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秋天,江城的夏末燥热还没完全褪去,风里却已裹着一丝属于九月的清爽。
蓼城一中的校门口,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背着书包三三两两往里走,叽叽喳喳的声音里满是新学期的期待。白秋月背着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包带边缘有些磨损,是她表姐去年用过留给她的。她攥着包带,有些紧张地跟着人流走进校园,高一(3)班的牌子挂在教学楼三楼的走廊上,阳光刚好落在门牌的金属字上,晃得她眼睛微微发花。
推开教室门的瞬间,喧闹声扑面而来,同学们大多已经找到座位,有的在互相介绍名字,有的在翻看着崭新的课本。白秋月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教室,最后落在了靠窗的后排——一个男生正低头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笔在草稿纸上飞快演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嘈杂的环境里竟显得格外清晰。男生穿着和她一样的蓝白校服,头发是利落的短发,阳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在他身上,给发丝和肩膀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他的侧脸线条很干净,下颌线清晰,长长的睫毛垂着,随着眨眼的动作轻轻颤动,像是停着两只安静的蝴蝶。
白秋月的心跳就在那一瞬间,莫名地漏了一拍。她赶紧收回目光,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在教室前排找了个空座位坐下。书包放在桌肚里,她却忍不住用眼角的余光一次次往后排瞟,那个男生始终没抬头,专注地盯着草稿纸上的数学公式,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直到上课铃响,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进教室,白秋月才知道他的名字——司念。
班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男老师,声音洪亮,他让同学们按座位顺序站起来做自我介绍。轮到后排那个男生时,他终于抬起头,站起身,脊背挺得笔直。“大家好,我叫司念,希望能和大家好好相处。”他的声音很清澈,像山涧里的泉水,没有多余的废话,说完就微微鞠躬,准备坐下。
白秋月坐在前排,能清楚地看到他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还有眼神里那份属于少年人的坦诚。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叫司念的男生,身上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她忍不住想多了解一点。
轮到白秋月自我介绍时,她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要小一些:“大家好,我叫白秋月,以后请多指教。”说完,她下意识地看向司念的方向,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很平和,带着一点好奇,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才移开。就是这短短几秒,白秋月感觉自己的脸颊慢慢热了起来,像被阳光晒久了似的,她赶紧坐下,手悄悄攥紧了校服的衣角。
接下来的日子,白秋月和司念成了同班同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相处里,渐渐有了不少日常的交集。
白秋月的语文和历史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每次老师提问古文赏析,她总能答得条理清晰,连老师都忍不住夸她“有文科天赋”。而司念,则是班里公认的数学和物理“大神”,课本上那些复杂的公式定理,他好像看一眼就能记住,课后习题里的难题,别的同学要琢磨半天,他拿起笔很快就能算出答案。物理实验课上,他操作仪器时手法熟练,连实验报告都写得比别人详细规整,老师常常把他的报告当成范本在班里展示。
课间休息时,白秋月总喜欢趴在桌子上做语文习题,尤其是古诗词赏析题,有时候遇到刁钻的题目,她会皱着眉头琢磨半天,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画来画去,却还是理不清思路。这种时候,司念偶尔会拿着刚解完的数学题草稿纸,从她身边走过。他走路很轻,若不是草稿纸偶尔会不小心蹭到桌角,白秋月甚至不会发现他经过。每次看到白秋月皱着眉的样子,司念都会停下脚步,一只手抓着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白秋月,你……是不是遇到难题了?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看看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白秋月每次听到都会抬起头,看到他真诚的眼神,原本有些烦躁的心绪会瞬间平静下来。她会把习题册推过去,指着那道让她头疼的题:“就是这道,关于李清照的《声声慢》,我总觉得抓不准她的情感脉络。”司念虽然理科厉害,但文科也并非一窍不通,他凑过来,认真地看着题目,手指偶尔会在书页上轻轻点着,思考片刻后,他会从诗人的生平讲起:“李清照后期经历了国破家亡,丈夫也去世了,所以她的词里大多是悲凉的情绪。你看‘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这十四个叠字,其实就是她内心孤独和痛苦的体现……”他说得很有条理,偶尔还能提出一些独特的见解,比如把这首词和她前期的作品对比,让白秋月一下子茅塞顿开。
白秋月总是很安静地坐在那里,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做题,阳光落在她的发梢,给人一种很安稳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她安静学习的样子,司念就觉得自己的思路好像清晰了不少。
每天下午放学后,白秋月会背着书包去图书馆三楼的文科区,找一本喜欢的文学名著,找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安安静静地读一下午。司念则会去二楼的理科区,抱着厚厚的理科竞赛辅导书,在桌子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候白秋月去得早,会在文科区和理科区交界的地方看到司念,他正低头看着书,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思考难题。白秋月不会打扰他,只是悄悄走过去,找个离他不远的位置坐下。偶尔两人抬头时会不小心对视,不需要说话,只是默契地相视一笑,然后又各自投入到自己的书中。
如果放学路上顺路,他们也会一起走一段。蓼城的秋天很美,路边的梧桐树叶子会慢慢变黄,风吹过的时候,叶子会簌簌地落下来,铺在地上像一层金色的地毯。两人并肩走在落叶上,会聊一些学校里的趣事,比如哪个老师上课最有趣,哪个同学的外号最好笑。白秋月会跟司念讲她最近看的书里的故事,讲林黛玉的才情,讲杜甫的家国情怀;司念则会跟她讲物理实验里的奇妙现象,讲数学公式里的逻辑之美。他们还会分享彼此的小秘密,白秋月说她小时候梦想当一名作家,司念说他希望以后能从事科研工作。
走着走着,到了分岔路口,他们会互相说一句“明天见”,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周三下午的阳光总带着股不管不顾的烈,把篮球场的水泥地烤得泛出热气,连吹过的风都裹着暖意。
司念刚跑完两圈热身,额角的汗顺着下颌线往下滑,滴在操场的白线上,瞬间洇出一小片深色。他扯了扯贴在后背的校服领口,刚想找队友拿瓶水,就见传球的手已经伸到了眼前——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笑着喊他:“发什么愣?再不动,待会儿分组你可要跟女生一队了!”
司念笑着接住球,指尖触到篮球表面温热的橡胶,脚步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转身跃起的瞬间,眼角余光像有自己的主意似的,又飘向了操场围栏外的那条香樟小路。
路两旁的香樟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片缝隙洒下,在地面拼出细碎的光斑——白秋月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从这里经过,帆布书包上挂着的小铃铛会随着脚步轻轻响,手里还会攥着本刚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书页边缘偶尔会沾着点图书馆特有的旧纸张气息。
他盯着篮筐的目光沉了沉,指尖猛地发力,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干净的弧线,“唰”地一声擦着篮筐入网。周围立刻响起队友的起哄声,有人拍着他的肩膀喊“可以啊,司念”,可他心里却没怎么顾上高兴,反而有点懊恼地皱了皱眉:刚才动作是不是太快了?要是慢一点,说不定就能刚好撞见她经过,让她多看一眼自己打球的样子。
正晃神呢,后背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是同桌赵磊,手里还举着两瓶冰汽水,递给他一瓶说:“想什么呢?脸都快皱成包子了。再不走,食堂的糖醋排骨可就被抢光了——你上周跟我念叨了三天,忘了?”
司念这才回过神,接过汽水拧开,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他抓起身旁的毛巾擦了擦额角的汗,视线又忍不住往小路尽头扫了一眼,只看见风吹得香樟树叶轻轻晃动,连个熟悉的身影都没有——她大概已经走过去了。
而此刻的小花园里,夕阳正把半边天染成暖融融的橘色,月季花丛里的花瓣被晒得微微发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
白秋月坐在花丛旁的木质长椅上,手里捧着本《小王子》,书页却停在第32页没动过,目光落在夹在书页间的那张篮球比赛门票上。门票是昨天下午在教室后门拿到的,当时司念突然从门后探出头,把门票往她手里一塞,耳尖红得像旁边花坛里新开的月季花瓣,声音还有点发紧:“明、明天下午有校队选拔赛,你要是有空的话……就来看吧。”说完没等她回应,就像被风吹着似的,转身跑回了教室,连校服衣角扫过门框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白秋月指尖轻轻碰了碰门票上用黑色马克笔写的“司念”两个字,字迹有点歪歪扭扭的,大概是写的时候太紧张,笔压得有点重,纸背都透出了淡淡的墨痕。她把书往腿上放了放,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篮球场方向,隐约能听见那边传来的欢呼声,心里忽然有点期待——明天他在球场上,会不会也像今天这样,笑得那么亮?
正想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是司念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
白秋月连忙坐直了些,顺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司念和几个男生勾着肩走过来,校服后背被汗水浸出一大片深色的印记,头发也有点乱,额前的碎发贴在皮肤上,可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比头顶的夕阳还要晃眼。
司念也很快看见了她,脚步猛地顿了一下,跟身边的赵磊说了句什么,赵磊立刻露出一副“我懂”的表情,推着其他男生先走了,还不忘回头冲他挤了挤眼。
司念挠了挠头,脚步有点不自然地朝着花丛这边走过来,走到离她还有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声音比平时低了些,还带着点没平复的喘息:“你……今天没去图书馆?我刚才看小路那边,没看见你。”
白秋月看着他有点泛红的耳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她把夹在书里的门票抽出来,递到他面前——指尖因为刚才一直攥着书,还带着点月季的淡淡香气:“明天的比赛,我会去的。我还特意跟同桌换了值日,到时候会坐在观众席最前面的位置。”
司念的眼睛瞬间亮了,像突然被点亮的小灯,他用力点头,又怕自己显得太激动,连忙转身指向篮球场的方向,手都有点发颤:“那我明天……我明天肯定好好打,绝对不失误!要是赢了,我、我请你吃食堂的糖醋排骨!”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月季花丛旁,风轻轻吹过,带起一片花瓣落在白秋月的书页上,也吹乱了司念额前的碎发。空气里除了月季的香气,好像还多了点少年少女间悄悄发芽的、甜丝丝的温柔。
第二天下午的篮球场比往常热闹了好几倍。观众席上坐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混着加油声,连风里都裹着几分紧张的气息。
白秋月提前十分钟就到了,按照昨天说的,坐在了观众席最前面的位置,手里还攥着瓶冰汽水——是刚才特意绕到校内便利店买的。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就看见球员们穿着蓝色球服从休息室走出来。
司念走在中间,白色的发带把额前的碎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的额头,球衣背后印着“11”号,是他的幸运数字。大概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司念突然朝着观众席看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脚步顿了顿,随即露出个有点腼腆的笑,还悄悄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白秋月忍不住弯了嘴角,把手里的汽水往他那边举了举,示意他待会儿记得喝。
比赛很快开始。哨声响起的瞬间,司念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刚才的腼腆劲儿全没了,脚步轻快得像阵风。他灵活地躲过对方球员的阻拦,运球时膝盖微微弯曲,目光紧紧盯着篮筐,周身的气场都变得专注起来。白秋月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他的身影转,每当他传球或带球突破时,她都会忍不住小声喊“加油”,声音不大,却全是真心。
下半场刚开始没多久,对方球队突然加快了节奏,司念在一次抢球时被撞到了胳膊,脚步踉跄了一下。
白秋月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下意识往前倾了倾身子,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胳膊——还好,他只是揉了揉,又立刻投入到比赛里。大概是刚才的碰撞让他多了几分狠劲,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司念连续投进了两个三分球,观众席上的欢呼声瞬间炸开,白秋月也跟着鼓掌,手心都拍得有点发麻。
最后三十秒,比分咬得很紧,双方只差两分。司念接过队友传来的球,后背抵着对方球员的阻拦,脚步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快速扫过篮筐,又飞快地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刚好对上白秋月的目光。她朝他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信任。
司念深吸一口气,突然转身,脚尖轻轻一点地面,身体跃起的瞬间,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边。
“唰!”
篮球再次擦着篮筐入网,哨声同时响起——比赛结束了!
观众席上立刻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队友们冲上去围着司念,把他往天上抛了抛。
司念笑着,眼睛却一直朝着观众席的方向看,直到看见白秋月拿着汽水朝他走过来,才挣开队友的包围,快步迎了上去。
他额角的汗顺着发带往下滴,球衣后背也被汗水浸得透湿,却笑得格外亮:“我没让你失望吧?”
白秋月把冰汽水递给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耳尖微微发烫:“打得特别好,尤其是最后那个三分球,特别帅。”
司念接过汽水,拧开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心里的激动。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刚才被撞到的时候,我有点慌,但是看到你在看我,我就觉得不能输。”
夕阳慢慢落下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白秋月看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昨天在小花园里落在书页上的月季花瓣。
司念看着白秋月,眼睛像落了星星:“说好的请你吃糖醋排骨,现在就去食堂吧,晚了又没了!”
他说着,自然地伸手,想帮她拿放在旁边的书包,手伸到一半又有点犹豫,停在半空中。
白秋月看着他的小动作,忍不住笑了,主动把书包递给他:“走吧,我也有点饿了。”
司念接过书包,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两人并肩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夕阳落在他们身上,风里飘着篮球场的青草香,还有少年少女间悄悄蔓延的、甜丝丝的温柔。
学校组织的英语竞赛分为笔试和口试,笔试里又包含作文和听力。
白秋月的英语作文一直写得很好,她的文字细腻优美,总能准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次竞赛,她凭借一篇关于“青春”的英语作文获得了二等奖。而司念,则在听力部分拿到了满分,他的听力反应速度很快,不管是简单的对话还是复杂的短文,都能准确捕捉到关键信息,最终拿到了一等奖。
颁奖典礼在学校的大礼堂举行,那天下午,阳光很好,礼堂里坐满了学生。
当主持人念到“白秋月,英语竞赛二等奖”时,白秋月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校服的衣领,快步走上领奖台。她走到领奖台中央时,看到司念已经站在那里了,他是一等奖,要先领奖。
看到白秋月走过来,司念的眼睛亮了一下,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牙齿很白,在阳光下格外显眼。白秋月也回以微笑,只是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赶紧移开视线,看向台下。
站在领奖台上,校长亲自为他们颁奖。
白秋月接过证书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司念之间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觉得无比遥远,又无比亲近。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司念一眼,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司念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笑意,还有一点别的什么,白秋月没看懂,却觉得脸颊又开始发烫,赶紧移开视线,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
台下的同学们在鼓掌,掌声很热烈,白秋月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却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领完奖下台后,司念快步走到白秋月身边,小声说:“白秋月,你那篇英语作文写得真好,我之前在老师办公室看到过,里面有句话我特别喜欢——‘Youth is a song that never ends’,写得特别有感觉。我都没想到你英语也这么厉害。”他的声音里满是真诚的夸赞。
白秋月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听力才厉害呢,满分啊,我听力总是丢分,下次有机会你能不能教教我?”
“当然可以!”司念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以后课间我可以给你放听力材料,咱们一起练。”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刚才在领奖台上的紧张和羞涩渐渐消失,只剩下轻松愉快的交流。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文理分科的选择摆在了所有学生面前。
那天下午,班主任拿着分科表走进教室,告诉大家可以开始填写了,一周后交上来。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同学们都拿着分科表,表情严肃,毕竟这是关系到未来的选择。
白秋月拿着分科表,手指在“文科”和“理科”两个选项上反复摩挲。她热爱文科,那些诗词歌赋、历史兴衰,总能让她感受到文字和时间的魅力。选择文科,是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可是,一想到如果选了文科,就会去文科班,和司念不再是同班同学,甚至可能很少再有交集,她就有些犹豫。她想起和司念一起讨论题目、一起去图书馆、一起主持艺术节的日子,那些时光那么美好,她舍不得就这样结束。
接下来的几天,白秋月总是偷偷观察司念。她看到司念和班里几个理科成绩好的男生聚在一起,讨论着选理科的事,他们聊得很热烈,一会儿说哪个理科老师讲课好,一会儿说以后要考哪个大学的理科专业。
司念的脸上满是期待,眼睛亮晶晶的,看得出来,他很向往理科的学习。
白秋月知道,司念的理科那么好,选理科是理所当然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改变自己的选择。
终于到了交分科表的日子,那天下午,白秋月拿着填好的文科分科表,慢慢走向班主任的办公室。她的脚步很慢,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走到办公室门口时,她看到司念也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一张分科表,正准备敲门。听到脚步声,司念转过身,看到白秋月,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白秋月,你也来交表啊?”
白秋月点点头,举起手里的分科表,声音有些干涩:“嗯,我选了文科。”
司念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分科表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表:“我选理科,我还是觉得理科更适合我,以后想从事科研方面的工作。”
“那……以后就不是同班同学了。”白秋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低着头,不敢看司念的眼睛。
“是啊,”司念的语气也有些惋惜,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不过,我们还在一个学校,以后说不定还能碰到,课间或者放学路上,还能像以前一样聊天。”
白秋月“嗯”了一声,声音很小。班主任打开办公室门,让他们进去交表。
白秋月走进办公室,把分科表放在班主任的桌子上,转身准备离开时,看到司念也交完表了,正站在门口等她。
两人一起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走到楼梯口时,司念说:“我要去理科班那边看看,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白秋月点点头,看着司念转身离开的背影。
司念的脚步很坚定,没有回头。白秋月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像少了点什么。她很想叫住他,问他“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可惜”,或者哪怕只是说一句“我希望能和你继续做同班同学”,但最终,她还是没有说出口。青春的羞涩和胆怯,像一层薄薄的膜,把这些话都拦在了喉咙里,咽回了肚子里。
分科后,白秋月去了文科班,在教学楼的四楼;司念去了理科班,在二楼。他们的教室隔着两层楼,课程也完全不同,白秋月每天学的是语文、历史、政治,司念学的是数学、物理、化学。
课间休息时,白秋月偶尔会趴在走廊的栏杆上往下看,希望能看到司念的身影,可大多时候都看不到——理科班的课间总是很热闹,男生们要么在走廊里讨论难题,要么跑去操场打球,司念要么被同学围着问数学题,要么就躲在教室里刷题,鲜少会到四楼的文科区来。
有时候在食堂碰到,司念和理科班的同学坐在一起,手里拿着饭盒,正眉飞色舞地讲着什么,脸上满是笑意。
白秋月看到他,心里会泛起一阵欢喜,却不敢主动走过去打招呼,只是端着饭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找个位置坐下,偷偷听着他说话的声音。
偶尔司念会抬头,不小心看到她,会笑着挥挥手,喊一声“白秋月”,白秋月会赶紧点头回应,然后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脸颊又开始发烫。
有一次,学校组织月考,考场按成绩排名划分,白秋月和司念被分到了同一个考场,还坐在前后桌。
考试前,司念转过身,递给她一块橡皮:“我看你平时做题总用铅笔,这块橡皮挺好用的,你拿着备用。”
白秋月接过橡皮,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像被电流击中似的,赶紧缩了回来,小声说:“谢谢你,司念。”考试的时候,白秋月偶尔会听到身后传来“沙沙”的写字声,那声音很熟悉,让她想起分班前,司念坐在她后排刷题的日子,心里暖暖的。
月考成绩出来后,学校在操场举办表彰大会,表彰年级前五十名的学生。白秋月凭着文科成绩的优势,排在第二十三名;司念则是理科第一,年级第三。
当主持人念到他们的名字时,白秋月和司念又一次在领奖台上相遇。司念站在她前面,穿着干净的校服,脊背挺得笔直。
领完奖下台时,司念特意放慢脚步,等白秋月跟上来,小声说:“你这次考得真好,文科排名进步了不少。”
白秋月笑了笑:“你才厉害呢,理科第一,还是年级第三。”
两人并肩走了几步,到了操场出口,理科班的同学在喊司念,他回头对白秋月说:“我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聊。”
白秋月点点头,看着他跑向同学,心里有些失落,却又觉得很满足——至少,他们还能像这样,偶尔说说话。
12月底学校的文化艺术节到了。校园文化艺术节是蓼城一中的传统活动,每年都会举办,有歌唱比赛、舞蹈表演、话剧演出,还有开幕式和闭幕式的主持。
白秋月因为声音好听、表达能力强,被老师选中做闭幕式的主持人之一。当老师告诉她另一个男主持人是司念时,白秋月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强装镇定地答应下来,心里却早已翻起了浪花。
彩排从艺术节开始前一周就开始了,每天下午放学后,他们都会去大礼堂排练。
第一次彩排时,两人拿着主持词,站在舞台上,都有些紧张。
司念看着手里的稿子,清了清嗓子,对白秋月说:“白秋月,你主持时声音真好听,很有感染力,刚才你念那句‘让我们在艺术的海洋里遨游’时,我都觉得很有画面感。”
白秋月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低着头,小声说:“你也很棒啊,司念,你主持起来很有气场,尤其是念节目单的时候,特别稳重。”
两个人很是羞涩的互吹对方。
之后的几天,他们每天都会排练很久。从语气的轻重到表情的管理,再到走位的配合,一点点打磨。有时候白秋月会念错台词,司念会耐心地等她调整过来,然后一起重新来;有时候司念的走位有点偏,白秋月会提醒他:“司念,你再往左边一点,不然镜头拍不到你。”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到后来,不用看稿子,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流,就知道对方接下来要说什么。
正式演出那天,大礼堂里坐满了人,舞台上的聚光灯很亮,晃得人眼睛有些睁不开。
白秋月穿着礼服站在舞台一侧,心里有些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司念站在她旁边,看出了她的紧张,小声说:“别紧张,就像咱们平时彩排一样,你没问题的。”他的声音很沉稳,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白秋月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不少。
音乐响起,主持人登场。
白秋月和司念一起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台下的掌声雷动。
白秋月看着台下密密麻麻的观众,又看了看身边的司念,他的表情很从容,眼神很坚定。她定了定神,开口念出了第一句主持词,声音比自己预想中要稳定很多。
“尊敬的各位领导,亲爱的同学们,今天我们欢聚一起,共同开启蓼城一中第二十八届校园文化艺术节暨元旦文艺汇演活动。”
“出席本次活动的领导有…………”紧接着司念接着说下去。
接下来的主持很顺利,他们配合默契,主持词流畅地从口中说出,偶尔一个眼神的交流,一个微笑的互动,都能让台下的观众发出善意的笑声。
演出结束后,后台里一片忙碌,演员们在卸妆,工作人员在收拾道具。
司念拿着两瓶矿泉水走过来,递给白秋月一瓶:“白秋月,你刚才表现得特别好,比平时彩排还要好,一点都没看出紧张。”
白秋月接过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心里暖暖的:“你也是啊,司念,今天多亏有你,要是只有我一个人,我肯定会紧张得忘词。”
司念笑了笑,挠了挠头:“咱们是搭档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那一刻,舞台上的光芒仿佛还在他们身上闪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青春的美好气息,温暖又明亮。
高二上学期,学校举办运动会,白秋月报名参加了女子800米,司念则报名了男子3000米。
比赛那天,天气很好,操场上挤满了加油的同学。白秋月站在起跑线上,心里有些紧张,她看到司念站在不远处的跑道旁,正和同学说着什么。好像察觉到她的目光,司念转过头,看到她,笑着比了个“加油”的手势。白秋月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也对他笑了笑。
800米比赛开始后,白秋月跟着大部队跑,跑到第二圈时,体力渐渐不支,脚步慢了下来。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她听到了司念的声音:“白秋月,加油!再坚持一下,快到终点了!”她抬起头,看到司念站在跑道边,手里挥舞着校服外套,正大声为她加油。
那一刻,好像有股力量注入了身体,白秋月咬紧牙关,加快了脚步,最终冲过了终点线,拿到了第三名。
她喘着气,扶着膝盖站在原地,司念跑了过来,递给她一瓶水:“你真棒,最后那一下跑得真快。”
白秋月接过水,喝了一口,看着他满头的汗,知道他肯定是刚练完3000米就过来给她加油了,心里暖暖的:“谢谢你,刚才要是没有你加油,我可能就放弃了。”
“不用谢,”司念笑了笑,“我一会儿就要比赛了,你也得给我加油啊。”
“肯定的!”白秋月用力点头。
司念的3000米比赛开始后,白秋月站在观众席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跑道上的司念。他跑得很稳,一直跟在第一梯队,到最后一圈时,他突然加速,超过了前面的同学,冲过了终点线,拿到了第一名。
白秋月激动地跳了起来,大声喊着“司念,你太厉害了!”
司念冲过终点后,看到她激动的样子,也笑了起来,朝着她的方向挥了挥手。
运动会结束后,两人一起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真开心,”司念说,“咱们都拿到了名次。”
“是啊,”白秋月点点头,“要是以后还能一起参加比赛就好了。”司念愣了一下,然后说:“会有机会的,咱们还在一个学校呢。”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高三来临,学习压力越来越大,文科班和理科班的作息时间不一样,文科班要背的知识点多,每天晚自习都要到十点半;理科班要做的习题多,晚自习也常常拖到很晚。
白秋月每天埋在书本里,偶尔在走廊碰到司念,也只是匆匆打个招呼,就各自赶回教室学习。
有一次,白秋月在学校门口的书店里碰到司念,他正站在理科辅导书区,手里拿着一本《高考数学压轴题精讲》,看得很认真。
白秋月走了过去,轻轻喊了一声“司念”。
他转过头,看到她,有些惊讶:“白秋月,你也来买辅导书啊?”
“嗯,我来买本历史真题,”白秋月指了指手里的书,“你呢,准备买这本数学书吗?”
“是啊,听说这本不错,里面的压轴题很经典,”司念笑了笑,“马上就要高考了,得抓紧时间多做点题。”
“你肯定能考上你想去的大学,”白秋月说,“你这么努力,理科又这么好。”
“你也一样,”司念看着她,“你的文科成绩那么好,肯定能考上你喜欢的中文系。”
两人在书店里聊了一会儿,聊起了各自的高考目标,白秋月说她想考武汉大学的中文系,司念说他想考清华大学的物理系。
“武汉大学的樱花很有名,”司念说,“等高考结束,咱们可以一起去看樱花。”
“好啊,”白秋月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到时候咱们约好一起去。”
可高考结束后,他们却失去了联系。
白秋月考上了武汉大学的中文系,她拿着录取通知书,在学校门口等了司念很久,却没等到他。后来她从同学那里得知,司念考上了清华大学的物理系,已经提前去北京报到了。她心里有些失落,却又替他开心,想着等开学后,他们可以通过微信联系,等寒假的时候,再一起去看樱花。
可她没想到,那次在书店的见面,竟然是他们最后一次好好聊天。上了大学后,他们各自忙着适应新的生活,微信上偶尔会聊几句,却渐渐没了共同话题。
白秋月在大一下学期便转了专业,参加校内转专业考试,去学了医学护理专业,偶尔会想起高中时和司念一起讨论古诗词的日子;司念在大学里忙着做实验、参加科研项目,偶尔也会想起高中时和白秋月一起主持艺术节、一起参加运动会的日子。
他们都把对彼此的喜欢藏在心底,以为还有机会说出口,却没想到,时间会把他们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远。
直到2020年的疫情,白秋月在医院里再次见到司念,那个曾经阳光开朗的少年,如今却躺在病床上,被病魔折磨得不成样子。她才知道,原来青春里的错过,有时候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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