公主,这雪下得邪性,您都站半个时辰了。”她抬头望向自家主子,月神的侧脸在漫天飞雪中透着玉般的冷白,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雪珠,眨眼时簌簌落下,像有人在她眼睑上撒了把碎钻。那双曾映过刃雪城茉莉花田的眼眸,此刻盛着比孤茗宫冰湖更深的茫然。
苒苒没有回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那里绣着的白鼠图腾被风雪打湿,绒毛般的纹路洇成一片浅灰。“你说,”她的声音轻得像雪落在湖面,“哥哥此刻在做什么?”
朴水闵喏喏道:“银玥公子大约正陪着金芙儿公主吧,听说昨日西洲国的九骑士又送了新酿的金露……”话未说完便咽了回去,她看见苒苒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风雪忽然急了,卷着一片更大的雪沫扑在苒苒脸上。她抬手去拂,指尖触到脸颊时猛地一缩——那处皮肤的温度,竟比飘落的雪花还要低。记忆却在这时挣脱了冰封:去年今日,在曜雪玥星的梧桐街,哥哥也是这样替她拂去发间的雪。他那时穿着月白锦袍,袖口绣着极鼠图腾,指尖带着丹顶鹤仙人们酿的桃花酒气,轻轻刮过她的脸颊:“苒苒再闹,就把你丢进茉莉花田喂兔子。”
那时她是如何回应的?好像是踮起脚,把冻得通红的鼻尖凑到他颈间,闻着他衣料里混着的雪松香:“要丢一起丢,哥哥的白袍最适合当兔子窝。”
身后传来寒鸦扑棱翅膀的声音,惊得檐角的冰铃叮当作响。苒苒转过身,广寒宫的琉璃瓦在风雪中泛着青灰色的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她忽然想起三天前,火羲公主易阳欣儿派人送来的那盏琉璃灯。那位穿正红宫装的天后,凤眸里总是盛着半明半暗的光,说话时尾音带着火媚术特有的蛊惑:“月神妹妹,这灯里的火,是从太阳心核取的,能焐热任何东西呢。”
可那盏灯此刻就放在沁寒殿的案上,灯芯明明灭灭,连案上的冰纹都没能融化分毫。就像哥哥大婚那日,他穿着崭新的白袍,胸前别着金芙儿公主送的金莲胸针,对她说“苒苒要乖”时,她心里那片骤然冰封的海。
“公主,您看那是什么?”朴水闵忽然指着天边。
苒苒抬眼,只见风雪尽头,有三抹白影正破开云层。是丹顶鹤仙人们的身影,衷一情、衷一怀、衷一愫,他们的羽翼在风雪中展开,像三把巨大的白玉扇。为首的衷一情怀里,似乎捧着个锦盒。
近了才看清,锦盒上绣着极鼠与白鼠交缠的图腾。衷一情单膝跪地,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月神殿下,银玥公子托我等送来他新酿的雪酒,说……说让您就着南极的冰喝,才够滋味。”
锦盒打开的瞬间,一股清冽的酒香漫开来,混着雪粒钻进鼻腔。苒苒的指尖抚过盒内铺着的貂绒,那触感和哥哥从前给她暖手的袖笼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眼角的泪滴刚滑到颧骨,就冻成了细小的冰晶。
“替我谢过哥哥,”她拿起一只玉杯,往里面斟了半杯酒,又随手抓了把檐下的雪丢进去,“告诉他,这酒里的雪,比刃雪城的甜。”
朴水闵看着自家公主仰头饮酒,喉间滚动的弧度带着一种近乎倔强的温柔。风雪落在她的发间,与那支哥哥送的冰簪缠在一起,仿佛要将这片刻的记忆,永远冻在这南极冰岛的苍茫里。远处,太阳神殿的方向隐约传来雷响,许是太阳神帝俊又在修习他的雷霆诀了,可这雷声再响,也穿不透数万里的风雪,正如有些话,终究只能烂在心底,随着冰棱一起,在岁月里慢慢凝结成永恒的秘密。
雪酒入喉时带着冰碴的凉意,顺着食道滑下去,却在心底撞出一点微末的暖。苒苒望着丹顶鹤仙人远去的背影,他们羽翼扫过云层的瞬间,竟在铅灰色的天幕上划出三道转瞬即逝的银痕,像极了当年在幻雪城堡的瑀彗大殿,哥哥用指尖蘸着葡萄酒,在她掌心画下的符咒。
“公主,这酒……”朴水闵想劝些什么,却见苒苒已将第二杯酒凑近唇边。玉杯上很快凝起一层白霜,映得她眼底的光忽明忽暗,“当年在归渔居,哥哥总说雪酒要温三遍才好喝。”她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酒气的微醺,“他还说,等我及笄,就把純玥楼的酒窖钥匙给我。”
朴水闵垂眸,看见自家主子另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链。那链子是银玥公子送的,链坠是枚极小的白鼠图腾,据说用曜雪玥星最北的寒铁所铸,永远冰寒刺骨。可此刻,那冰凉的金属竟被苒苒的掌心焐出了一点雾气。
忽然,广寒宫的朱门被风撞得吱呀作响,远处传来隐约的环佩声。弄玉捧着件猩红的披风踏雪而来,她身后跟着的端怀手里托着鎏金托盘,上面放着一碟烤得金黄的栗子。“月神殿下,天后娘娘说您素来畏寒,特意让小的送来些热食。”弄玉的声音像淬了冰,却掩不住眼底的打量——这位被安置在南极冰岛的公主,白裙上落满了雪,竟比殿外的冰雕还要素净几分。
苒苒没有接披风,目光落在那碟栗子上。栗子壳裂着细密的纹,热气裹着甜香漫出来,让她想起金芙儿第一次随哥哥回刃雪城的情景。那位穿璀璨金衣的公主,亲手剥了满盘的栗子,笑盈盈地递到她面前:“苒苒妹妹尝尝,这是西洲国的贡品,据说用金莲蕊熏过的。”那时哥哥就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眼神里,有她读不懂的复杂。
“替我谢过天后。”苒苒拿起一颗栗子,指尖刚触到壳就缩了回来——太烫了,烫得像易阳欣儿那双总含着火焰的凤眼。她忽然问:“太阳神今日还在卧龙大殿修习雷霆诀吗?”
弄玉愣了愣,随即躬身道:“陛下清晨便去了龙塔寝殿,说是要参悟雷锋剑的器灵。”
风卷着雪沫撞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苒苒望着窗外苍茫的冰原,忽然觉得那三抹远去的白鹤身影,像极了哥哥白袍的衣角。她将没剥壳的栗子放回碟中,轻声道:“告诉天后,南极的雪太凉,焐不熟西洲的栗子。”
弄玉和端怀退下后,朴水闵才敢开口:“公主,您方才的话……”
“没什么。”苒苒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只是忽然想起,哥哥从前总说,冰雪里长大的东西,碰不得烈火。”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水痕,那水渍弯弯曲曲,竟像个没写完的“玥”字。
远处的雷响又起,比先前更烈了些,震得孤茗宫的琉璃瓦都在发颤。苒苒知道,那是太阳神帝俊的雷鸣掌在发力,紫金玄衣的身影在龙塔寝殿里挥掌时,每一道雷光都能劈开云层。可再强的雷霆,也照不亮这南极冰岛的寒夜,就像她此刻心里翻涌的念想,明明灭灭,却终究只能藏在冰雪之下。
朴水闵悄悄往暖炉里添了块火炭,看着自家公主重新望向风雪深处。白裙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裙裾内侧绣着的细小星图——那是曜雪玥星的北斗七星,是哥哥当年亲手为她绣的,针脚里还藏着他指尖的温度。
雪又大了些,将广寒宫的飞檐雕栏都裹成了白色。苒苒拢了拢鬓边的碎发,那里别着枚冰簪,是那年哥哥在刃雪城的冰湖凿的,簪头刻着极小的“风”字。她忽然想,等这场雪停了,或许该让朴水闵去取些冰来,再刻一枚一模一样的,只是这次,要刻上“言”字才好。
雪不知疲倦地落着,将寒沁阁的飞檐压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像极了苒苒腕间那枚银链的弧度。朴水闵正用银铲清理阶前的积雪,忽然“呀”了一声——冰层下竟冻着朵半开的茉莉,花瓣边缘已经发黑,却仍倔强地挺着细弱的花茎。
“公主您看,”朴水闵捧着那方带花的冰块跑来,熹黄色的衣袖沾了不少雪,“这冰里竟有花呢,许是从刃雪城飘来的?”
苒苒的指尖轻轻叩在冰面上,凉意透过冰层渗进来,让她想起純玥楼后院的茉莉花田。每年花开时,哥哥总会摘最新鲜的花苞,用晨露泡在玉盏里给她喝。有次她贪嘴喝多了,夜里发起热来,他就坐在床边,用微凉的指尖一遍遍抚她的额头,白袍的下摆拖在地上,沾了不少掉落的花瓣。
“留着吧。”她轻声道,目光落在冰块里蜷曲的花蕊上,像看到了某个被冻结的秘密。
这时,天边忽然掠过一道金红色的光,快得像流星。朴水闵惊得捂住嘴:“是……是天后娘娘的烈焰独角兽吗?”
苒苒抬头时,那道光已落在广寒宫的庭院里,化作穿着正红宫装的易阳欣儿。她身后的弄玉捧着个锦盒,盒盖打开时,里面铺着的金绒上,卧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簪头是只展翅的金乌,眼睛处嵌着两颗鸽血红的宝石。
“月神妹妹瞧着喜欢吗?”易阳欣儿的凤眸弯成好看的弧度,火翅在风雪中轻轻扇动,带起阵阵暖意,“这是帝俊陛下特意让工匠打的,说配你的白裙正好。”
苒苒的目光在玉簪上停了停。那玉质温润,显然是用太阳焰星的暖玉所制,触手想必是暖的,不像她发间那枚冰簪,永远带着化不开的凉。她忽然想起昨夜梦里,哥哥用雷霆诀劈开冰湖的情景,紫金玄衣的身影在电光中格外清晰,可他转身时,鬓边却沾着朵茉莉——那是曜雪玥星才有的花。
“多谢陛下和娘娘的好意。”她抬手将发间的冰簪取下,放在掌心细细摩挲,“只是我惯了戴冰做的物件,暖玉怕是受不住。”
易阳欣儿的笑容淡了些,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火焰图腾:“妹妹这话说的,谁不知陛下待你上心?前几日还念叨着,要把南极的冰层凿开,引太阳神殿的暖流过来呢。”
风卷着雪沫打在廊柱上,发出沙沙的声响。苒苒低头看着掌心的冰簪,簪头的“风”字被体温焐得泛起一层薄霜:“陛下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冰岛的雪,若没了凉意,反倒不像家了。”
易阳欣儿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弄玉将锦盒留下。临走时,她忽然回头,火媚术的光晕在眼底一闪而过:“对了,听闻银玥公子昨日带金芙儿公主去了玫瑰森林,九骑士里的红骑士阿亮,还猎了只白狐回来呢。”
这句话像片雪花,轻轻落在心湖上,却漾开圈圈涟漪。苒苒握着冰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白狐是哥哥的本真图腾,红骑士阿亮的拳脚功夫,她在刃雪城时见识过,利落得像把刀。
庭院里的金红色光芒消失后,朴水闵才小声道:“公主,天后娘娘这话……”
“没什么。”苒苒将冰簪重新插回发间,冰凉的触感顺着发丝蔓延开,让混沌的思绪清醒了些,“去把那冰块里的茉莉,放在沁寒殿的窗台上吧。”
朴水闵应声而去时,她忽然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雪花在掌心慢慢融化,水痕顺着指缝滴落,落在青石板上,瞬间凝成细小的冰珠。远处,龙塔寝殿的方向又传来雷响,比先前更沉,像有什么东西在云层里翻涌。
她望着那方向,忽然轻声自语:“哥哥,你说这雪,会下到什么时候呢?”
话音刚落,发间的冰簪忽然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有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碰了它一下。苒苒的心猛地一跳,抬手按住簪子,指尖传来的凉意里,竟夹杂着一丝极淡的、属于曜雪玥星的雪松香。
雪还在下,广寒宫的琉璃瓦上,积雪又厚了一层。窗台上的冰块里,那朵茉莉的花瓣似乎舒展了些,仿佛在某个无人知晓的瞬间,悄悄吸了口来自远方的、带着茉莉香的风。
冰簪的颤动还未消散,檐外的风雪却骤然转急,卷着冰粒抽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倒像是谁在远处轻叩门扉。苒苒抬手按住鬓角,那丝雪松香若有似无地萦绕着,让她想起純玥楼的书房——哥哥总爱在那里临帖,砚台里的墨混着雪水,写出来的字带着清冽的寒气,却又透着筋骨里的温。
“公主,窗台上的冰茉莉好像真的要开了。”朴水闵惊喜的声音从窗边传来。苒苒走过去时,正看见那方冰块里,半开的花瓣微微舒展,发黑的边缘竟透出点淡白,像是被谁悄悄注入了生气。
就在这时,广寒宫深处忽然传来钟鸣,沉闷的声响穿透层层宫阙,在冰原上荡开悠长的回音。朴水闵脸色微变:“是孤茗宫的寒钟,只有帝俊陛下的信使来时才会敲响。”
话音未落,一道紫色闪电已劈开云层,落在冷宫的白玉广场上。雷光散去后,出现的是穿着紫金玄衣的秦弘基,鹰族首领肩上落着层薄雪,却丝毫不显狼狈,单膝跪地时,玄衣上的麒麟暗纹在雪光里流转:“月神殿下,陛下请您移步卧龙大殿,说是有曜雪玥星的信使到了。”
苒苒的指尖猛地攥紧了窗沿,冰碴嵌进掌心也未察觉。曜雪玥星的信使?是哥哥那边有消息了?还是……她不敢深想,目光落在秦弘基腰间的令牌上,那令牌刻着金乌图腾,与哥哥书房里那枚银鼠令牌正好成对——当年两人总爱把令牌交换着玩,说要让太阳与月亮的图腾永远纠缠。
“替我更衣。”她转身时,白裙扫过冰砖地面,带起一串细碎的冰晶。朴水闵取来更厚的白裘时,发现自家公主发间的冰簪不知何时多了道细纹,像被谁轻轻掰过,却又倔强地没有断开。
前往卧龙大殿的路比想象中更冷。秦弘基召来的雪隼坐骑羽翼宽大,飞过冰原时,能看见下方层层叠叠的宫殿屋顶,寒沁阁、沁寒殿、孤茗宫……像一颗颗被冰雪包裹的珠子,串在南极的冰脉上。苒苒低头时,正望见广寒宫的琉璃顶在风雪中泛着微光,像枚被遗忘的月亮。
卧龙大殿的暖意扑面而来时,苒苒下意识地缩了缩肩。太阳神帝俊坐在鎏金宝座上,紫金玄衣的袖口绣着繁复的雷纹,见她进来,褐金深瞳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柔和:“苒苒来了,快过来,看看是谁来了。”
殿中左侧站着的,竟是穿着白袍的徐谦——曦风王子的侍仆。看见苒苒时,徐谦眼眶微红,躬身行礼时白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火纹砖,像是雪落在了火焰上:“参见月神殿下,公子让小的给您带了样东西。”
他呈上的锦盒比丹顶鹤仙人们送来的更小巧,打开时,里面铺着的不是貂绒,而是晒干的茉莉花瓣。花瓣中央,躺着枚银质的小钥匙,钥匙柄上刻着白鼠图腾,正是当年哥哥说要送她的純玥楼酒窖钥匙。
“公子说,酒窖里新酿的雪酒该开封了,让您……有空回去尝尝。”徐谦的声音有些哽咽,“还说,刃雪城的梧桐树都发芽了,比往年早了半个月。”
梧桐树发芽了?苒苒握着钥匙的手微微发颤,那钥匙被太阳神殿的暖气温得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她记得哥哥说过,梧桐树发芽时,就该带她去茉莉花田放风筝,风筝上要画太阳与月亮,让全宇宙都知道他们是彼此的光。
“银玥公子还有别的话吗?”帝俊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带着雷霆诀特有的低沉。徐谦刚要开口,殿外忽然传来易阳欣儿的笑声,火羲公主穿着正红宫装走进来,手里把玩着支金簪:“陛下,曜雪玥星的信使不仅给月神妹妹带了礼,还给我带了金芙儿公主的信呢,说西洲国的金莲开得正好,邀我去做客呢。”
苒苒抬头时,正看见易阳欣儿发间的金簪闪了闪,那簪头的烈焰独角兽,眼睛竟与自己冰簪上的细纹有些相似。她忽然想起临行前,朴水闵在她袖中塞了片冰茉莉的花瓣,此刻那花瓣正隔着衣料,贴着她的掌心,凉得恰到好处。
“既然是曦风公子的心意,苒苒便收下吧。”帝俊的声音缓和了些,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发出与寒钟相似的节奏,“秦弘基,送月神殿下回广寒宫,记得备些暖炉。”
走出卧龙大殿时,雪隼已在殿外等候。苒苒回头望了眼那座被火光笼罩的宫殿,忽然将掌心的银钥匙塞进白裘内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温度,比太阳神殿的暖炉更能焐热冰冷的金属。
飞过冰原时,她忽然解开白裘的系带,任由风雪扑在脸上。远处的广寒宫越来越近,窗台上那方冰茉莉的影子,在雪光中若隐若现,像是在等谁归来。苒苒轻轻抚摸着心口的钥匙,忽然笑了——梧桐树都发芽了,雪酒也该开封了,不是吗?
雪隼的羽翼划破云层时,苒苒将脸颊贴在微凉的羽面上,袖中那片冰茉莉花瓣不知何时已融成了水,顺着腕间的银链滑进袖口,留下一道湿痕。她望着下方逐渐清晰的广寒宫轮廓,忽然想起徐谦临行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用极淡的墨写着:“公子书房第三层暗格里,有未写完的信。”
“公主,您的手怎么在抖?”朴水闵接过她解下的白裘,发现她指尖泛白,紧紧攥着什么。苒苒摊开手心,那枚银钥匙的边缘已被体温焐得发亮,钥匙孔里还卡着片干茉莉花瓣——是从锦盒里带出来的。
回到沁寒殿时,窗台上的冰茉莉又舒展了些,冰块表面凝着层薄雾,像是蒙了层朦胧的纱。苒苒让朴水闵取来银凿,小心翼翼地将冰块从窗台上取下,放在案上的玉盘里。冰屑落在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想起哥哥用雷系魔法劈开冰湖时,碎冰溅在白袍上的动静。
“去把孤茗宫的冰镜取来。”她忽然道。那面冰镜是曜雪玥星的贡品,能映照出远方的景象,只是这些年被她束之高阁,镜面早已蒙了层灰。朴水闵擦拭镜面时,苒苒正用银钥匙在案上轻轻划着,划出的纹路歪歪扭扭,像在写某个名字。
冰镜亮起时,苒苒的心跳漏了一拍。镜中浮现的不是刃雪城的梧桐树,而是純玥楼的书房——哥哥正坐在临窗的榻上,白袍的袖口沾着墨痕,手里拿着支狼毫,面前摊着的宣纸上,写着半阙未完成的词。丹顶鹤仙人衷一愫站在一旁,手里捧着个酒坛,似乎在说些什么。
“公子,月神殿下收到钥匙了吗?”衷一愫的声音透过冰镜传来,带着些微的急切。曦风放下笔,指尖在“玥”字的最后一笔上顿了顿,墨滴在纸上晕开个小团:“徐谦办事稳妥,她定是收到了。”他抬头望向窗外,那里飘着细雪,与南极冰岛的风雪遥遥相对,“只是……她会不会怪我?”
苒苒的指尖按在冰镜上,镜面的凉意渗进来,让眼眶里的热意淡了些。她看见哥哥拿起案上的冰壶,往杯中倒了些透明的液体,想必是新酿的雪酒。他喝酒时微微蹙眉,侧脸的线条在雪光中显得格外柔和,像极了那年在归渔居,他替她暖手时的模样。
忽然,镜中的景象晃了晃,出现了金芙儿的身影。她穿着璀璨的金衣,身后跟着白骑士阿穆,手里捧着个药箱:“曦风,阿穆说你昨夜又用了雷霆诀,伤口该换药了。”她走近时,鬓边的金莲发簪闪了闪,与哥哥白袍上的极鼠图腾形成鲜明的对比。
曦风没有回头,只是将那半阙词揉成了团:“不必了,这点小伤不妨事。”金芙儿却已走到榻前,伸手去碰他的左肩,那里的衣料隐约渗着点红:“你总这样逞强,忘了医师说过,雷系魔法最伤经脉吗?”
冰镜里的画面到这里忽然模糊了,像是被谁用手捂住了镜面。苒苒慌忙后退,撞到了身后的暖炉,炉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火星溅起,落在她的白裙上,烫出个极小的洞。
“公主!”朴水闵急忙扑灭火星,却见苒苒望着冰镜上逐渐消散的雾气,眼眶通红。那面冰镜此刻又变回了普通的样子,只是镜面上,多了道与她发间冰簪相似的细纹。
“把它收起来吧。”苒苒转身时,袖中的茉莉花瓣碎成了粉末,顺着指缝落在玉盘里的冰块上,与冰茉莉的花瓣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朴水闵刚要动手,却发现那方冰块里的茉莉,竟在刚才那片刻,彻底绽开了,雪白的花瓣衬着发黑的边缘,像极了个笑着流泪的表情。
远处的雷响不知何时停了,风雪也小了些。苒苒走到窗边,望着广寒宫的飞檐在暮色中渐渐隐去轮廓。她忽然想起哥哥写的那半阙词,最后一个字是“月”,笔画间的墨痕深得像化不开的夜。
“朴水闵,”她轻声道,指尖在窗台上划出个小小的“风”字,“明天去寒沁阁的冰窖里,取些最老的冰来。”
“取冰做什么?”
“刻个东西。”苒苒的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像冰雪初融时的溪流,“刻个能装下月亮和雪的盒子。”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雪片格外轻柔,落在窗台上,慢慢盖住了那个刚写好的“风”字,仿佛要将这个秘密,轻轻藏进南极冰岛的夜色里。而那方玉盘里的冰茉莉,在月光透过云层的瞬间,忽然散发出极淡的香气,像有谁在遥远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
寒沁阁的冰窖比想象中更冷,石壁上凝结的冰棱垂落如水晶帘,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冰屑碎裂的轻响。苒苒捧着从最深处取来的老冰,指尖被冻得发红,却丝毫未觉——这冰里藏着数百年的雪光,冻着曜雪玥星最早的那场雪,是哥哥从前特意让人封存的,说要留着给她刻一座永不融化的冰宫。
朴水闵提着暖炉紧随其后,熹黄色的裙角扫过冰砖,留下串转瞬即逝的暖痕:“公主,这冰太硬了,要不请工匠来刻?”
苒苒摇头,将冰放在沁寒殿的玉案上。冰面光滑如镜,映出她发间的冰簪,簪头的“风”字与冰里的雪纹重叠,像幅浑然天成的画。“别人刻不出我要的样子。”她取出银凿时,指尖的暖意让冰面凝起层薄雾,“哥哥说过,用心刻的东西,能听见风雪的声音。”
银凿落下的第一声轻响,恰逢远处传来晨钟。孤茗宫的钟声穿透薄雪,在冰原上荡开涟漪,让她想起刃雪城的雪钟——每年初雪时,哥哥都会带着她去敲钟,钟声里混着他的笑声:“苒苒刻的冰兔子,耳朵总是歪的。”
她低头凿下一块碎冰,冰屑落在金芙儿送来的栗子碟里,与残留的果壳相碰。昨夜冰镜里的画面又浮上来:金芙儿替哥哥换药时,指尖划过他左肩的伤痕,那道伤是当年为了护她,被极寒妖兽所伤,至今留着月牙形的疤。那时她总爱用指尖去碰那道疤,哥哥会笑着捉住她的手:“再碰,就把你冻在冰里当冰雕。”
银凿在冰面上游走,渐渐勾勒出盒子的轮廓。朴水闵在一旁研墨,看着自家公主专注的侧脸——她的睫毛上凝着冰雾,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柔和,仿佛不是在刻冰,而是在描摹某个藏在心底的影子。冰屑簌簌落下,在案上堆成小小的雪山,像极了曜雪玥星的雪峰剪影。
忽然,殿外传来丹顶鹤的唳鸣。衷一情落在廊下,羽翼上沾着未化的雪:“月神殿下,银玥公子让小的送来些东西。”他呈上的木盒里,是叠整齐的宣纸条,每张都写着半阙词,字迹清冽如冰,正是冰镜里没写完的那首。
苒苒展开最上面一张,“月”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未愈合的伤口。下面压着片晒干的梧桐叶,叶脉间写着极小的字:“純玥楼的茉莉开了,比往年早。”她的指尖抚过那行字,忽然想起哥哥总爱在茉莉花开时,用花瓣给她染指甲,染出的淡粉色像极了初升的月亮。
“公子还说,”衷一情的声音低了些,“金芙儿公主的九骑士近日要去南极冰岛历练,问您是否需要带些刃雪城的泥土来,说是能让广寒宫的花活得久些。”
苒苒握着宣纸条的手紧了紧,纸页边缘被捏出褶皱。她望向案上的冰盒,盒盖已初具雏形,上面刻着的白鼠图腾正对着冰里的雪纹,像在与某个遥远的极鼠图腾遥遥相望。“告诉哥哥,”她轻声道,银凿在冰盒侧面刻下第一颗星,“不必带泥土了,南极的冰,养得出曜雪玥星的花。”
丹顶鹤仙人离去后,朴水闵忽然指着冰盒惊呼:“公主,您刻的星图……”
苒苒低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在盒壁上刻满了北斗七星。星与星之间的连线,竟与她腕间银链的纹路一模一样。她忽然笑了,冰屑落在睫毛上,凉得像哥哥当年弹她额头的指尖。
暮色漫进沁寒殿时,冰盒终于刻成了。盒里铺着从冰窖带出来的雪绒,恰好能放下那枚银钥匙和半阙词。苒苒将东西一一放入,合上盒盖的瞬间,听见冰面发出极轻的嗡鸣,像是有两颗心在遥远的地方轻轻相碰。
这时,弄玉又来送点心,托盘里的桂花糕冒着热气,香气混着她身上的火灵气飘过来:“月神殿下,天后娘娘说您近日清减了,特意让人做了些甜糕。”她的目光扫过案上的冰盒,凤眼微挑,“这冰刻得真别致,倒像极了曜雪玥星的样式。”
苒苒将冰盒推到玉案深处,指尖沾着的冰屑落在桂花糕上,瞬间化成细小的水珠。“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她拿起一块糕,入口的甜意里竟尝出点茉莉香,让她想起純玥楼的糕点师傅总爱往面里掺些花瓣。
弄玉走后,朴水闵才发现冰盒的底部,刻着行极浅的字,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风与月,共一盒。”她刚要开口,却见苒苒正望着窗外,广寒宫的夜色里,不知何时飘起了极细的雪,雪光中隐约有茉莉的影子在摇曳——是那方冰茉莉,此刻正静静地躺在窗台上,花瓣上的冰壳已融了大半,露出底下鲜嫩的白。
苒苒忽然起身,将冰盒放进寒沁阁最深的冰窖。转身时,看见自己映在冰壁上的影子,白裙与冰色融为一体,发间的冰簪却亮得惊人,像嵌在雪地里的一颗星。她想起哥哥曾说,宇宙间最亮的星,是彼此望着对方时的眼睛。
回到沁寒殿时,朴水闵已在案上摆好了新沏的雪茶。茶烟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苒苒望着那些冰晶慢慢消散,忽然觉得南极的夜,似乎没那么冷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只是这一次,雪光里带着点暖意,像有人隔着数万里风雪,轻轻为她披上了一件月白的袍。而冰窖深处的那个盒子,正借着冰的凉意,将那些说不出口的牵挂,悄悄藏进了时光里,等着某场足以融化一切的春风。
雪茶的热气在案上凝成霜花,苒苒用指尖在霜花上画着圈,看那白气一缕缕钻进冰盒留下的浅痕里。朴水闵正踮脚擦拭高处的琉璃盏,忽然“呀”了一声,指着窗外:“公主,您看天上!”
苒苒抬头时,正见南极的夜空破开一道裂口,不是太阳神帝俊的雷霆所致,而是无数细碎的光点在云层中流转,像有人将刃雪城的星子全撒了过来。那些光点坠落在广寒宫的庭院里,竟化作一朵朵半开的茉莉,花瓣上沾着的不是雪,而是带着暖意的露珠。
“是……是丹顶鹤仙人们!”朴水闵看清了,三抹白影正盘旋在宫顶,羽翼扫过之处,茉莉便簌簌落下,“他们在往咱们这儿撒花呢!”
苒苒推开窗,茉莉的清香混着风涌进来,让她想起純玥楼的清晨。有片花瓣落在她发间的冰簪上,露珠顺着簪头的“风”字滑落,滴在掌心,暖得像哥哥当年给她暖手的温度。她忽然明白,那些露珠不是寻常水汽——是曦风用雷霆诀的余温,催开了刃雪城的早茉莉,再让丹顶鹤仙人跨越数万里送来。
“月神殿下!”衷一怀的声音从半空传来,他嘴里衔着个小小的锦囊,丢进窗内,“公子说,这是金芙儿公主的九骑士新制的暖香,能融冰呢!”
锦囊打开的瞬间,一股暖香漫开来,案上冰盒留下的浅痕竟泛起水汽。苒苒捏起锦囊里的香料,认出那是西洲国特有的金莲花蕊,混着曜雪玥星的雪松香——是哥哥的味道,也是金芙儿的味道,两种气息缠在一起,像极了那年在瑀彗大殿,他为她簪花,金芙儿在一旁笑看的模样。
茉莉还在落,很快将广寒宫的冰阶铺成了白色。苒苒忽然想起昨夜冰镜里的画面:金芙儿替哥哥整理白袍时,指尖轻轻拂过他肩上的极鼠图腾,动作温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而哥哥望着她的眼神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像冰雪初遇暖阳。
“公主,您看这茉莉,真的在融冰呢!”朴水闵惊喜地指着阶前,那些花瓣接触到冰面的地方,竟真的化开了小小的水洼,“暖香真管用!”
苒苒却望着那水洼出神,水洼里映着漫天飘落的茉莉,也映着她发间的冰簪。那道细纹不知何时又深了些,像要彻底裂开,却又在暖香中透着韧性,不肯碎去。她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就像这冰簪,看似脆弱,却能在风雪与暖意的拉扯中,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模样。
远处传来火宫殿的钟声,是帝俊召集众臣的信号。苒苒回头时,正见易阳欣儿的火翅在云层边缘一闪而过,她身后跟着的弄玉捧着个玉盘,盘里是刚摘的金乌花,想必是要送去卧龙大殿。那位天后娘娘的凤眸扫过广寒宫的茉莉花海,嘴角勾起抹意味深长的笑,像在说:看吧,再冷的冰,也敌不过人心。
茉莉渐渐停了,丹顶鹤仙人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苒苒拾起一片带着露珠的花瓣,夹进那半阙词里。纸页上的“月”字被露珠晕开,与旁边的“风”字渐渐相融,分不清彼此。她将这页纸放进冰盒,又添了几片新落的茉莉,才重新锁进冰窖。
关冰窖门时,她忽然对着空荡的冰窖轻声说:“哥哥,你看,南极也能开茉莉。”
回声在冰窖里荡开,像有谁在遥远的地方应了一声。苒苒转身时,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冰壁拉得很长,与冰窖深处某个角落的影子重叠——那是她昨夜悄悄刻下的,一个穿着白袍的剪影,正伸手去够空中的月亮。
回到沁寒殿时,朴水闵已煮好了新的雪酒,酒盏里飘着朵完整的茉莉。苒苒举杯时,窗外的月光正好穿透云层,落在酒液里,漾起细碎的金辉,像极了太阳与月亮在此刻悄悄相遇。
她轻轻抿了口酒,茉莉的甜混着雪的清冽在舌尖散开。忽然觉得,南极的夜或许并不需要被融化,就像有些牵挂,不必说出口,只需藏在风雪里,藏在花瓣间,藏在彼此都懂的沉默里,便已足够。
而那冰窖深处的盒子,正借着暖香与月光,将这片刻的温柔,悄悄酿成了新的念想,等着某天,被春风吹成漫天的茉莉。
雪酒的余温还在舌尖打转,窗外的月光却忽然被云层遮去大半。苒苒望着案上那朵浮在酒盏里的茉莉,花瓣渐渐舒展,竟在酒液中旋转起来,像极了刃雪城庆典时,她和哥哥一起放的冰灯。
“公主,寒沁阁的冰窖好像有动静。”朴水闵的声音带着点慌张,手里的暖炉都晃出了火星,“方才好像听见里面传来冰裂的声音。”
苒苒起身时,白裙扫过地面的茉莉花瓣,带起一阵细碎的香。冰窖的门刚打开条缝,就听见里面传来“咔”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她举着琉璃灯走进去,灯光照亮之处,只见那只刻满星图的冰盒,盒盖竟裂开了一道缝,缝里透出淡淡的白光,将周围的冰壁都映得发亮。
“是暖香太烈了吗?”朴水闵急得直搓手,“早知道就不该用金莲花蕊……”
苒苒却蹲下身,轻轻触碰那道裂缝。白光从指缝漏出来,暖得像哥哥掌心的温度。她忽然想起锦囊里的暖香——金芙儿的九骑士擅用西洲国的秘法,能让香气带着心念之力,看来是曦风在那暖香里,藏了他的气息。
冰盒里的白光越来越亮,竟将里面的银钥匙和半阙词都映得透明。苒苒看见那半阙词上,忽然浮现出一行新的字迹,是曦风的笔锋,写着:“茉莉落处,即是归途。”
就在这时,冰窖外忽然传来鹰啼,秦弘基的声音穿透风雪:“月神殿下,陛下请您去太阳神殿,说是有要事相商。”
苒苒将冰盒重新盖好,裂缝处的白光却不肯熄灭,像在固执地证明着什么。她摸了摸发间的冰簪,那道细纹里竟也透出点微光,与冰盒的光芒遥相呼应。“知道了。”她应声时,指尖还沾着冰盒的凉意,“替我把这盒子收好,别让暖香再靠近。”
前往太阳神殿的路上,雪隼飞得比往常低,能看见下方的冰原上,九骑士的身影正踏雪而来。红骑士阿亮走在最前,她的红甲在雪光中格外醒目,腰间的佩剑上刻着金莲图腾——是金芙儿公主赐的。他们身后跟着辆雪橇,上面载着个巨大的木箱,隐约能看见里面透出的绿意。
“是西洲国的九骑士!”朴水闵指着雪橇,“那箱子里好像是……梧桐树?”
苒苒眯起眼,果然看见木箱的缝隙里,伸展出几枝带着嫩芽的梧桐枝。红骑士阿亮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朝雪隼的方向行了个礼,动作利落得像当年在刃雪城,她替哥哥演练剑法时的模样。
太阳神殿的卧龙大殿里,暖意比往常更盛。太阳神帝俊正摩挲着雷锋剑的剑柄,剑身的雷纹在火光中流转。看见苒苒进来,他褐金的深瞳里闪过一丝笑意:“苒苒来得正好,曦风托九骑士带了份厚礼。”
殿中央的木箱已被打开,里面竟是一棵半大的梧桐树,枝叶间还挂着未融化的雪,却倔强地抽出了新芽。金芙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笑意:“月神妹妹瞧着喜欢吗?这是曦风特意从刃雪城移来的,说广寒宫的冰原太冷清了。”
苒苒望着那棵梧桐树,忽然想起哥哥说过,梧桐是灵树,能感知人心。此刻那些新芽正朝着她的方向舒展,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易阳欣儿走上前,火翅轻轻拂过梧桐叶,叶片上的雪瞬间融化:“陛下说,要把这树种在广寒宫的庭院里,让它替太阳神殿的暖流,给妹妹做个伴。”
帝俊的指尖在扶手上轻叩,发出沉稳的节奏:“曦风还托骑士带了话,说等这棵树开花,他便来南极冰岛看看。”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心湖,漾得苒苒指尖发颤。她望着梧桐枝上的新芽,忽然觉得那些嫩绿里,藏着比暖香更烈的暖意。九骑士里的白骑士阿穆走上前,递来个小巧的玉瓶:“公子说,这是用金莲花露和雪松香调的,浇在树根上,能让它在冰里扎根。”
玉瓶打开的瞬间,两股气息缠在一起,像极了冰与火的相拥。苒苒接过玉瓶时,指尖触到瓶身的温度,不冷不热,恰好是她与哥哥之间,那不远不近的距离。
离开太阳神殿时,九骑士已带着梧桐树往广寒宫去了。雪隼飞过冰原时,苒苒低头望去,只见那棵梧桐被栽种在庭院中央,像个小小的绿色标点,落在一片苍茫的白里。她忽然想起冰窖里的那只冰盒,裂缝处的白光想必还亮着,像在与这棵树遥遥相望。
回到广寒宫时,朴水闵正小心翼翼地往梧桐根上浇玉瓶里的汁液。汁液渗入冰土的瞬间,树根处竟冒出细小的水珠,很快凝成新的冰,将梧桐稳稳裹住,却不伤分毫嫩芽。“公主您看,它真的活了!”朴水闵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苒苒走到树前,伸手碰了碰最嫩的那片叶。叶片上的露珠滚落,滴在她的手背上,暖得像眼泪。她忽然笑了,发间的冰簪轻轻颤动,裂缝里的微光与叶尖的露珠相照,像两个久别重逢的知己。
夜色渐深,茉莉花瓣还在落,悄悄铺在梧桐树下。苒苒坐在廊下,望着那棵在冰原上倔强生长的树,忽然觉得南极的风雪里,终于有了点等待的暖意。而冰窖深处的那只冰盒,此刻正借着月光,将裂缝里的光一点点拉长,像在织一条看不见的线,一头连着广寒宫的梧桐,一头系着刃雪城的純玥楼。
雪又开始下了,这次的雪落在梧桐叶上,没有融化,只是轻轻停驻,像在温柔地守护着这个秘密。苒苒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化成水,忽然明白,有些等待不必急着结果,就像这棵树,总要经历几场风雪,才能等到开花的那天。而她和哥哥之间,或许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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