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的江城，寒意在湿冷的空气里钻缝儿，黏在人的衣领、袖口，带着挥之不去的刺骨感。可比寒冬更让人胆寒的，是一场毫无征兆席卷而来的黑色风暴——疫情像沉默的猛兽，悄然撕开城市的防线，把本该酝酿年味的街巷，拖进了死寂的深渊。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天还没亮透，白秋月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往医院赶。往日里，这个时候的街道该满是提着年货的行人，早点铺的蒸笼冒着白汽，豆腐脑、热干面的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可如今，店铺卷帘门紧闭，玻璃上积着薄灰，偶尔有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在空荡的马路上打着旋儿。
唯一能打破死寂的，是救护车的鸣笛声——那尖锐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又匆匆消失在街角，像一把锋利的刀，反复划着这座城市紧绷的神经，更像死神的催命符，让每个听到的人都心头一紧。
白秋月所在的江城人民医院，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秩序。
发热门诊外搭起了临时帐篷，蓝色的防雨布在寒风里鼓荡，帐篷下排着长长的队伍，人们戴着口罩，眼神里满是焦虑与惶恐。
作为急诊科的护士，白秋月三天前就主动在请战书上签了字，红色的指印按在“自愿前往抗疫一线”的字样上，像一颗滚烫的心。
此刻，她刚穿好防护服，蓝色的防护面罩把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护目镜很快蒙上了一层雾气，她用手指蹭了蹭，勉强看清眼前的路——走廊里，推着病床的护士脚步匆匆，穿着防护服的医生在各个病房间穿梭，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在和时间赛跑。
“秋月，刚换下来的防护服记得按流程消毒，别马虎！”护士长路过时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透过口罩，带着几分沙哑。
白秋月点点头，刚要转身去病房，护士站的紧急呼叫铃突然响了，尖锐的铃声在嘈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120送诊！疑似患者，男性，26岁，高热伴剧烈咳嗽，血氧饱和度88%！马上准备接诊！”护士站的小李拿着对讲机，声音里满是急切。
白秋月的心猛地一沉，瞬间绷紧了神经。她迅速抓起放在桌边的手套，跟着同事往急诊通道跑。
通道尽头，白色的救护车刚停下，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快步走来。担架上的患者被厚厚的防护服裹着，连头带脚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脸色在应急灯的照射下，透着不正常的苍白。
“患者姓名？”同事一边帮着抬担架，一边大声问。
“司念！司机的司，思念的念！”随车的急救员高声回应。
“司念”两个字像一颗石子，猛地砸进白秋月的心里。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套——这个名字，她太熟悉了，熟悉到高中时在日记本里，偷偷写过无数遍。
担架被推进隔离病房，医护人员忙着连接监护仪、吸氧，白秋月站在病房外，隔着厚厚的玻璃，目光紧紧锁在患者的脸上。
防护服的帽子往下滑了些，露出一点额发，监护仪的灯光映在他的眉眼间，那熟悉的眉骨轮廓、鼻梁线条，哪怕隔了8年，隔了层层防护，依旧清晰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是他，真的是司念。
那个高中时坐在后排，解数学题时会轻轻咬着笔杆的男生；那个在运动会上跑3000米，冲过终点线时会笑着挥手的男生；那个让她藏了一整个青春暗恋，却因为分科而渐渐断了交集的男生。
监护仪发出“滴滴”的声响，屏幕上的曲线随着患者的呼吸起伏，白秋月看着那微弱的波动，又看了看玻璃后那张苍白的脸，鼻尖突然一酸。她想起高中时，司念递给她的那颗薄荷糖，清凉的味道还在舌尖打转；想起分科那天，他抱着理科课本走向另一个教室，背影在阳光里渐渐远去。那些被岁月埋起来的情愫，那些以为早已淡忘的回忆，在这一刻，全都随着“司念”这个名字，汹涌地涌了上来，带着心疼，带着酸涩，更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恍惚。
隔离病房里，医生正在给司念做检查，他依旧没有醒，眉头紧紧皱着，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白秋月站在原地，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护目镜上的雾气越来越浓，模糊了眼前的景象，却模糊不了她心里那个清晰的名字——司念。
原来，时隔五年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的情境下。
在疫情肆虐的寒冬，在满是消毒水味道的医院，在生与死的边缘。白秋月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翻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不管怎样，这一次，她是护士，他是患者，她要守住这个战场，更要守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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