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云祉发现晏慈故意逗她后,便再未开口。
这人骨子里自私凉薄,表面上还油嘴滑舌……
当真里外都是她讨厌的模样!可惜了那副皮囊!
晏慈在一旁骑驴跟着,见云祉不开口,便主动缓和气氛:“李小公子?”
云祉目不斜视,充耳未闻。
“李大人?”
云祉依旧没有反应。
“方才骗你,确实是我的不是。”晏慈好声好气的与她道。
云祉未曾开口,却终于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那匹毛驴,那眼神似乎在说,他分明有驴可骑。
“这是驴,我确实没有马骑。”晏慈看懂了她的暗示,语气诚恳。
云祉依旧臭着脸不说话。
“我确实骗了你,可你不也骗了我吗?”
晏慈的身体随着那毛驴的步伐而摇摆,语气漫不经心。
“我骗你什么了?”云祉蹙眉扭头。
“你说你是纪县人,可你分明是天夷城御史台的人。”
云祉默然,转头看他。
“那晏兄呢?”
晏慈挑眉,与她对视。
“我怎么了?”
“自我进入清水村,晏兄便注意到我了吧。”
云祉将头扭回来,牵着缰绳目不斜视。
“晏兄知我来查地鬼一事,并不惊讶,而是有条不紊的,引导我戳穿王叔夸大地鬼一事的说辞,说明你事先便知地鬼真相。”
“而后虽知常清他们不会伤害我,却执意跟着我蹲守茅屋,显然是知道无相阙会派人来暗杀查案之人。”
云祉勒马,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晏兄所识甚广,却不知是何方神圣?”
晏慈也停下回望她,目光幽深,似乎没想到她的观察力如此敏锐,眼底划过一丝深意。
“晏兄头脑非常人所能及,行为举止也似贵族出身,若说小小的清水村能养出晏兄这般惊才绝艳的少年郎,我是不信的。”
“晏兄又可愿为我答疑解惑?”
二人对视,一时间气氛降至冰点。
晏慈脑海中蓦然浮现些不好的回忆。
染血的兵刃,残破的城墙,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眼神中透露着贪婪和冷漠的人……
半晌,晏慈舒了口气。
他说道:“没什么特别的,我是朱冶的养子,妙谙学堂的教书先生,清水村的普通百姓,仅此而已。”
云祉见他不再追问自己,便也不再追问他。
二人又陷入了一阵沉默。
晏慈突然想起什么,轻笑一声。
“如今怎么不唤我哥哥了?”
云祉闻言嘴角一僵,随后以极快的速度缓过来,对他说:“我看叫晏兄就挺好的,反正待我回了天夷城以后,便未必再有交集了。”
晏慈敛眸。
二人晃晃悠悠终于回到了纪县。
进了纪县,云祉本欲与他分别,晏慈却叫住她:“劳烦李兄随我去趟医馆。”
云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那眼神似在询问原因。
却见晏慈目光游离,轻飘飘来了句:“走得急,忘带钱了。”
云祉闻言拔腿立马要走,却听他说:“这药是抓给朱冶的,他身子骨弱,全靠这药养着,若是少喝一两天的……”
他做出一副悲伤的神色,如同壁画上的美人垂泪。
却在抬眸看向云祉时,泄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云祉深吸一口气,转身疾步走向医馆的方向。
晏慈在后面轻笑,慢悠悠跟了上去。
待抓完药,付完钱,云祉正要回去,却再次被晏慈叫住。
“这是朱冶叫我给你的。”
晏慈递过来一个木牌。
云祉定睛一看,神色讶异。
“朱老先生……叫你给我?”
眼前的木牌来头可不小,云祉不敢轻易收下。
晏慈点点头,将木牌塞到她手里。
“朱冶说了,权当做你无私帮助清水村解决地鬼一事的谢礼。”
云祉闻言不再矫情,索性将东西认认真真放进了挎包里。
毕竟这份礼物十分厚重,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用处极大。
“替我谢过朱冶老先生,若此后还有机会回到纪县,定然会去探望他老人家。”云祉神色诚恳而郑重。
晏慈点头,示意他会将这话带到。
“走了。”
云祉转身,负手离开,融入人群中,慢慢消失远去。
而晏慈站在原地,良久,轻轻说道:“还会再见的。”
说罢,转身往城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城门,晏慈将拴在驿站的驴解开,骑上驴慢悠悠的准备回清水村。
路过茶摊时,忽然瞧见一名身着白色仙鹤纹道袍的男子,正端坐在茶桌前,手执茶杯,正抬手往嘴边送。
那男子样貌平凡无奇,是多看几眼也记不住的类型,可通身有种说不出的超然气质。
他的对面坐了一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样貌同样平平无奇,脸色甚至有些蜡黄,眼神平静而冷淡,嘴角微微下垂,似乎很不开心的模样。
这两人是易容过的。
晏慈蹙眉。
似乎是感知到他的视线,那道袍男子手中的动作一顿,朝他看过来。
二人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晏慈心中有种十分危险的预感。
可那男子竟出神的盯着他,似乎要将他看穿一般。
直到对面的少女叫了他一声,这才收回视线。
晏慈也收回视线。
纪县愈发不安宁了。
回到妙谙学堂,晏慈坐到朱冶的棋盘前,看了看那盘云祉下过的棋局,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云祉用过的白子,在指尖把玩着。
“东西送出去了?”朱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送出去了。”晏慈语气淡淡的,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清冷。
朱冶坐到他对面,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
“我是越来越不越看不懂你了。”
“费这么大劲陪他跑一趟,就为了将你那观今楼的令牌送出去?”
朱冶抬眼,想要看穿他埋藏在心里的目的。
“如今燕国新帝登基不过一年,天夷城中危机四伏,江湖上又有无相阙作恶,搅得一团乱。你莫不是被这李极一挑起了什么心思,想要……”
“您老多想了。”
晏慈打断他。
晏慈歪着头,眼睛依旧盯着指尖的那枚棋子,长睫微颤,神色晦朔。
“这小子有些意思,卖他个人情罢了,将来或许用的上。”
朱冶冷哼一声,微微摇头,起身离去。
徒留晏慈坐在凉亭里,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又将宽大的衣袍吹满,为他整个人增添了一丝凄凉寂寞的意味。
云祉回到清禾别院后,阳春与白雪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做好晚膳,只等她回来了。
卧房中,征北王与朝云长公主所赠的名贵物件已托沈琅的人运走,剩下些三人的随身行李,也收拾好放在门口了。
一切准备就绪,明日一早,便可启程。
云祉三人坐在桌前,相顾无言。
半晌,云祉轻声说:“待回了征北王府,规矩繁杂,便不如在这别院里自在了,且府中一应情况如今尚未明了,回去之后,可能会受些委屈……你们二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阳春白雪对视一眼,白雪温声开口:“小姐放心,只要小姐好好的,我与阳春便不委屈。”
云祉拉住她与阳春的手。
“十六载风霜雨雪,都是我们三人一同挺过来的,你们于我,便如亲姐妹一般,是我此生非常重要的人。”
阳春与白雪闻言,皆如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你们放心,只要征北王府尚有我一席之地,我便会尽全力保护你们,不叫旁人欺负了去。”
云祉说这话时,语气坚定。
阳春“哼”了一声,自信满满道:“小姐放心,若有人敢欺负你与白雪,我第一个饶不了他!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说着,她挥了挥拳头,瞧上去倒真有几分虎虎生风的模样。
瞧她小脸上得意的表情,云祉与白雪无奈的笑了笑。
三人气氛融洽,其乐融融。
翌日一早,云祉随沈琅启程,告别纪县,踏上了回麟城的路。
云祉坐在马车里,望着窗外,神思游离。
今日启程回麟城,云祉难得穿了一袭天青色衣裙,袖袍宽大,裙摆绣着几朵玉兰花,一根月白色的腰带系在腰间,将腰身曲线勾勒的恰到好处。
绸缎般顺滑的长发被白雪盘起一半,在头顶梳成一个单髻,用一根玉簪固定,剩下的长发垂在身后,时而被风吹起几缕发丝,显得整个人灵动秀丽。
静静的坐在那儿时,美得不可方物。
见惯了她穿赤色锦袍,束高马尾的少年模样,如今这幅装扮倒稀罕的紧。
沈琅调侃她:“这是谁家的妹妹?可是上错了马车?”
随后他又向车窗外张望:“我们家阿月呢?怎的还没来?”
阳春与白雪坐在后面的马车上,隐约听到他调侃云祉,不约而同的笑出了声。
云祉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沈琅见她没有如平常一般,笑着骂自己,便知她心情一般。
思索再三,开口问她:“是担心父亲母亲不喜欢你吗?”
云祉没说话,但微微下垂的嘴角却证实了沈琅的话。
沈琅觉得她的担心有些多余,笑了笑:“父亲母亲的脾气都很和善,况且数年来他们一直挂念着你,如今你回王府,他们定然万分欢喜。”
云祉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他的安慰。
距离麟城的路程尚有几日,有些事,她需得好好筹谋了。
征北王府内,一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正站在桌前练字。
一名侍女悄悄进来,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
美妇人闻言,手中的毛笔悬停,墨汁滴在了刚写好的字上。
“竟有此事?”
美妇人开口,声音温润,却夹杂着几分上位者的压迫感。
侍女轻轻点头。
美妇人挥手示意她下去,沉默片刻,将手中的笔搁在一旁,坐在椅子上。
她敛眸沉思,似乎在想些什么。
半晌后,喃喃道。
“当年的事……莫非是我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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