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一会,鹿夷则就气消一半。
楼宿雪五官俊得发冷,举止优雅,跟旧贵族似的。鹿夷则生怕他难伺候,不成想楼宿雪不仅没有碰瓷者该有的觉悟,反倒很好养。
鹿夷则呆在书房处理工作,楼宿雪就规规矩矩坐在客厅,抱着暖手玩偶看电视。
鹿夷则拿回快递,楼宿雪就用美工小刀一件一件地拆,拆完再分门别类地将东西放进柜子。
鹿夷则没时间,两人的一日两餐基本都是外卖。楼宿雪也不挑,不论点评是一星还是五星,是现炒还是预制菜,他都安安静静吃完,仿佛没有什么忌口。
……他几乎对鹿夷则言听计从。
然而很快,鹿夷则就发现他错了。
周六这天,鹿夷则还在赖床,忽然被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给揍下了床。他顶着炸毛的脑袋,半梦半醒:“谁,谁打进来了?”
紧接着,那爆炸声再次轰了过来。鹿夷则一个激灵,立马从地上弹起来,拍门而出:“你在干吗!!!”
楼宿雪正坐在微波炉跟前,闻言回过身:“容你收留,恩情厚重,便想着亲手做顿午饭,只是不知为何,我放入的餐食都起了火……”
鹿夷则大步流星,走过去一看:天菩萨!微波炉里鸡飞蛋打,四壁都是焦灰,再一看,楼宿雪两手被炸得黢黑,竟还跟老僧一样坐在那里研究现代产物。
鹿夷则一把将楼宿雪拉开,从微波炉里捡出两张残片:“这是锡纸、锡纸啊兄弟!不能放微波炉的!”
楼宿雪藏起手,有些气馁:“抱歉……”
鹿夷则被他藏手的动作吸引:“手我看看。”
楼宿雪说:“没有大碍。”
鹿夷则道:“手。”
楼宿雪这才遮遮掩掩露出那双碳黑的手,手背处好几块烫伤,他说:“不必担心,从前你为我买的烫伤药膏还有存余,擦擦就好。”
鹿夷则抱起手臂,疑虑道:“我什么时候‘为’你买过药?”
楼宿雪似乎这才惊觉自己的措辞不妙,仓皇错开目光,颓然道:“抱歉,我们……我们不认识。”
鹿夷则“啧”了声。
几分钟后,他果然在楼宿雪那轻得可怜的行李箱里,翻出一袋“烫伤一条龙”,烫伤膏的管子竟还是鼓鼓的。
“你根本没用过嘛。”鹿夷则蹲在楼宿雪跟前,“手给我。”
楼宿雪捏紧腿上的毛毯,躲了一下:“……不好看。”
鹿夷则大哥蹲姿,他抬眼向上瞧:“包袱这么重,你以前是手模啊?”
楼宿雪困惑:“那是何?”
鹿夷则避开伤口,拉出楼宿雪的手:“就是靠手处境工作,你这手很好看,手指也长,用处多多,肯定很多人想要它。”
楼宿雪顿了一下,似乎觉得“用处”二字有些太直白,他涩声道:“想……要?”
“是哦。”鹿夷则凑近,用棉签仔细上药,“我进外勤部之前,也有很多人想要我……”
楼宿雪的手忽然攥紧了。
鹿夷则有些猝不及防:“你干吗突然这么激动,棉签打掉了!”
楼宿雪说:“对不起。然后呢?”
“你吃什么醋啦?你也会有很多公司追着递名片的嘛。”鹿夷则换了根签子,重新上药,“我小时候可受欢迎了,什么手模童模都想找我去拍广告,还被星探追过几条街哦。”
楼宿雪大概知道“拍广告”的意思,他目光柔和,专注看猫的头顶,没坚持五秒,楼宿雪莫名推开了鹿夷则:“抱歉,你能……站起来擦药么?”
鹿夷则“啊?”了声,由下而上看他:“为什么?”
楼宿雪错开目光:“无事。擦好了。”
鹿夷则不明所以:“还没有吧。”
“真的,”楼宿雪拉住毯子,把着轮椅紧张地后退,“……擦好了。”
“行吧。”鹿夷则站起身,将棉签和膏药收拾了,他像是瞥见什么,忽然奇道,“你刚想到什么了,耳朵怎么这么红?”
楼宿雪神色如常:“无事,有些……热。”
鹿夷则更奇怪了:“热你把毯子裹那么紧干吗?”
楼宿雪说:“腿寒。”
鹿夷则一头雾水,回书房点了个外卖,开始处理异灵局的工作。
异灵局前局长因公殉职,异灵局遭遇邪恶灵师团伙偷袭,北欧灵主约恩被捕待审,噬灵族后人弗洛在医疗专家那儿躺了十来天,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局里的文件一摞摞,卫尔臣不在,他和张守清两位灵师暂时拿了章,需要他俩一起批红。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人正在三百六十度全自动闯祸。
譬如,家里的墙莫名坏了,楼宿雪身坚志残:要修。于是在数九天清晨里,楼宿雪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个陈年老电钻,对着白墙一顿杀无赦。
又譬如,鹿夷则每周一固定约同事汇报工作,同事还没踏进单元门,就见二十一楼的窗户内窜上大火。鹿夷则手忙脚乱地盖了锅,扒开窗对着楼下一顿喊:要炸了,快跑!
再譬如,鹿夷则夜里裹着羽绒被正睡得暖乎乎,忽然听见门口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睁开眼时门已经开了,一个人影就站在门口,招呼道:夜里,冷么?
鹿夷则浑身炸毛,大叫一声,一个枕头招呼过去。
凭借着两百万债务……不,凭借着鹿夷则的良心,他硬是熬了三个多月。
三个月后,鹿夷则的身体指数终于回归稳定,他回了趟局里。
外勤部准备了欢迎仪式,鹿夷则顶着黑眼圈爬去公司,迷迷瞪瞪地走了红毯,仿佛丧尸走上星光大道。
宣传部最热心肠的几位同事蜂拥而上。鹿夷则竖起食指,打断道:“别,今天别摸我头。”
沈风拎起鹿夷则的卫衣帽,将幽魂似的猫拖走:“借过。”
林豆豆像个明星经纪人,四处开路:“别拍,我们不接受采访!借过借过啊!”
鹿夷则坐进工位,恹恹欲睡。
沈风咳了声,略带心虚地问:“这几个月,你俩感情怎么样?”
鹿夷则冷笑一声:“我睡觉他钉墙,我端菜他站桩,我上班他炸房。”他软若无骨,趴在桌上,“他说这是报恩,我投降,这是报应吧。”
沈风目光闪躲:“……别急,感情的确要慢慢培养。”
音落,却听“嘭”的声。
张守清风风火火地抱了一沓文件,压在鹿夷则桌上:“哎呀,小猫来啦?没办法线上处理的文件都在这了,主任你看看多久能……”
“他还要去信息科领新人的档案。”沈风正在给猫调糖水,“不急这会儿。”
“嗯呢,”张守清推推眼镜,“今年咱们外勤部进了多少人啊?”
一提到这个,沈风的表情也纳闷起来:“来应聘的人有两百多个,招了三个。”
林豆豆恰好从综合部领回慰问品,他说:“是啊,简直撞鬼了!咱们部门因为都是高风险岗位,所以前几年门可罗雀,能面到一个都不错了。今年这是怎么了?”
张守清“咦”了声:“刷人还是挺厉害的小沈。”
沈风将糖水放到幽魂猫桌上,忽然道:“清姐,你有六百多岁了吧?”
张守清说:“差不多吧,怎么了?”
沈风问:“我来中国的时间不是特别长,你听过一个叫‘雪烬’的古早民间组织么?”
鹿夷则魂归故里地嗦着糖水,困倦道:“这啥?”
沈风道:“入职的那名女孩正是因为这个组织来应聘的,其余来面试的似乎也是。”
张守清沉默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当然知道呀。这可是同渊浩劫后诞生的第一批民间慈善机构,神秘得很,组织人的能力很强,救了不少人。那会儿啊,只要有人听到看到刻有‘乐’字的环佩出现,就像见到了救世主……”
叮当、叮当。
珊瑚珠和玉佩轻轻撞击。
那个人、又或者是那一群人,穿黑白色长袍,遮着面,身佩一块系着珊瑚珠的玉,常年行走在创伤和亡魂之间。
这是一个名唤“雪烬”的组织,里面统一的服饰像丧服,据说创始人是个鳏夫。
同渊后的疮痍都在流脓,四面哀鸿,硝烟焦土,大地是寸草不生的黑色。然而“雪烬”中人才济济,善医、善术、善文、善武者不可尽数,他们所到之处,仿佛一剂愈药,不仅驱散了无常的大雪,还悄然修复了大地的脓疮。
传言,“雪烬”的足迹无处不在,从东原到北域,所行之处如甘霖临世,他们像神明温柔的手,扶起了太多干涸垂危的生命。
没有人见过他们的长相,也没有人听过他们的声音,他们像及时雨一样降临,又像山间风一样吹过,无影无踪。
就像他们的诞生一样,他们的消失也同样无声。
张守清道:“当年被这个组织救过的生灵成百上千,现在这些被救之人的后人前来报恩,也无可厚非。”
“是。”沈风面无表情,“我还比较好奇的是,这个组织和外勤部有什么关系?又是谁放了这个消息?”
张守清镜片一闪,屋内三双眼睛目光如炬,齐齐凝聚在鹿夷则身上。鹿夷则正没有烦恼地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吸,他精神好了很多,感受到三人的视线,鹿夷则说:“看我干吗?还有,慰问品里有珍珠奶茶你们怎么不早说!”
三人无言。
鹿夷则养好精神,来到信息科签字,领新人档案。信息科分类很杂,其中有档案组、情报组、宣传组……以及算命组。
鹿夷则是被一个新来的算命组组员接待的,等待档案的期间,年轻组员送上暖手柠檬茶,寒暄道:“兄弟,听说你们部长魁梧高大、英勇非凡,怎么就被鬼吓失忆了呢?”
鹿夷则耳朵一竖:“不好意思,你说谁?”
年轻组员说:“你们部长啊!”
鹿夷则没搭话,用眼睛端正将这位组员上下扫描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这愣头青刚来,公司手册还没背熟,怕是压根不认识他!
鹿夷则说:“哦,你对他有什么评价吗。”
“该说不说,他太衰了!”年轻组员毫无自觉,“我听说他刚入职就克死了仨领导,很是不祥!”
鹿夷则一惊:“有这事儿?”
“是啊,虽说不是他害的,但是你懂的,我们组是专门研究玄学的……”年轻组员凑过来,“前局长卫尔臣,说不定也是他克的!”
鹿夷则再惊:“扯淡!”
年轻组员道:“你别说兄弟,我没有骂你们部长的意思,这种气运落他身上,好听点是倒霉,难听点……恶鬼缠身啊!是个人都会同情到落泪吧!”
鹿夷则一听到“鬼”,顿时肝胆俱裂:“那怎么办?!”
年轻组员说:“能怎么办?现在国家打击封建迷信,地脉防着被偷窥,又压制着预知能力,我们组不能明着算卦的!我们组长早就看不下去了,若是外勤部能向上申请,把我们组接到你们名下……你想嘛,这样家门一关,想怎么算就怎么算。”
他话里的套路明显,信息科是全局上下工资最低的,要是并到外勤部,绩效考核全部按外勤部的工资算法算,能涨不少工资。
从前的时候,信息组那老登就不止一次找鹿夷则暗示过这事儿。
但今非昔比,鹿夷则果断道:“成交。”
年轻组员一讶:“这么爽快——”
鹿夷则毫不犹豫,果断撩起胳膊,抻到年轻组员跟前:“来,算。”
“什……不是,”这下年轻组员不淡定了,骇然道,“不好意思,你谁?!”
追更辛苦,感谢观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厄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